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榮尷尬得要死,他怎麼都想不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遇到蕭南。
早知如此,他就不理阿耶的苦苦挽留,帶着人南下去了。他可是聽說東海幾座奇島,島上盛產各種珍奇果蔬,絕大多數都是中土沒有的,李榮早就心生嚮往,想親自出海探訪一二。
出海用的海船都已經打造完畢,就等着他出京一試,結果,阿耶整日要他先把婚事定下來,說什麼不管高門、寒門,好歹娶個娘子回來,生了嫡子,以後他願意出海也好、去西北邊境也罷,全都由他……絮絮叨叨的纏得他根本不能放心出行,這纔在京中多待了些日子。
這一多待不要緊,無端惹來這麼一場麻煩。
想到剛纔遭遇的一幕,李榮微微上揚的丹鳳眼中閃過一抹寒光——安同郡主,真是好樣的,某活了二十五年,你還是頭一個敢這樣羞辱某的女子,很好,非常好。
說起來,李榮與安同郡主是族親,李榮的祖父與先皇李淵是從兄弟,當年也是跟着李淵打江山的功臣,雖與當今聖人的血緣稍遠了些,但好歹是得用的宗室族人。
但李榮一想到自己這個堂堂偉男兒,竟險些被個放蕩的已婚婦人‘輕薄’,他胸中的怒火就蹭蹭的往上躥。
更讓李榮惱怒的,是自己最難堪的一幕險些被旁人撞破,尤其是對方那雙清澈眼眸中閃過的瞭然與同情,讓李榮有種被裝在玻璃罩中任人展覽的羞愧感,無地自容啊,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蕭南的目光落在李榮的身上,只見他那件玄色的胡服上,在胸口處有一塊很明顯的水漬,觀這水漬的形狀及潑濺的大小、方向,蕭南猜度,應是‘不小心’潑到身上的酒水之物。
唔,再聯想到阿晼說的話,以及方纔聽到的爭執聲,蕭南已經大概猜到了李榮之前經歷了什麼。
接着,蕭南又發現這位榮國公一副惱羞不已的樣子,淺淺一笑,故作什麼都不知道的起身笑道:“李國公也來水榭小憩?”
李榮揉了揉鼻翼,含糊的應了一聲:“這裡的景色不錯。”
蕭南雙眉上揚,輕輕點頭,表示同意。
然後,她客氣的對李榮道:“既然李國公喜歡這裡的精緻,那我就不打擾了,告辭!”
蕭南聽得清楚,方纔與李榮爭持的人距此並不遠,倘或安同得到消息追了來,見她也在這裡,誤會了什麼,可就不好了。
此處乃是非之地,還是早早離去爲妙。
不等李榮說話,蕭南便領着一大羣侍女轉身離開了水榭,走到臺階處,蕭南頓住腳步,雞婆的丟了一句:“轉角的假山處,正有幾大國公府的小郎君們飲酒放歌。”
話音未落,蕭南已經行至水榭邊的小湖旁,她並沒有直接回宴會中心,而是順着小湖慢慢的溜達着。
李榮正滿心懊惱,忽聽到蕭南飄飄忽忽的話語,他立刻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衝着蕭南的背影拱了拱手,輕聲說了句:“多謝!”
說罷,李榮一個縱身從水榭的橫欄跳到一旁的小徑,順着那蜿蜒的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他趕到蕭南所說的假山。
果然,他剛走到假山旁,就聽到一羣身着各色華麗衣衫的少年郎君正在歡唱飲宴,假山前的空地上,還有幾個酒勁上來的小郎君正踏足甩袖的跳着時下流行的舞蹈。
李榮見狀,心裡暗喜,裝作剛剛發現衆人的樣子,快步走到一個拿着酒盞滿場子亂轉的紫衣少年身邊。
“哎喲!”一聲,兩人撞在一起,紫衣少年手裡的酒水全都潑到了李榮的身上。
“哎呀呀,李國公,真、真是抱歉,某、某孟浪了!”
紫衣少年也是權貴家的子弟,擡眼見是新晉的榮國公,酒立時醒了一半,忙退後兩步,躬身長揖道歉。
李榮半垂下眼眸,看到之前胸口的那個水漬印兒已經被新的酒水印兒蓋住了,當下暗喜,面兒卻一副大度的模樣,上前一步雙手扶住那少年:“呵呵,無妨無妨,大家一起玩樂,偶有失手也是常理,五郎無須多禮。”
那紫衣少年也是個伶俐的人,一聽這話,反手拉住李榮的胳膊,熱情的邀他入席。
李榮原就是來‘入夥’的,如今有人相邀,自不會推辭,隨口說了句‘叨擾’,便一撂衣襬跪坐下來,與衆小郎君一起飲酒唱歌跳舞。
再說另一邊的安同,正與幾個赴京趕考卻又落榜的士子笑鬧,一個碧衣小婢匆匆走來,附在她的耳邊嘀咕了兩句。
安同聞言,臉色驟變,推開圍繞在她身邊的幾個士子,騰地站起身,將手中的酒盞往地上一擲,扭身便朝水榭奔去。
看着地上被人打暈的兩個小婢,安同的五官擰作一團,她用力踢了踢離她最近的一個。
接連被踹了好幾腳,那小婢才悠悠轉醒,還沒睜眼,就哎喲一聲呻吟——脖子好痛,額,pp也好痛,貌似被人痛打了一頓。
“李國公呢?我不是命你們將他引到我的寢室?如今他人呢?”
