小夥計們見到鳳瑤拿出蛋的時候,只覺得這蛋殼看起來有些怪,卻還沒有覺得怎樣。可是等到蛋殼被剝除後,見到裡面那生着一朵朵松花的蛋清,美麗得似乎藝術品一般,不由得全部驚呆了。
這裡沒有細線,於是鳳瑤拿起菜刀,在上面塗了一層薄薄的香油,便把其中兩隻皮蛋切成一瓣一瓣的,單獨擺在一隻盤子裡。而另外兩隻皮蛋,則切成小丁,單獨盛在一隻碗裡。然後,開始切薑末,拌調味汁。
薑汁皮蛋做起來很容易,不大會兒的工夫便做好了。然後,鳳瑤開始淘米,準備做皮蛋瘦肉粥。期間小夥計們一直在門口看着,放在其他的地方,可能就被打出去了。畢竟廚房是重地,等閒人不給進來,他們如此行爲有偷師的嫌疑。可是鳳瑤的這兩道菜品,卻是別人都偷不去的,因爲只有她一個人懂得醃製松花蛋的方法。
豆豆乖巧地站在身邊,心裡很是驕傲,小身板挺得筆直。
等到鳳瑤做好皮蛋瘦肉粥,便把盛着薑汁皮蛋的碟子遞給聞人宇,然後揭開鍋蓋,拿過幾只小碗,將鍋裡的粥都盛了出來。看着門口的小夥計們,只見一個個都露出饞相,便按着人頭,將鍋裡的粥均等分了幾份:“想吃的自己過來端吧。”
聞人宇與樓裡的其他幾位廚子,圍在一個小桌前,細細品着薑汁皮蛋。鳳瑤沒有湊過去拉着豆豆坐在不遠處靠窗的一個位置,與豆豆指着外邊街上的人事物,母子倆說起話兒。
“孃親,豆豆的大名,鳳安如是怎麼寫的?”與鳳瑤並排坐的豆豆,忽然擡頭說出這句話來。
鳳瑤有些驚訝:“豆豆想習字了?”
豆豆指着一邊的一個小夥計,說道:“剛纔那位叔叔問我,名字是怎麼寫的?豆豆不知道,就沒有答上來。”
鳳瑤想了想,說道:“等回去的時候,孃親帶你去買一套筆墨紙硯,回家教你寫字。”
“嗯,好。”豆豆點頭道。
母子倆又說了會兒話,然後只聽不遠處聞人宇喚道:“瑤兒。”
“聞叔,你們討論完了?”鳳瑤站起身,只見聞人宇周圍的廚子們陸續起身離開,便問道。
“嗯,他們都說很不錯,很值得做。”聞人宇此刻,面上滿是得色。
想當初,要不是他偶然遇見鳳瑤,請她喝茶,哪裡有今日的這一番機緣?因着這一番機緣,不僅樓裡的其他廚子和夥計們尊敬他,就連無憂樓在其他地方的分店,也都十分羨慕。
“那就好。”鳳瑤笑道,“聞叔還有沒有事?如果沒有事,我打算帶豆豆到街上轉一轉。我家豆豆慢慢長大了,過兩年就到了讀書的年紀了,我想給他啓蒙一下。”
“瑤兒可是要買筆墨紙硯?”聞人宇問道。
鳳瑤點頭:“嗯。聞叔可知道,哪裡有賣這個的?”
“哈哈,這下可巧了!”聞人宇朗聲一笑,說道:“你們在這裡等着,我上去給你們拿件東西下來。”
鳳瑤挑了挑眉,心中想道,難不成聞人宇要送豆豆一套不成?若是如此,卻又省了一筆銀子呢。
前世的紙筆是十分常見又便宜的,不過聽說古代的筆墨紙硯都是極貴重之物。鳳氏的記憶中,只有沈雲志每次買宣紙的價格,那簡直是比肉還貴。而豆豆要用的東西,不能比沈雲志那人渣的遜色,所以鳳瑤早就做好準備,攢錢給豆豆買好的。
不多時,聞人宇從樓上下來了,手裡提着一隻顏色有些發暗的包裹。來到鳳瑤身前,將包裹放在桌子上,一邊解開一邊道:“這是東家昨晚叫人捎過來的,說是補給豆豆的見面禮。”
豆豆一聽,來了興致,探頭往包裹裡面瞧去。只見包裹裡面,最上面的是一塊端硯,通體呈青色,質地紋理綺麗,看起來十分溫軟,正是難見的好硯。旁邊是一塊墨條,質地堅硬,表面光潔,其上光澤隱現,一看就是上品。
但是,這墨條彷彿被人用過,並非完整的一塊。在旁邊,則是一隻毛筆,筆尖有些毛糙,顯然也是被人用過的痕跡。在最下面,則鋪着幾張宣紙,不知放置了多長時間,紙質已經有些發黃了。
“這是?”鳳瑤微微挑眉,看向聞人宇。
聞人宇搖了搖頭,說道:“東家只叫我把這個給豆豆,並沒有說其他的。”他想了想,說道:“雖然都是用過的,不過卻是上好的佳品,值得收藏的。既然是給小孩子啓蒙,儘夠了。”
鳳瑤點了點頭,收起包裹,帶着豆豆回家了。
一隻手牽着豆豆,一隻手拎着包裹,鳳瑤心中沉思起來。玉無憂送的這件東西,雖然看起來不太靠譜,但是他那個人,鳳瑤自詡還是有些瞭解的。他不是一個傻子,他比誰都精明。
如果僅僅是一套別人用過的文房四寶,送給了豆豆,如果最後被發現了出處,他該如何解釋?到那時候,得罪了她,已然是毫無意外的。所以,這套東西,應該不是普通人用過的。
那麼,是誰用過的呢?
