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外,被成墨大包小裹收拾了一堆東西出來準備充公的孫縣令擰着臉,似乎能擠出水來,萬分不捨的掃了掃那地上的古董花瓶,心疼的五臟直抽,那些東西可是他好不容易纔從各處弄來的,光是一件的價格,就足足夠他一年俸祿的了。
一直守在門口的衙役們見了心裡發笑,他們的縣太爺一向愛財如命,剋扣月錢不說還私藏百姓的救命糧食,現在好了,那些東西終於要換成銀子的物歸原主了,如果這位蘇將軍能夠天天都來縣衙坐一坐就好了,這樣保證能天下太平國泰民安。
“沙沙沙……”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出了牢房,打破了門口的片刻安靜,孫縣令聽了,立馬豎起了一雙眼睛,示意衙役打開牢門。
待蘇瑾從裡面走出來,趕忙上前陪起了笑臉,“沒想到蘇將軍這麼快就出來了,其實蘇將軍多留一會也沒事,要是蘇將軍當真捨不得蘇夫人受牢獄之災,下官願意……”
沒等孫縣令把話說完,蘇瑾便是直接抽出了成墨腰間上的利刃,逼在了孫縣令的脖子上,剛剛還打算賣蘇瑾個人情換回點東西來的孫縣令只感覺自己的脖子一涼,垂眼這麼一看,嚇得當即雙腿發軟的跪在了地上。
“蘇將軍饒命啊!下官見蘇將軍疼母心切,只不過是想放蘇夫人出獄而已啊……”
我的老天爺啊!誰能告訴他這位蘇將軍到底是個什麼性格?就算是剛正不阿,清正廉明的話,也不能一句話不對就拔刀相向吧?
蘇瑾翻轉手腕,將手中的利刃更加的貼上孫縣令的脖頸,當那滿是肥肉的脖頸被印出紅痕的時候,才噙着一絲笑容的開了口,“孫縣令現在坐在縣衙的這個位置上,還真是屈才了,以孫縣令的舍一換一,應該從商纔是啊!”
“撲哧……”
“咳咳……”
那些站在孫縣令身後的衙役如此一聽,都是強忍着心中的笑意,不讓自己笑出來,到了現在,他們不得不佩服這個滿朝唯一的女將軍,不但辦事嚴謹不苟,說話更是一針見血。
“……”孫縣令的老臉一僵,垂下了雙眼,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今年還真是流年不利,竟然犯在了蘇瑾的手上,他早就聽聞過蘇瑾是個軟硬不吃的主兒,現在他就算滿肚子的牢騷,也只能認栽了。
蘇瑾見了孫縣令一臉吃癟的德行,涼涼的又道,“地縫就別找了,大牢裡就算有地縫,也是蟑螂的巢老鼠的窩,不適合孫縣令。”
這一句話落下,不但是剛剛那些衙役忍不住的笑出了聲,就連站在蘇瑾身後的成墨也是露出了笑意。
孫縣令到了現在,是徹底的敗在了蘇瑾的一針見血上,不敢再裝死,趕緊磕頭認錯,“蘇將軍,下官知錯,只要蘇將軍饒過下官這次,下官保證沒有下次!”
蘇瑾聽聞着孫縣令的發自肺腑,轉眼朝着地面上那一堆的東西掃了一眼,回眸時放下了手中的長劍,“起來說話。”她本就沒打算要了這貪官的狗命,況且她還有事情要交代給他。
孫縣令這麼一聽,知道自己是逃過了一劫,起身趕緊將笑容再次掛在了嘴邊,對着蘇瑾彎下了腰身,“不知蘇將軍還有什麼要囑咐下官的?”
蘇瑾朝着那還沒有關合的牢房內看了一眼,沉默了半晌,最終
按着自己的所想開了口,“蘇夫人已經瘋了,明日待浸豬籠之後,給她留個全屍找個地方埋了。”說着,從懷裡掏出了一錠銀子,扔在了孫縣令的手中,轉身朝着外面走了去。
孫縣令看着手裡的銀子半天回不過來神色,這銀子扔給他是要給蘇夫人下葬用的麼?
成墨緊跟在蘇瑾的身後,一直到出了縣衙上了馬車,纔將心中的疑惑問出了口,“主子既然已經覺得不理會蘇夫人了,又爲何還要……”
蘇瑾傾傾了身子,靠在馬車壁上朝着窗外望了去,“雖然我和她之間的仇恨無法抹平,但歸根結底她養育了我一場,如今她栽在我手裡是罪有應得,但礙於情理,我又怎能看着她屍骨無存?”
成墨聽聞,眼中對蘇瑾的欽佩增添了幾分,“主子深明大義,屬下佩服。”
“算不得深明大義,我只是不想授人以柄罷了。”蘇瑾說着擺了擺手,閉眼靠在馬車壁上小憩了起來。
她恨顧雲霞麼?她恨,因爲那個無恥的女人用溫柔矇蔽了她的雙眼,用尖刀在她的心坎上抹劃,但是既然顧雲霞已經得到了應有的報應和懲罰,她便沒有必要在顧雲霞死後還那般的斤斤計較。
況且這場陰謀的主事者根本不是顧雲霞,她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被情夫出賣,被自己姐姐拋棄的可憐蟲罷了。
上一世,她慘死前殿,將恩還給了顧雲霞,這一世,她給顧雲霞一個全屍安葬,也算是了斷了顧雲霞撫養過自己的情。
所有人都可以以仇恨的名義恩斷義絕,但她不會,一是一,二是二,有恩者還之,有仇者報之,她蘇瑾不求對得起別人,但求對得起自己那顆受老天眷顧,還平穩跳動的心。
別樣的氣息,忽然隨着一陣清風佛過了蘇瑾的鼻尖,閉眼小憩的蘇瑾無聲低笑,一直跟蹤在她周圍的這個探子還真是好興致,跟了她一路不說,就連現在還不肯離開。
同樣察覺到得成墨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小聲的開了口,“主子,需屬下去做掉麼?”
