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聲雞鳴,迎來了晨光,天剛剛破曉,雲白澀的天空還掛着一些殘星斑斑點點,忽隱忽現。
趴在窗邊的蘇瑾慢慢睜開雙眸,朦朧之間聽聞到了一聲柔軟的呢語:“夫人您醒了?”
“恩。”對上八寶一雙擔憂的眼,蘇瑾眯起眼睛朝着晴空看了去:“現在什麼時辰了。”
“回夫人的話,寅時剛過。”
都已經寅時了?蘇瑾一愣,趕忙又問:“可見着你們家主了?”
八寶想着昨日夜蒼邢對蘇瑾的百般照顧,以爲是和蘇瑾之間的感情有了盡展,不禁捂脣笑着點了點頭:“家主剛剛出門,已經去上朝了,不過家主走之前叮囑奴婢,說是讓夫人記得喝藥。”
蘇瑾擰眉無暇理會八寶的偷笑,站起身子正想招呼成墨出來,卻在起身時忽然感覺到一股熟悉的香味鑽進了鼻息,垂眸一掃,竟然看見一件不屬於自己的衣衫滑落下了自己的雙肩。
這是?蘇瑾攔住那下滑的衣衫,感覺着那衣衫的觸手柔滑,愣了愣,這衣服應該是夜蒼邢的纔是,爲何此刻會在她的身上?
“夫人,這衣衫是家主擔心夫人受涼留下的。”八寶說着,一臉的幸福。
她昨兒過來的時候,剛巧見着了家主低頭親吻夫人的場景,當時她緊張的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跳了出來,她可是從來沒見過家主對哪個女人流露出那般寵溺又溫柔的眼神。
不過她本以爲家主會抱着夫人去牀榻的,畢竟在窗邊睡一夜第二天沒準會着涼,可她沒想到她家的家主不但沒有抱着夫人離開,竟然站在窗邊就這樣陪着夫人守了一夜的月亮,一直到天色擦亮了纔在司馬管家的侍奉下上朝了。
蘇瑾看着手中的外袍,心裡說不出是怎樣的感觸,忽然一枚玉佩順着外袍的裡襟滑了出來。
“啪嗒!”一聲,清脆的掉落在了地面上。
那應該是一塊用上等羊脂雕刻出來的玉佩,圖案雖是簡單的雙魚抱珠,但若仔細觀察那羊脂上的刀工,便會一眼看出這雕刻人的細緻用心和刀工的精湛。
佯裝無事的彎腰去撿玉佩,蘇瑾輕聲吩咐:“你去準備早膳吧。”
“好。”八寶笑着點了點頭,一邊朝着院子口走去一邊還不忘自己小聲嘀咕:“家主昨夜爲何不直接將夫人抱上牀榻,而是要陪着夫人一起喝夜風呢?真是奇怪……”
蘇瑾聽聞,握着玉佩的手難免握緊,她睡覺有一個不成文的習慣,就是不能隨意移動地方,因爲只要一動她便會醒來,睡意也會隨之的全部消失。
細膩的羊脂玉在手中凸顯滑潤,蘇瑾帶着莫名心顫的慢慢張開五指,看着那安靜躺在掌心之中的玉佩呆滯住了神情。
其實算上今日,她不過只是見了這玉佩兩次而已,但一次是讓她緊張到不能窒息,一次是讓她溫暖的猶如沐浴在陽光之中。
上一世鹽城鬧饑荒的時候,她曾經隻身帶着自己的部下前往賑災,因爲是冬天本來行軍就異常艱辛,中途又遇上雪災,所以本定下來一個月的路程,最後她竟是帶着她的部下在兩個月之後才趕到,因爲路途拖延的關係,不但是讓賑災的災糧送晚了,就連她們自己吃的軍糧也超出了本來的預算。
因
爲當時的天氣極其惡劣,就算朝廷再給她往鹽城送軍糧也來不及,情急之下,她不得不自己親自帶着部下去黃山裡挖樹根充飢。
在一次上山的途中,那積落在山上的積雪忽然下滑,不但是衝散了她和她的部下,更是將她困在了一處山坳裡。
當時零下幾十度的天氣,再加上週圍的冰雪封身,讓已經受傷的她根本無力逃出山坳,眼看着她就要昏死在山坳中時,忽然一個人影從天而降的站在了山坳的入口處。
那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再加上她雙目因爲體力不支而模糊不堪,根本看不清楚來人,所以她除了本能的喊出自己心裡所想的那個名字之外,再是想不到也喚不出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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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長,救我……”她說。
那站在山坳入口處得身影聽見了她的呢喃,先是全身一僵,隨後才單手支撐着身子將另一隻手慢慢下滑的遞在了她的面前。
“握住。”他說。
朦朧之中,她伸出自己那早已被凍僵的雙手,像是抓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的死死握住了面前的那隻手。
她看不清楚那手是什麼樣的,但是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手帶給她的溫暖,讓她知道自己還活着。
隨着那手不斷的回拉,她慢慢被帶離出了雪堆,最終被拉出了山坳,收回了那已經邁進閻王殿門檻的腳。
不過雖然她已經獲救,但她的精神卻已經支撐不住了身體,下意識的朝着身邊的人靠了去,慢慢閉上了自己疲憊的眼。
