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猜不出他指的是什麼,但見他面色如此篤定,想來自己可以暫保安全無虞,當下起身致謝:“多謝肖將軍!”
“客氣了!”肖猛咧嘴笑,“你要真想謝我,就再做點好吃的給我吃吧!”
“沒問題!”顧九點頭,打開牢門走出去,地藏院的瘋子見她可以隨意進出,都投來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一羣人在那裡鬼叫,顧九隻當沒聽見,大模大樣走出地藏院。
跟來時一樣,地藏院一個獄卒也沒見到,看來昨晚樑雷清場的禁令還沒解除,大冷天的,這些人也樂意躲在屋裡烤火。
顧九回到天透院燒菜,正忙活着呢,雲千澈和朱寶兒一起走進來。
“這麼快?”顧九心裡咯噔一聲,“看來傷得不重!”
“確實沒受什麼重傷!”雲千澈點頭,“加起來身上也不過十處傷口,拿刀子割的,割的很淺,所以,很快就包紮好了!”
顧九心裡一涼,她怔了怔,轉身往炒好的菜裡吐了一口唾沫。
“喂喂,小九兒,你一個小姑娘,怎麼能這麼噁心啊?”雲千澈皺眉,他走到竈臺前看那盤菜,然後,一低頭,也吐了一口。
“這種噁心的事,應該我們男人來做纔對嘛!”
“嘔!”一旁的朱寶兒扶牆嘔吐,“你們兩個好惡心!顧九思,我以後再也不吃你做的飯了!”
“怕什麼?”顧九壞笑,“我又沒有惹到我!”
“可這次你冤枉那個吃人的賤貨了!”朱寶兒翻翻白眼,“食人魔出手,就算只有十條輕傷,也是能讓人記十輩子的!”
“嗯?什麼意思?”顧九看向雲千澈。
“傷口是少,可蝙蝠多啊!”雲千澈笑眯眯回。
“全是吸血蝙蝠哦!”朱寶兒在旁接道:“想像一下吧,每一條傷口邊,都圍着好幾只吸血蝙蝠,他們張着獠牙,咕嘟嘟的喝你的血,而你,被了,捆在牀上,嘴裡塞了臭襪子,你不能動,不能叫,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渾身的血往鬼蝠的嘴裡流啊,流啊……”
“噝!”顧九抱緊雙肩,渾身雞皮疙瘩亂冒,“寶兒,你不用講這麼詳細的!”
“詳細嗎?”朱寶兒咕噥一聲,“最精彩的地方我還沒講呢!”
“那種精彩,二寶,不適合講給小九兒聽的吧?”雲千澈慢條斯理的插了一句。
“爲什麼?”顧九不樂意,“我要聽!這有助於我判斷趙世勇的精神狀況,一定要講的!肖猛說他毀了趙世勇最在意的東西,是什麼啊?”
朱寶兒捂住嘴,咕咕壞笑。
雲千澈看看顧九,半晌,問:“對一個男人來說,他身上有什麼東西是他是在意的?”
“最在意的……身上的……”顧九恍然,“他廢了趙世勇的武功!”
“什麼啊!”朱寶兒大笑,“武功有什麼重要的啊?”
“你得理解她!”雲千澈同情的看着顧九,“小姑娘因爲不會武功,受了多少委屈?自然覺得什麼都不如武功重要!”
“本來就是嘛!”顧九咕噥,“除了武功,還有什麼好在意的啊!難不成,是腦子?吸血蝙蝠吸人腦髓,他變傻了?”
“吸血蝙蝠要是真吸到腦髓,他不會變傻,只會變死!”雲千澈哭笑不得,“算了,你這麼聰明的人,不配猜這麼簡單的問題,就猜到這裡吧!”
“你說簡單?”顧九眨眨眼,“總不能……啊……他丁丁被割了?”
“顧九思,你……”朱寶兒一向臉皮厚比城牆,聽到這直白一句話,臉唰地紅到耳朵根,她跺跺腳,扭頭就跑。
“她怎麼了?”顧九呆呆看着雲千澈。
“這個……”雲千澈輕咳了聲,回:“可能是害羞了吧?”
“這有什麼好害羞的?”顧九聳肩,“剛剛就數她笑得歡!”
“剛剛……是剛剛……”雲千澈低頭看自己的腳尖。
剛剛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所以可以竊笑,但現在被這丫頭說得這麼直白,連他這見多識廣的大夫,也忍不住要老臉一紅呢!
但顧九顯然並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她皺着眉嘀咕了幾句,忽又哭喪着臉叫:“完了完了!”
“怎麼了?”雲千澈擡頭問。
“割丁丁這種事刺激太大了,很容易讓人變態的!”顧九搓手跺腳,“老趙要是徹底變態,那要找我拼命的!這個肖猛,下手沒個輕重!這樣不行!我要給他做個心理疏導,老趙啊,你可千萬不能變態啊!”
她一邊嘮叨着,一邊急匆匆往跑,被雲千澈伸手扯住。
“想多了!”他搖頭,“沒割掉!”
