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嘿,今天的運氣還真不錯,傳句話就能得一百兩銀子。”
女獄卒肥碩的手掌裡攥着一張銀票,一想到上面的金額,她就忍不住咧着大嘴直笑。
走到王綺芳跟李夫人的牢房前,女獄卒踢了踢柵欄,喊道:“哎哎,李夫人,外頭有個姓崔的小娘子想來見你,只是上頭有命,你們是重犯,沒有今上的手諭,誰都不能見。不過,那位小娘子很誠懇,想讓你捎句話,讓她知道你現在的情況。”
姓崔的小娘子?難道是雲娘?
李夫人睜開眼睛,嘴角微微揚起,板了好幾天的面孔終於放鬆了下來,她輕了輕嗓子,道,“多謝這位大娘,勞煩你告訴她,快端午了,我想吃她親手做的糉子,等家裡的事了結了,讓她給我送來!”
“糉子?”
女獄卒不知這位國公夫人打的什麼啞謎,不過,既然收了人家的錢,幫忙帶句話,也累不着她什麼。再說了,上頭只是說,不要讓陌生人見人犯,或者給人犯帶什麼吃食,但又沒有說不能捎話。
沒準兒,她把這句話帶出去後,外頭那個傻小子還能再給她些銀子呢。
女獄卒點點頭,“好,還有其他要說的話沒,我一併告訴他。”
李夫人輕輕搖搖頭,道:“沒有了,多謝!”
女獄卒也就這麼隨便一問,見李夫人沒有多說什麼後,便又大搖大擺的出了牢房。
另一邊的李靖天聽到了這裡的動靜,主動跟母親聊天道:“母親,是舅舅派來的人嗎。”
整整八九天了,母親一句話都沒有說,李靖天知道他這次擅自行事,真的惹母親傷心了,不管他說什麼,母親都不理睬,他很無措。
現在終於聽到母親開口了,不管他往日多麼不喜歡舅舅一家,只要能轉移母親的注意力,李靖天也樂得八卦一回了。
“不是,你舅舅已經給我劃清界限了,”李夫人本來不想搭理兒子,不過一想到她必須讓兒子知道雲孃的好,便冷淡的說:“外面的人應該是雲娘,唉,說起來,她真是個好孩子,當日在平州大牢的時候,平白被咱們家連累,卻沒有半句怨言,還是那麼乖巧的伺候我,身上的首飾都送給獄卒給我換了吃的喝的,她卻一口都沒有吃。”
“……雲娘?”那個眼神有些複雜的表妹?行事八面玲瓏的崔家嫡女?
李靖天對客居在李家的那些小娘子印象都不是很深刻,母親提到的崔雲娘,他也只見過幾面。不過說實話,他對這個女人的印象並不好,因爲從崔雲孃的眼中,他看到了許多東西,比如野心,比如冷酷,再比如虛僞……
這些特質如果放在一個男人身上,或許能成爲一代梟雄,沒準兒他們之間還能成爲朋友。但放在一個女人身上就有些可怕了,唔,勉強可以跟她做個合作伙伴,但決不能娶回家做娘子。
畢竟,自己整天在外面算計就夠累了,難道回到家裡還要跟老婆耍心眼?
李靖天不想要這種生活,在他的心目中,他理想的家庭生活,就應當是他和七娘、以及孩子們在桃花島的日子。如果再加上他跟七娘的孩子,那就更圓滿了。
當然,這些話李靖天不會跟李夫人說,他知道,一直以來,李夫人都很喜歡崔雲娘,也極力撮合他們之間的親事,都被他用各種藉口推脫掉了。
這一次,在父親的同意下,他跟七娘定了親,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拒絕她,他不可能再跟崔雲娘有什麼瓜葛。不過,見母親好容易有了聊天的興致,他也不好隨意打破,就哼哈的隨便附和了兩聲,“唔,母親把她當女兒一樣看待,她孝順母親,也是應當的。”
“你這孩子說話好沒道理,人家雲娘姓崔又不姓李,也沒有受李家的什麼大恩,哪裡就應當?”李夫人很不優雅的翻了個白眼,才猛然想起,兒子看不到,便沒好氣的說:“靖天,你也不小了,難道還不知道雲娘對你的心意?咱們李家遭此大劫,人家姑娘還能不遠千里的跟到京城,又費盡心思的來天牢問候我,難道你一點都不感動?”
神馬意思?
王綺芳抱着膝蓋坐在牆角,面無表情的聽着這母子倆聊天,心裡則像沸騰的熱水,咕咕冒着氣。
好吧,就算你這個當婆婆的看不上我,但我名義上好歹也是李靖天的未婚妻呀,更因爲這個身份被打入了大牢,也算對得起李家,即使不是功臣,那也不是罪人呀。哪有婆婆當着兒媳的面,努力把另一個女人推銷給兒子?