“算了。”蘇瑾仍舊閉目,“是誰的人都對我無利無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由着他去吧。”
夜府,蕭雅院。
一輪殘月高懸於空,將本就安靜的夜託襯的愈顯寂寥。
屋子裡燃着淡淡的燭火,橘色的光灑在院子裡,映照出了剛剛走進院子,司馬管家的臉上。
“叩叩叩……”
“進來。”
伸手敲響房門的司馬管家邁步走進屋子,看了一眼正坐在臺案後翻卷書籍的夜蒼邢,垂下了目光,“家主,夫人帶着暗位出了夜府之後,直奔的不是蘇家或者是三王爺府,而是縣衙的方向。”
夜蒼邢聽聞,輕輕翻動了一下書卷的頁面,伴隨着紙張清脆的響動,淡淡的道,“恩,知道了,將跟蹤在蘇瑾身邊的人撤回來吧。”
“家主不打算再派人繼續跟着了麼?”
“不過是去興師問罪罷了,再怎麼說,蘇瑾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心知肚明自己母親與青梅竹馬的苟且,她又怎能心安?”夜蒼邢說着,忽而抿脣笑了起來,“況且按照蘇瑾的內力的修爲,不可能對於一直跟在身邊的探子察覺不到,既然她如此裝聾作啞的不聲言語,那些探子再跟下去
也是沒有意思了。”
“可是……”司馬管家猶豫了半晌,才又開了口,“據回來的探子報,夫人雖然去了縣衙,不過夫人沒但對蘇夫人用私刑,更是給了孫縣令一定銀子,讓孫縣令在明日對蘇夫人處決以後,找個地方將蘇夫人安葬了。”
“恩?”夜蒼邢聽聞,終是從手中的書籍之中擡起了雙眸,若有所思的看着司馬管家許久,竟是笑了,“一個對家族恨透了的女人,竟然還會在最後爲了對手着想,蘇瑾啊蘇瑾,你還真是不得不讓本督刮目相看呢。”
司馬管家聽着夜蒼邢的自語聲,疑惑連連,“家主這話是何意?”
“呵……”夜蒼邢將目光轉向窗外,看着外面即將長滿缺口的殘月,幽幽而嘆,“蘇瑾這個女人就是太過敢愛敢恨了,饒是蘇夫人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但她在算計蘇夫人浸了豬籠之後,卻仍舊在最後的關頭,給了蘇夫人全屍,以此來報答蘇夫人對她多年的養育之恩,雖然本督對蘇瑾的做法不敢恭維,但不得不說,蘇瑾的性格還真是讓本督羨慕得緊。”
放眼在這個亂世之中,哪個人不是爲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想要明哲保身?又是哪個人不是在徹底擊敗了對手之後仰天大笑?
如此能做到蘇瑾這般在旗開得勝之後,還能顧忌到以往恩情的人,也許在這個世上,也就只有蘇瑾一人了。
司馬管家聽聞此說,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面對自己母親和青梅竹馬的聯手背叛,能做到如此仁至義盡的,也許真的便只有蘇瑾了。
“家主。”收起了自己的思緒,司馬管家再次開了口,“後日便是夫人的回門,一切的回禮老夫已經安排妥當,至於夫人所用的轎子,也已經一早的備下了。”
夜蒼邢點了點頭,“知道了,司馬先生也下去休息吧。”
司馬管家頷首,轉身朝着門外走了去,當他就要伸手關上房門時,卻不想夜蒼邢的聲音再次傳了來,“後日與五王爺的見面推一推,把轎子換成馬車。”
司馬管家一愣,“家主的意思是……”
“後日本督與蘇瑾一起回門。”
“是。”司馬管家不再多問,伸手關上了房門。
帶司馬管家的腳步聲徹底的消失在了院子裡,夜蒼邢才慢慢站起身子走到了窗邊,皎潔的月色灑在他邪魅的面龐上,讓他那本就如刀削一般的五官,更是精緻立體。
如今蘇家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要想做足表面,就要跟着蘇瑾一同回去,況且如今夏侯永長失去了蘇夫人這個一味支援銀子的人,想必定會回頭再來拉攏蘇瑾纔是。
他雖然到現在還不知道蘇瑾究竟是爲了什麼嫁進蘇府,但如今的蘇瑾既然已經坐上了夜夫人這個位子,那麼他就算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也不能讓其他人將蘇瑾從這個位子上拉走。
既然是入了他的門,那麼在他沒有宣告結束之前,誰也別想先行退出或者離開……
垂眼朝着窗櫺邊上的一盆水仙看了去,夜蒼邢伸手輕輕撫摸着那翠綠的嫩葉,晶瑩的指尖用力掐斷了那葉子上的泛黃枯尖,薄透的脣角輕輕挑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轉身吹熄了臺案上正在燃燒的燭臺,慢步朝着裡屋的牀榻走了去,空留下一室的黑暗在月色下愈顯沉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