“嗯?”顧九忽閃着大眼看他。
“只是割了一下,放點血給蝙蝠喝……”雲千澈低聲回。
顧九:“……”
不得不說,食人魔虐人的創造力永遠讓人眼前一亮。
被喝了這一晚上,這得留下多重的心理陰影?
就算某樣物事沒掉,這心理上只怕也成太監了。
出於一種莫名的惡趣味,顧九突然很想去瞧瞧趙世勇目前的心理狀態。
“想去看熱鬧了?”雲千澈看着她。
“不要說得這麼直白嘛!”顧九竊笑,“我是去和典獄長做親切友好的交談!”
但此次交談註定無果。
趙世勇從樑雷嘴裡聽到她的名字,打了個寒噤,下意識往被窩裡鑽。
夜間的遭遇,太虐心。
此時此刻,趙世勇的每一條神經都繃得緊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顫抖。
他繃得太久,顫得太厲害,如果再見到那個讓他有此可怕遭遇的女人,只怕要立時崩潰暈厥。
樑雷見狀,流着冷汗跑出來,客客氣氣的把顧九拒在門外。
“二小姐,實在對不住,大人一夜驚厥,纔剛剛睡下,怕是沒法起來見您了!”
顧九心裡有數,自然也不會強求,但話卻說得溫婉客氣。
“聞聽大人遭遇,小女子是感同身受,痛之心至啊!請樑大人幫我傳個話,望獄長大人一定要保重身體!這瘋人監上上下下幾百口,可全仰仗着他活着!他是我們最敬愛的父母官,萬萬不能倒下啊!”
樑雷聽得臉上橫肉亂抽,嘴上乾笑應着,後腦勺卻一陣陣發涼。
而屋內的趙世勇,聽到顧九溫婉甜美的聲音,又恨又怕,在牀上縮成一團。
送走顧九,樑雷進屋,見牀中被筒中一物急顫不已,忙上前寬慰:“姐夫,沒事了,她走了!”
趙世勇這才抖抖索索的把頭伸出來。
“姐夫,你以後……可別再跟她較勁了!”樑雷心有餘悸,“那小娘們邪乎得很!”
“怎麼……會……這樣……”趙世勇哆哆嗦嗦的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你……講……給……聽……”
“我是知道怎麼回事,我就不說她邪乎了!”樑雷抹了抹眼,卻抹不去昨晚混沌又詭異的記憶。
太他媽邪乎了!
他好像做了一場怪夢,夢見自己婆娘又被瘋子圍攻,他急急的衝上去救人,一醒來,發現自己原來救錯了人。
這個顧九思,給他施了障眼法嗎?
當然,這種實情,他是不敢說給趙世勇聽的,只好編了個瞎話,說自己把四瘋子放進去後,人就昏迷了,再醒來,人已在二號監裡,而顧九思卻在監外看着他。
至於肖猛怎麼出的一號監,他就更不知道了。
“一定是雲呆子!”趙世勇聽完,咬牙切齒,“雲呆子身邊那小子功夫那麼高,一定是他們暗中相助!一定是這樣!我要趕他走!雷子,你去,你去雲京王府報信,就說那呆子又治死了人!”
“這能行嗎?”樑雷苦苦臉,“你上回剛說過,他後來不又跑回來了?”
“所以要多說幾次啊!”趙世勇瞪眼擂牀,“讓你做你就做,哪來那麼多廢話?”
“哎呀姐夫!”樑雷抓狂叫,“你就別折騰了!你再折騰下去,那巫女沒準攛掇着食人魔把你整吞了!”
“啊!”趙世勇打了個哆嗦,飛快縮回被子裡,嘴裡卻一直不甘的唸叨:“不會的!那丫頭沒那麼邪乎的!她沒有!她如果真有那麼邪,就不會被人害得這麼慘!不會的不會的!她一定是在裝神弄鬼!”
窗外,貓在牆角偷聽的顧九,聽到這句話,不由發出沉沉一嘆。
她小瞧這位典監長了。
有此虐心遭遇,仍認準一個理念不放,嚇尿了還是要負隅頑抗,其心志之堅,其意志之強,也是令人肅然起敬。
他不該叫趙世勇的。
他該叫趙堅強。
有這位趙堅強先生擋道,她的誅心之旅,註定漫長而艱辛。
屋子裡,樑雷的低勸聲仍在繼續。
“姐夫啊,你就別管她是鬼還是神了!眼下,先找個好大夫給你瞧瞧你這才最要緊……”
“嗚……”被窩裡傳來趙世勇沉悶憋屈的哭聲。
趙堅強居然被她氣哭了。
所以,雖然長路漫漫,但也未必沒有曙光。
看這情形,短時間內,趙世勇確實是沒有精力來找她的麻煩了。
顧九心情愉悅,悄步離開。
爲了犒賞肖猛,她回去又用心做了幾道菜。
她在小廚房切菜時,雲千澈則坐在梅花樹下的石桌旁,忙着飛針引線,給她做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