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謝謝你了,如果不是你,我、我和孩子們恐怕——”
錢氏穿着一身半舊的素色棉布襦裙,頭上只簪了支銀簪,她雙手緊緊握着王綺芳的手,哽咽的道着謝。
“姐姐,說這些做什麼。當初姐姐對我多有照拂,姐姐如今落了難,我豈能坐視不管?再說了,我也沒有幫姐姐太大的忙,”不過是出點兒銀子罷了,其實即使她不出頭,錢家也不會不管。雖說錢氏是出嫁女,但畢竟是錢家的女兒,做父母長輩的哪能看着女兒受苦。
再說了,即使不看在骨肉親情上,爲了家族的面子,錢家不能坐視錢氏女爲奴爲婢,甚至淪落到康樂坊那樣的地方。
這不,王綺芳前腳把錢氏和她的兩個女兒贖出來,錢家後腳就派人來接人了,錢家的人陪着錢氏收斂了楊氏父子的屍骨後,便準備帶着錢氏母女返回青州。
“不,妹妹的恩情,姐姐記在心裡了。”
錢氏當然明白王綺芳的言下之意,不過,她心裡依然非常感激。沒錯,她提前託人給孃家寫了信,但自己的祖父、父母是個什麼秉性,錢氏哪裡會不清楚。
錢家確實會爲了面子來救自己,但這搭救也分時間呀,若是來晚一步,她和女兒被送到康樂坊那種地方,即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只要她的腳沾了那裡的土,她和女兒的名聲也就毀了。
她自己倒無所謂,大不了一死嘛。可女兒們呢,她們最大的才十一歲,倘或因爲錢家某些人的齷齪心思毀了名聲,她死了都沒臉見夫君呀。
楊家是謀逆大罪,兒子她救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被髮配嶺南,作爲母親,她已經夠絕望了,現如今總不能連女兒也賠上吧。
幸好有王七娘及時出手,讓她和女兒們可以清清白白的被孃家人接走。
另外,還有一個錢氏說不出口的原因,錢家是商戶,王七娘則是新任儒商會會長的母親,她有王七娘這樣的閨蜜,自己和女兒又是被王七娘親自交給錢家的人,這樣一來她們回到錢家,孃家的人也能高看她一眼。
當然,這些話她無法明說,只能在心裡牢牢記住王七娘的恩情,等日後有機會了再報答。
“對了,有件事,姐姐早就想給你說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錢氏見女兒們已經被錢家的人抱上馬車,想着自己這一去可能好幾年見不到王七娘,有些話不說可能就晚了,小小聲的湊到王七娘耳邊,道:“小心靜安。”
王綺芳猛地瞪大眼睛,驚訝的看向錢氏,心緒卻如同驚濤駭浪般的翻滾——錢氏怎麼知道靜安的存在?
要知道,靜安跟着柔兒進了李家,別說外人,就是幫着管家的陳嬤嬤都沒有在意,錢氏怎麼知道的?!還讓她小心?小心什麼?
錢氏見王綺芳驚恐的模樣,蠕動了下嘴脣,眼中閃過一抹堅毅,道:“沒錯,就是靜安,一定要小心她。還有,妹妹,我不知道你跟李盟主之間發生了什麼,但作爲妻子,作爲母親,你必須把後院牢牢抓在自己手裡……後院不寧,禍起蕭牆呀!”
她只能說這麼多了,再往深處說,她和兒女的命就保不住了。
緊緊攥了攥王七娘的手,錢氏道了句‘珍重’,便轉身上了馬車,隨着錢家的人出了京城。
王綺芳目送馬車緩緩離去,心裡卻反覆思索着錢氏的話。
“大少奶奶,我覺得楊大奶奶說的沒錯,您就是太好性兒了,縱得那些人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一個個妖妖嬈嬈的,弄得後院都烏煙瘴氣的,沒得帶壞了兩個小娘子呢。”
紫株站在王綺芳身後半步遠的地方,錢氏的話並沒有聽全,只是隱隱的聽到什麼‘後院’、‘妻子’,她以爲是楊大奶奶聽說了幾位表小姐的事兒,替大少奶奶着急操心呢。等兩人上了自家的馬車,她也忍不住嘀嘀咕咕的說道。
王綺芳一愣,她只想着置身事外,不想理睬那幾個女人,任憑她們天天上演不同的曲目,權當看戲了,卻把元娘和幼娘都忘了。
哎呀,該死,她真該死,竟然讓女兒們整天看到這樣不堪的場面,對了,上次元娘好像還特意提了句,說是柔兒天天跑到她那兒說些奇怪的話,還整天惦記她院子裡的東西……
王綺芳滿臉愧疚,她、她真是太失敗了,女兒都跑來向她告狀了,她卻一點都沒有放在心上。
“大少奶奶,我知道您想着盧秋娘和崔雲娘都是大少爺的表妹,您不好直接表現得太明顯,可是也不能縱容她們胡作非爲呀。有的時候,您就得拿出當家主母的款兒,好讓那些不懷好意的惡客們知道:想做李家的客人,就得自己尊重;若是想做李家的姨奶奶,那得看您答不答應……”
紫株見王綺芳似乎聽進了自己的話,心裡暗喜,忙把孫嬤嬤教導元孃的話,一字不落的轉述給了王綺芳。
“嗯~~”王綺芳長長的應了一聲,點頭道:“是該清理清理了,平康坊是我的家,不是什麼人都能來的戲園子。”
“哎呀,我的大少奶奶,您可算是想明白了,您不知道,這些日子,奴婢們都憋壞了,清風她們也快看不下去了,這一個個的哪裡是來做客的呀,分明就是來上趕着當妾的。府上若是有長輩也就算了,明明只有你們這些平輩,那些表小姐們拖家帶口的跑了來,未免有些不合適呢。”
世人重血脈宗族,有個落魄親戚來投也沒什麼,可哪有吃着人家用着人家還算計人家的道理?還有呀,不是她做下人的小氣,這世上有投奔舅舅的、投奔姑姑的,哪有投奔表哥表嫂的?若是懂得規矩、知道本分倒也無所謂,權當花錢買個心安,可偏偏都是些掛着羊頭賣狗肉的白眼狼,她看着都生氣。
“呵呵,聽聽你這滿肚子的怨氣?怎麼,那幾位貴客給你們氣受了?”
