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亮了,梅奶孃的心卻越來越暗,越來越凌亂。
春雨、紅花替雪音選了最喜慶的衣裙,今日午時,全京城未婚的才俊、豪門貴公子都會陸續進入天瑞府,參加如意郡主的壽辰宴。
她一直睡到日上三杆,眼睛依舊略顯浮腫,梅奶孃令人取了外面的冰水,用綢帕替她敷。
看着春雨手中那件漂亮的衣裙,太豔了,絳紅得像件嫁衣。凌定疆不就是要阻止她嫁人嗎?如果她要嫁,只怕這其間還會惹出更多的風波。
她微閉上雙眼:“奶孃,你出去瞧瞧,今兒來了多少客人?”
“是——”梅奶孃應道,看着梳妝檯前的脂粉盒,“春雨,今兒把郡主打扮漂亮些。”
“是!”
奶孃說:凌定疆阻止她嫁人,那麼郡主就更應該嫁人,而且還要嫁一個位高權重的人物。唯有這樣,才能保護好自己。
略施脂粉,鏡中蒼白的人兒,略有了些血色。
春雨yu替她穿上那件紅色衣裙,被她止住:“紅花,去衣廚裡把那件冰綃衣裙取來。”
她出人意料地選了潔白如雪的冰綃裙,儘管並不是冬天的衣衫,反而更適合夏天。春雨按照雪音的意思,梳了她要求的髮式,還在她的頭上用白紗紮成漂亮的花形,最後她又令人挑了件同樣是白色的斗篷。
她的心破碎,感覺不到冬天的寒冷,因爲已經痛得麻木,痛得迷糊。
“啓稟郡主,二夫人請郡主趕緊去後花園賞梅!”
“知道了,我隨後就到!”
她依舊端坐在閨房裡,呆呆地望着銅鏡前的自己,連自己都迷糊,是自己還是母親。在她的記憶裡,母親喜歡素淨的顏色,每逢親人的忌日總是一襲素衣,頭上插着白花。她的壽辰,母親苦難的忌日。
二十年前的今天,母親在痛苦掙扎一天一夜之後生下了她。
雪音,飛雪的聲音,據說那一天有漫天飛舞的雪花。
賞梅?她回來後似乎就未去過後花園,梅花開了嗎?
“郡主,我們該過去了?”春雨催促着。
不,她纔不要這麼早就過去,如果出去得太早,一定會被奶奶或二嬸催回來更換衣衫。
她看着琴架上的古琴,有多久沒有碰了?三年,上次離家之後,嫌琴太大不好帶,只隨身捎帶簫。
母親在她五歲的時候,授她琴棋書畫。在她十一歲時,已經學會了母親才藝的七八成,後來的歲月裡,雖然陸續請過幾位這方面的先生,可她知道,那些人的才學根本無法與母親比擬。
“啓稟郡主,老夫人催郡主速去後花園!”侍女通稟着。
琴架前的她,將纖手放在琴絃上:“我隨後就到!”彈一首母親生前最愛的曲子,她平靜地回想過往種種,天瑞府留下了她太多美好的回憶。
當她發現所有的美好,都建立在謊言之上,竟然還笑得出來,這是如何的嘲弄。昨晚的淚,溼透了奶孃的衣袖,浸透了繡枕。
“八王爺到!”
琴聲止處,傳來門奴的高喝聲。
她依舊未動,面無表情。
“稟郡主,你若再不去,老夫人就親自過來請了。”
她復才站起身,對身後的紅花道:“紅花,你去替我準備一輛馬車。”
“郡主……”
“休得羅索,儘管去辦。自然會有人用得上。”她吩咐完畢,踏着熟練的蓮花碎步,像個最高貴的女子,下了閨閣,在兩名侍女的帶領下,往後花園移去。
後花園內,幾樹寒梅競相綻放,一羣少年站在園中,或吟詩作對,或賞梅作畫,好一片熱鬧的景象。
熱鬧的人羣卻暖不熱她冰冷的心,治癒不了她那顆被父親傷害得千瘡百孔的心。
“如意郡主到——”
她款款移往花園中央的涼亭,裡面坐滿了人,凌老夫人端坐其間,兩側還有數位衣着華麗的貴婦人,凌韋氏站在凌老夫人的身後。
園中的少年,皆是一片驚豔之色,都道天瑞府的凌雪音,貌醜不堪,哪裡是貌醜,分明是個清麗無雙,遺世tuo俗的女子,冷傲寂寥。
“郡主壽比南山!”
“郡主好——”
八王柴興縱身一躍,揚臂攔住去路:“好大的架子!凌雪音,幾日不見,怎的似換了一個人。”
她淡淡地看着面前的華衣男子,含笑道:“八王爺吉祥!”
柴興冷笑道:“這丫頭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有禮貌了?”頓了頓,“聽說剛纔在閨樓裡彈琴的人是你,真是想不到,你這丫頭不但會帶兵打仗,也略通音律。”
春雨聽到此處,分明就有瞧不起人的意思:“八王爺真會說笑,我家郡主除了功夫好以年,懂的東西多了去……”
“春雨,你的話太多了!”清影喝道。
“功夫好?哼,依本王之見,凌姑娘演戲的工夫可謂一流?只是,本王沒瞧明白,你今兒演的又是哪一齣哇?”柴興見雪音無語,以爲是難住了她,逾加得意,“告訴本王,你真是天瑞府的凌雪音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