她只當身邊的人是她的青梅竹馬,在半夢半醒之間,聽着他那低沉又帶着着急的聲音慢慢傳入進耳。
他說:“蘇瑾,你不可以在這裡倒下。”
他說:“蘇瑾,你要堅持住。”
他說:“蘇瑾,你拿着這枚玉佩,它會讓你平安。”
後來的話她聽不見了,因爲她已經徹底陷入了昏迷之中,等她再次醒來已經是三天之後的事情了,她不知道這三天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她唯一清楚的是她醒來時手中握着的那枚玉佩是那樣的暖她心扉。
她卻一直將這雙魚的羊脂玉佩帶在身邊,一直到她慘死在皇宮前殿時仍舊掛在腰間。
其實她並不是沒想過這個人的身份,可能是路過的好心人,可能是善於救人的俠士,也可能是自己不喜歡出風頭的部下,但饒是她想破了腦袋,也從來沒想過這個人會是夜蒼邢。
再次攥緊了手中的玉佩,蘇瑾忽然雙眸斂緊,因爲她終是想了起來,似乎她從鹽城賑災回來之後,無意聽老皇帝提起過夜蒼邢前往邊關的事情,當時的她並沒有在意,但是現在想想,從雲國前往邊關路經的地方第一個便是鹽城。
夜蒼邢,當年那個人真的是你麼?如此想着,蘇瑾再站不住腳下的步伐,伸手將玉佩扔進了懷裡,轉身走出了屋子,她要親自去問問夜蒼邢這枚玉佩是不是他的。
一抹黑影,忽然停在了她的面前,還沒等她開口,便感覺自己的手腕驀然一緊:“主子,大事不好了。”
看着滿頭大汗的成墨,蘇瑾也是沉下了面頰:“怎麼了?”
成墨從小便接受嚴格的訓練,早已習慣了在面對任何人任何事時面不改色,如今他
這般的焦急,蘇瑾不禁也是心裡一驚。
成墨看着蘇瑾半晌,握在蘇瑾手臂上的五指緊了又緊,最後像是用盡了自己的全部力氣,緩緩垂下了雙眸:“主子,青城死了……”
“什麼?”蘇瑾後退一步,不敢相信的睜圓了雙目:“什麼時候的事情?”
“應該是昨夜的事情,因爲今日屬下去的時候,青城的屍體已經僵硬了。”
“醫館的其他人呢?”
“人去樓空。”
蘇瑾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涼氣,直接帶着成墨出了蕭雅院朝着府門口走了去,油然記得前一世青城也是在同一日失蹤的,她千算萬算最終還是沒能留得住青城。
坐上門口的馬車,蘇瑾無聲的靠在車窗邊,望着那車水馬龍的街道,不自覺的伸手握住了胸前的玉佩。
夜府門口的左側拐彎處,一抹黑色的影子警惕的隱藏在暗處,一雙眼睛緊緊盯着蘇瑾所坐的那輛馬車,一直到那馬車緩緩行駛離開了夜府,那黑影才轉身走進了人羣,消失在了陰暗處。
從夜府到醫館不過是幾條街的距離,爲了不引人耳目,隔着一條街時,蘇瑾便吩咐車伕停下了馬車,與成墨步行朝着醫館走了去。
一路上,蘇瑾儘量壓制住自己的心情,不斷的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可饒是她告訴了自己千百遍,等她隨着成墨走進醫館時,在成墨的帶領下看見青城那慘死的樣子時,還是難免揪心的發疼。
慢慢蹲下身子,蘇瑾輕輕伸手先是閉合上了青城那雙死不瞑目的眼,隨後用自己那早已分不清楚是心疼還是酸澀的目光,將青城從上到下的打量了一遍。
她不知道究竟是誰這般的殘忍,不但是將青城那剛剛接上的手筋和腳筋再次挑開,更是在青城的四肢和前身上用鈍器化開了一道又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當蘇瑾的目光最終停留在青城那早已血肉模糊的下肢時,她終是忍不住心中的憤怒,一拳打在了身邊的木桌上。
“咚當!”隨着身邊的木桌轟然坍塌,蘇瑾那乾澀的雙眼終是滑下了一滴滾燙的淚。
“主子……”成墨又是擔憂又是心痛的站在一邊,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還能說什麼,最終他將話題岔開,希望能讓蘇瑾覺得好過一些:“屬下還是先派人查一下這藥鋪裡其他人的去向吧。”
“不用了。”蘇瑾直接開口否決了成墨的提議,伸手將身邊碎裂的木屑撿起放在鼻前聞了聞,當那刺鼻的血腥混合着木屑一起吸入鼻息之間時,她的心算是徹底的涼了下去:“就算你找到了恐怕那些人也不過是一堆屍骨了。”
成墨訝然,垂眸朝着那堆碎裂的木屑望了去:“主子的意思是?”
“沒錯。”蘇瑾點了點頭:“就算這人將這裡處理的再好,但也終究抹不去這些木頭上曾經渲染過的血腥之氣,如果當真死的只是青城一人,斷然不會有如此濃重的血腥味。”
成墨聽聞,不禁心裡發冷的握緊了雙拳:“究竟是何人如此殘忍?竟然一夜之間屠了這藥鋪滿門,就連青城都難以倖免。”
蘇瑾笑着站起了身子,輕輕的搖頭:“照我看,此人應該是以殺青城爲主,滅藥鋪口爲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