紫株確實是自己人,但有些話還是不能跟她說,王綺芳故意轉移話題的伸手捏了捏紫株鼓鼓的腮幫子,笑着說道。
“大少奶奶,人家還不是爲您着急呀,結果您還打趣奴婢,真是好心沒好報。”紫株被王綺芳說得小臉漲得通紅,不滿的撅着小嘴抱怨道。
“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冤枉咱們紫株姑娘啦,我給你賠不是還不成?”
紫株的忠誠和貼心,讓王綺芳心裡很是燙貼,抑鬱、沮喪的心情也慢慢好轉起來,主僕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起了天。
不多會兒的功夫,馬車駛進平康坊。
下了馬車,王綺芳剛走進二院的垂花門,李貴便滿臉焦急的湊了上來:“大少奶奶,出事兒了。”
“出了什麼事?”
王綺芳頓住腳步,扭頭看向李貴。
“是這樣,下午的時候有幾個官差找到咱們府上,說他們是定州府雲出縣的捕快,特來追查幾個犯婦的下落。”
李貴半低着頭,沉聲說道。
“犯婦?咱們府上怎麼會有犯婦?到底怎麼回事,你仔細給我說。”
王綺芳見身後還跟着幾個婆子、丫鬟,便衝着紫株點點頭,讓她把人都打發下去。
紫株無聲的應了下,隨即領着衆人退了出去。
王綺芳領着李貴來到堂屋,“說吧,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貴躬身垂首站在堂下,理了理思路,道:“是這麼回事,在雲出縣有個鐵棠庵,這個庵堂表面上跟普通的尼姑庵沒有什麼兩樣,實際上是專門收押有過失的婦人或者婢女的地方,比官府的女牢房稍好一點。上個月,鐵棠庵忽然發生了大火,所幸主持處置妥當,及時帶着庵內的犯婦撤離,並未造成人員傷亡。但是事後,清點人數的時候,發現少了兩個人。因爲被關進庵堂的人,基本上都是犯了大錯的婦人,雲出縣也是有記檔的,經過覈實,發現失蹤的這兩個人——”
李貴頓了頓,爲難的擡頭看了王綺芳一眼。
王綺芳忽然明白了,無聲的嘆口氣,揉揉睛明穴猜測道:“可是柔兒和靜安?”
李貴艱難的點點頭,道:“小的擔心他們弄錯了,便問了問兩人爲何被關入庵堂。官差說,柔兒是因爲企圖毒殺庶母和異母妹妹,幸好兩人被救了回來,這纔沒有將柔兒送官;至於靜安,卻沒有問出原因,官差說他們也不知道。”
那就有問題咯。王綺芳不自禁的聯想起錢氏欲言又止的模樣,心裡已經在靜安的名字上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和歎號,“然後呢?你繼續說。”
“是,”李貴收回目光,繼續說道:“小的覺得此事關係到親戚,不好擅自處理,所以就暫時打發了官差,想着等您和大少爺回來再做定奪。”
“哦?大少爺呢?他今天不是沒有應酬?”
王綺芳記得今天出門的時候,李靖天還笑着說那羣損友總算放過他了,好歹也讓他可以休息休息。
“回大少奶奶的話,您剛出門沒有多久,大少爺便急匆匆的出了門,說是有要事辦,家裡的事都交給您處理。”
李貴平板的敘述裡,帶着幾分隱隱的擔心,因爲大少爺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好像出了什麼大事。
王綺芳沒有說話,出神的望着某處發呆,驀地,她擡起頭,道:“那幾個官差是真的?路引、腰牌等物可有問題?另外,他們既然來拿人,可有縣衙的公文?”
PS:那啥,補昨天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