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滿場皆驚。
這次,連太子都坐不住了,事關他的女兒,不管他知不知道其中內情,他都不能繼續坐在一旁裝壁花。但,父母皆在,他又不敢搶先開口,神情不免有些焦急,繼續坐着不是、站起來也不是,很是糾結。
皇帝和皇后經過短暫的怔愣後,夫妻兩個對視一眼,默默交換了個眼神。
皇后輕咳一聲,緩聲道:“麗質,這是怎麼了?發生了何事?你先把事情的原委說一說,到時,該如何懲戒,自有陛下做主。”
皇帝則微微側頭,衝着身旁一個年老內侍使了個眼色。
那老宦官會意,忙來到榻前,彎下腰,恭敬的聽候差遣。
皇帝對他耳語了幾句。
那宦官連連點頭,旋即便悄悄退了出去。
太子聽了皇后的話,忙附和道:“是呀,阿姊,有什麼話您先說,沒準兒事情沒這麼嚴重呢。再說,喬木的性子孤也知道,她最是個柔順溫和、規矩守禮的人,怎麼會衝撞平安?”
長樂公主擡起頭,表情凝重的將今日馬球場的事說了一遍。
她說得很客觀,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其中,平安說了什麼、蕭南說了什麼,以及其它幾人笑鬧了什麼,她全都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最後,公主面露慚色,道:“如今平安郡主還昏迷着,生死未卜,我、我真是擔心。左思右想下,覺得還是應該把這個孽障拿來,交由太子和太子妃發落——”
皎皎安靜的坐在角落裡,聽完公主的話,她猛地擡起頭,雙脣囁嚅了下,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皇后眼角的餘光瞥到了她的小動作,問道:“皎皎,你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皎皎忙直起身子,略帶不安的說道:“今日下午的時候,阿翁領我去六叔父的馬球場觀賽,正、正好看到阿姊和表姐她們打馬球。不過、不過……”
太子雙眉緊皺,輕斥道:“不過什麼?長輩面前,有什麼話照實說!不許隱瞞!吞吞吐吐、畏畏縮縮的像個什麼樣子?!”
皎皎被父親訓斥,下意識的瑟縮了下,反而更不敢開口直言。
皇帝看到乖巧的小孫女兒無端捱罵,很是不滿的瞪了太子一眼,沒好氣的說道:“皎皎乖着呢,你好端端的訓她做什麼?你若是真想訓女兒,平日裡爲何不多訓導平安?但凡她能有皎皎的一半乖巧,也不會跟喬木置氣,更不會受重傷了。”
提及這個話題,皇帝猛然想起下午看到的一幕,語氣更加不爽的說道:“還說呢,下午的時候,朕和皎皎親眼看到,平安領着個市井女閒人,借打馬球之際,欺負諸位姐妹。
哼,她真是好大的威風,清河家的阿雅,阿史那家的阿晼,你姑母家的鏘鏘,還有麗質家的喬木,這些不是平安的表姐,就是她的表妹,她想戲弄就戲弄,想抽打就抽打,幸而喬木她們馬術好、運氣也好,纔沒有受傷。否則,這會兒躺在病榻上的人可不止你家平安一個……”
皇帝每說出一個人名,太子的額角就抽搐一下。等皇帝的話說完,太子恨不得殺回東宮,把那個不省心的女兒搖醒了再掐死!
坑爹呀,這是典型的坑爹!
最近一段時間,皇帝的聖體似有好轉,太子在幕僚的勸說下,努力壓制內心膨脹的權利慾,嚴厲約束家眷和親信的言行,唯恐哪裡做得不好,招致皇帝的不滿。
每一日,太子都無比謹慎,時刻提醒自己切莫得意忘形。
僚屬們提醒的沒錯,國無二主,沒有哪個皇帝喜歡有人惦記他的寶座,即使那個人是他的親生兒子。只要他一日沒坐上那個位子,他就不能鬆懈。
結果,他一個人在前頭努力,他的女兒卻在背後給他拆臺。
蠢貨,真是個蠢貨,她也不看看她欺負的都是什麼人:
阿雅,背後有程家;阿晼,父兄皆手握兵權;鏘鏘,平陽公主的娘子軍至今在軍中享有盛名,柴家父子幾人在西北經營幾十年,實力不可小覷;還有喬木,婆家孃家皆是名門,大公主就不說了,單說蕭駙馬乃天下名士,頗得聖人器重……
這一個個的,太子和太子妃花了多少精力才收攏到了東宮?
平安卻只爲了自己開心,就隨意破壞太子的計劃,太子如何不生氣?
太子慌忙起身,行至榻前跪下告罪:“都是兒教女不善,阿耶恕罪!”