“母親,雲娘是我妹妹,”李靖天無奈的揉了揉額角,有氣無力的說道,“她肯大老遠的來看您,證明她確實是個好女子,我也感謝她。您放心,等我出去後,我一定給她找個好婆家,讓她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你!”
李夫人這次記着兒子不在面前,所以乾脆把冷眼送給了窩在一邊的王七娘——都是這個女人,若沒有她,雲娘跟靖天的親事早就成了。
坐着也挨槍?王綺芳咬着手指,無語問蒼天!
平安坊,王府。
“三少爺,您手裡拿着什麼?”
趙二郎家的剛走到正院,便看到夫人的弟弟王錦珏手裡捧着個錦盒,鬼鬼祟祟的往外走,她眯着眼睛看了看,發現那個盒子很眼熟,好像是書房裡的東西,忙緊走兩步追上去,屈膝行禮,將王錦珏攔了下來。
王錦珏第一次‘拿’人家的東西,就被當場捉住,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白淨的臉上頓時升起倆團紅雲。
不過,面子不能當飯吃,更不能謀前程,短暫的尷尬之後,王錦珏色厲內荏的怒斥道,“哼,我拿什麼,要你這個奴才多什麼嘴?”
“回三少爺,奴婢是王夫人的下人,並不是您三少爺的奴才,而且這個院子也是夫人的私宅,並不是王家的祖產,三少爺這樣拿走夫人的東西,是不是有些不妥呀?”
趙二郎家的站直身子,不軟不硬的頂了回去。說實話,她早就受夠了夫人的這兩個‘親人’,整天在平安坊擺着老太爺和少爺的譜兒,吃夫人的,喝夫人的,卻從來不關心失蹤許久的夫人,更別說想辦法救夫人回來了。
更讓人不齒的是,他們白吃白住也就罷了,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竟然當起了賊,正房裡的寶貝,今天少個五彩琉璃花瓶,明天丟個前朝盤龍古硯,若不是他們這些下人天天盯着,這平安坊都要被他們父子搬空了呢。
“放肆!王夫人是我姐姐,我這個做弟弟暫借姐姐幾件東西又怎麼了?再說了,我這是爲我自己嗎?哼,還不是幫她打點關係?”王錦珏被趙二郎家的噎得夠嗆,一張還算英俊的面孔,紅了白、白了黑,像調色板一般換了多個顏色後,乾脆一揮袖子,威脅道:“我告訴你,如果你再攔着我救姐姐,我就把你送到官府,告你個刁奴欺主之罪!”
說着,也不敢久留,王錦珏抱着東西小跑出了院子——呼呼,好容易跟鄭國舅府上的大管家拉上關係,他可不能去晚了,要不,那翰林院學士的名額就飛走咯。
無恥!
趙二郎家的氣呼呼的看着飛快消失的背影,心裡急得不行。
“趙大娘,趙大娘,這日子真是沒法兒過了,”賬房捂着左半邊臉,呼哧呼哧的跑了過來,另一隻手裡還拿着個賬本,“您看看,這才幾天呀,王老爺又去賬房支了二百兩銀子,再這麼折騰下去,賬房早晚被他搬空了呀。”
“什麼?又支了二百兩?你有沒有問他要這麼多銀子做什麼?”
趙二郎家的一把抓過賬本,急急的翻看着,賬冊上清清楚楚的記錄着每一筆開銷,而數額最大的賬目下,都簽着王名川的大名。
“問了,喏,您看,這就是老爺子的回答!”
賬房苦哈哈的鬆開捂着臉的手,露出一個鮮紅的巴掌印兒。
“算了,下次王老爺再支銀子,你就告訴他,賬房沒錢了。讓他來找我吧。”
趙二郎家的合上賬本,幽幽的嘆了口氣,心裡忍不住哀號,夫人吶,您到底去了哪裡?您知不知道呀,您若再不回來,這個家奴婢快要守不住了!
雲來客棧,二樓。
“國公爺已經到了,現在正趕往金鑾殿,咱們也要儘快行動起來。”
鐵楚匆匆的從外面進來,關上房門,跟王錦瑜小聲的說道。
“好,我這就去聯絡國子監的學生,以及散落在京城的前唐遺老遺少。”
王錦瑜用力砸了下手掌,興奮的直在屋子裡轉圈兒,苦等了這麼久,終於可以動手了。
“恩,必須要快,國公爺這會兒估計快要到皇宮了,如果咱們不能煽動京城的‘百姓’去請願,他老人家即使拿着丹書鐵劵也未必能逼隆慶帝放人。”
利用‘百姓’造勢,這是計劃中最關鍵的一步,決不能出半分紕漏。
王錦瑜點點頭,跟鐵楚一起離開了客棧,一個奔赴李爵爺一手改建的國子監,一個趕往俠客盟的京城分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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