雖然想不出來,但鳳瑤還是對豆豆囑咐道:“玉叔叔送的這套東西,十分珍貴,豆豆切不可不珍惜。”
“嗯。”豆豆點點頭。
沒過多久,鳳瑤便知道了這套東西的來歷。
兩日後,慕容鈺來了。仍舊是一套素色衣裳,面上被半張銀色面具遮着,僅僅露出嘴脣和下巴。忽然出現在院子裡,氣宇軒昂地走進來。
“豆豆,想叔叔沒有?”慕容鈺剛一走進,便對坐在檐下的臺階上,抱着一隻小碗,啃着炸雞翅的豆豆道。
“面具叔叔!”聽到慕容鈺的聲音,豆豆眼前一亮,連忙站起身跑下臺階。來到慕容鈺身前,不知道爲什麼,胸口又在撲通撲通地跳起來,直跳得他小臉發紅,有些羞澀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於是,豆豆把手中的小碗朝前面一遞:“面具叔叔,你吃雞翅嗎?我孃親做的,特別好吃。”
小小的人兒,睜着一雙酷似自己的眼睛,小臉上帶着認真懇切的表情,慕容鈺不由得心頭一熱:“謝謝豆豆。”從碗裡拿了一隻雞翅出來,放入口中咬着。
豆豆站在旁邊,仰着小臉期待地看着他:“叔叔,好吃嗎?”對慕容鈺的稱呼,已經從“面具叔叔”變成了“叔叔”兩個字。
慕容鈺一邊咬着雞翅,一邊道:“嗯,好吃。”心裡卻在想着,如果豆豆此時喊的不是叔叔,而是爹爹,該有多好。
屋裡做針線的鳳瑤,撇了撇嘴。也不知道那人有什麼好的,怎麼豆豆就這麼和他親近?那一碗雞翅的材料,是無跡從無憂樓硬要過來的,鳳瑤做出來後,小傢伙緊緊摟着碗,可憐兮兮地對無跡道:“冰塊叔叔,你要吃嗎?”
語氣十分痛苦,分明一隻都不想給。無跡是個老實人,只見他不願意,便沒有強求,默默地回西廂屋裡去了。
誰知,那人一來,還沒有要求吃,豆豆便抱着碗巴巴地跑上去。給他吃了一隻還不夠,又叫他吃第二隻。這樣差別的待遇,讓鳳瑤僅僅是瞧着,便替無跡心酸起來。
鳳瑤搖了搖頭,繼續縫起衣裳來。不多時,身前光線一暗,擡起頭,只見慕容鈺過來了,目光落在她手裡的布料上:“還喜歡嗎?”
“喜歡,謝謝。”鳳瑤低下頭,繼續縫着衣裳。
明明是再平凡也不過的動作,偏偏慕容鈺看起來,卻莫名覺着溫馨。他坐到牀上,想了想,問道:“在這裡住着還行?”
鳳瑤點頭:“不錯。”心裡卻覺着奇怪,他這回來,又是爲了什麼?便問道:“你很閒嗎?”
慕容鈺僵了一下,一時間沒答上來。他閒嗎?昨晚纔看資料,忙到凌晨才歇。目光落在鳳瑤的側臉上,只見弧度十分柔媚,神情閒適,並沒有什麼可疑的跡象。
也許,那天她是真的沒有醒。慕容鈺心中微微鬆了口氣,目光轉動之間,恰好落到桌上的筆墨紙硯上。頓時,愣了一下:“這個東西,你是從哪裡來的?”
鳳瑤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落在那套文房四寶上,說道:“玉無憂送的。”
慕容鈺微微眯了眯眼睛:“他告訴你們,這套東西的來歷了嗎?”
“沒有。”鳳瑤搖了搖頭,有些好奇地看着他:“難道你知道?”
慕容鈺想了想,扭過頭看向鳳瑤,問道:“如果你找到豆豆的爹爹,會怎樣?”
鳳瑤手中的動作頓了一下,說道:“還沒想好。”
“如果,他有了妻妾呢?”慕容鈺也不知道爲什麼,忽然很想知道。
如果他知道這句話,會得到怎樣兇殘的回答,那麼打死他也不會問的。只見鳳瑤手下動作不停,飛針走線,口中毫不遲疑地說道:“奪了他的家業,散了他的妻妾,砍了他的男根,再把他攆出家門。”
短短的幾句話,卻叫慕容鈺險些流出冷汗來。他真是傻了,他又沒有妻妾,潔身自好,連個通房都沒有,他幹什麼問這種話?
“怎麼?你有他的消息了?”鳳瑤頭也不擡地問道。
“沒有。”慕容鈺下意識地回答,隨即冷靜下來,說道:“也不是全然沒有。我之前得了一套文房四寶,或許是那人的東西,於是交給玉無憂,叫他去查。誰知,他卻給了你們。”
“這,是那人曾經用過的?”聞言,鳳瑤不由得一怔。放下手中的陣線,起身走到桌邊,低頭看着這套由玉無憂贈予的,已經被她和豆豆用了兩天的文房四寶。
從材質上看,這一套都屬於精品,便連紙張都不是尋常紙張。鳳瑤想過,通過這套東西,查出出處,或許可以得到那人的消息。但是轉念一想,玉無憂未必沒有想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