皎皎見父親跪下了,她也忙跟着跪到太子身後,默默行禮。
聖人不忍小孫女兒受連累,無力的擺擺手,“罷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以後你與太子妃對兒女們嚴加教誨便是。”
太子低低的應了一聲,爬起來,重新跪坐好。
皇后見氣氛有些沉重,柔聲道:“好了,麗質和喬木也起來吧。這件事我也聽明白了,不過是姐妹間玩鬧,平安的馬忽然受了驚,使得平安和霍娘子重傷,是一場意外罷了。喬木,這與你無關,你也無需自責。”
蕭南卻沒有起身,依然恭敬的匍匐在地,她怯怯的說道:“話雖如此,但、但我是阿姊,原該好好友愛、照顧妹妹們。如今非但沒能看顧好她們,還害得平安出了意外,我、我確實有錯。”
皇后聞言,沉默片刻,道:“唔,你這話也有幾分道理。”
她擡眼看了看皇帝,夫妻心意相通,皇帝明白髮妻的意思,微微頷首。
皇后繼續道:“這樣吧,我就罰你抄寫心經一百遍,在家閉門思過一個月。”
蕭南忙叩頭行禮,“謝皇后殿下恩典。”
長樂公主卻還在堅持,“阿耶,請您收回蕭氏的郡主封號吧。畢竟,她只是個公主之女,破例封爲郡主,於法不合呢。”
皇帝雖上了歲數,且大病未愈,但觀察力卻非常敏銳。
他看了眼愛女,又掃了眼蕭南,隨後猛不丁的問了一句:“喬木,你說實話,可是有人爲難你?”
說完這話,皇帝還有意無意的掃了太子一記。
太子心中突突直跳,暗道,難道那個不孝女還說什麼了?竟逼得蕭南主動請辭郡主封號?!
蕭南再次叩頭,然後擡起頭,認真的回道:“回稟陛下,大家對我都很好,尤其是太子和太子妃,待我甚爲親厚。”
皇帝和皇后明白了,蕭南話裡的意思很清楚,除了太子夫婦,東宮確實有人對她的郡主誥封感到不滿。比如那位還在昏迷的平安!
太子聽了這話,卻暗暗鬆了口氣,看向蕭南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慈愛,嗯,喬木確實是個明白事理的好孩子,不枉他和太子妃對她多般照顧。
長樂公主擡起頭,滿眼祈求的看向主位上的父母,“還請阿耶阿孃成全。”
至此,帝后二人終於明白長女爲何這般興師動衆的跑來請罪,夫妻兩個齊齊在心中嘆息:唉,麗質這孩子,想得也太多了,也太過小心謹慎了些。她這般堅持,不過是擔心將來新君登基後,沒人能庇護她們罷了。
好一會兒,皇帝才緩聲道:“當年加封蕭氏爲襄城郡主,是因爲她對朝廷有功,朕把話放在這裡,日後誰若也能似蕭氏這般立下功勞,不管她是平民還是閨秀,朕一樣會破格封她爲縣主、郡主!”
說罷,皇帝看向太子,一字一句的交代道:“太子,這一點你也需牢記,凡是對社稷、對朝廷有功者,不拘出身,必籌以重賞!”
太子起身,深深一揖,道:“兒謹遵命!”
長樂公主這才緩和了面孔,笑着起身,湊到皇帝皇后榻前,柔聲細語與父母閒話。
事後,皇后帶着長樂公主等人去偏殿吃茶,立政殿裡只留下皇帝、太子父子說話。
皇帝招招手,喚來那老宦官,“說罷,到底怎麼回事兒?”
那宦官忙將打聽來的消息仔細的說出來,其中,包括賽前平安對蕭南、程雅的言語挑撥,平安對陳八娘說的話,蕭南幾人的閒談,老宦官全都學給了皇帝父子聽。
最後,老官宦又說到平安如何驚馬、如何受傷,蕭南幾人又是如何反應。
再次確認平安受傷是‘意外’,太子臉上露出慚色。
說完這些,聖人擺了擺手,那老宦官又悄悄的退到角落裡。
“現在,你明白你阿姊爲何堅持喬木辭去郡主之位了吧?!”
聖人盤腿坐在榻上,把玩着一隻白瓷葵瓣花口碟,似是隨意的問道。
太子直起身子,恭敬的回道:“兒、兒明白了,都怪兒教女無方,平安胡言亂語,挑撥姊妹間的關係,還、還嘲諷、企圖暗害喬木……難怪阿姊這般好脾氣的人都生氣了,兒——”
聖人微微皺眉,兒子還是沒明白呀,他無聲的嘆了口氣,道:“你以爲你阿姊只是生氣?”
太子茫然,不解的看着親爹。
聖人放下那白瓷碟,語重心長的說:“你阿姊哪裡是生氣呀,她這是害怕!”
太子更加不解了,阿姊害怕?怎麼可能?他阿姊是諸皇子公主之長,就是他這個太子,見了阿姊也是敬愛有加,阿姊爲何害怕?!
見此情景,聖人心中嘆息連連,良久,他無力的擺擺手,“這樣吧,今**先回去好好想想,等什麼時候想明白了,再來跟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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