安同見小婢一臉迷茫的樣子,火氣更盛,又用力踹了她一腳,狠狠的問道。
小婢捱了這一下,驚得馬上回過神兒來,伏地請罪:“婢子、婢子沒用,原本按照郡主的安排,婢子兩人順利將李國公引向主院,可、可不知爲何,李國公行至此處便住了腳,連聲詢問‘廁軒在何處’,‘緣何行至內院’。婢子解釋說別業的廁軒就在前方小院,李國公不信,還厲聲訓斥婢子放肆,婢子兩人正欲辯駁,忽覺得脖頸一疼,就、就昏了過去。”
另一個小婢也被其它奴婢喚醒,聽了同伴的話,連連點頭:“沒錯,婢子也不知國公爲何發怒,還不等解釋就被國公打暈了。”
安同越聽越生氣,只恨手裡沒拿馬鞭,否則她定要狠狠抽這兩個沒用的東西一頓。
呼哧呼哧喘着粗氣,好一會兒,安同才平息下來,咬牙問道:“李榮呢,可有人知道他此刻在何處?”
好容易組織了這場宴會,好容易請來那麼多貴婦做遮掩,好容易制定好計策,竟、竟如此輕易的被李榮逃了開來,這讓安同郡主情何以堪呀。
一個小婢怯怯的走上前,顫聲回道:“稟、稟郡主,婢子方纔去假山處送酒水的時候,發現、發現李國公正與趙國公府、鄂國公府、盧國公府等國公府的幾位少郎君飲酒嬉戲……”
“……”安同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
不過,此時她只是爲了不能得償所願而氣惱,她並不知道那邊的李榮正在咬牙切齒的想着如何報復她。
安同更不知道,用不了多久,她便會被皇后殿下打發到感業寺,與南平一起唸經思過。
傍晚時分,賞菊宴結束了,主賓各方不管是盡興也好,還是敗興也罷,這喧鬧的一天總算過去了。
蕭南帶着一羣侍婢,安安穩穩的回到了榮壽堂。
晚上,崔幼伯照例來正房與娘子兒女一起用暮食。
吃完飯,則是一家人喝茶聊天的時間。
崔幼伯先是一本正經的考校了女兒、兒子的功課,見兩隻小的順溜的背誦着他留的課業,崔幼伯板着的臉立刻笑成朵花,親親兒子的小臉,摸摸女兒的小鬏鬏,慈父形象立刻高大起來。
接着,崔幼伯又湊到蕭南身邊,附身跟肚子裡的孩子聊天,隨後又拿出那本太公家教,沉聲給胎兒讀書。
靈犀和長生則坐在一邊,每人捧着一卷書,乖巧的看着。
崔幼伯讀完了一遍太公家教,便順口問起今日賞菊宴的事兒。
蕭南簡單的說了說,最後嘆道:“許是我有了孩子吧,竟越來越不喜歡那樣熱鬧的場合。”
崔幼伯聞言,想了想,湊到蕭南耳邊低聲道:“近日,我聽聞了許多安同郡主的流言,其中有一些很不堪……娘子,日後她家的宴請,咱們還是少去爲好。”
蕭南故意露出驚愕的表情,“什麼流言?很不堪?!”
崔幼伯用力點了點頭,語帶不屑的說道:“有人傳言,說、說安同借宴集之名,行陰亂之事。還有人嘲諷韋郎是‘娼夫’,總之很不堪入耳。”
蕭南做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喃呢道:“怎麼會這樣?今日宴會上,我看大家都很正常呀,而且參加宴會的也多是京中宗室和權貴,當着這麼多親戚和密友,她、她如何行那齷齪之事?”
崔幼伯聞言,稍稍鬆了口氣,道:“算了,許是坊間的閒人胡說的吧。不過,無風不起浪,娘子,日後還是離那位郡主遠些吧。”
蕭南忙點頭,柔順的說道:“恩恩,都聽郎君的,左右我懷了身孕,往後閉門謝客就是。”
夫妻兩個又閒話了一番,蕭南便催着崔幼伯去其它小院安歇,她自己則帶着兩個孩子在正寢室休息。
一夜無話。
次日,剛用過朝食,蕭南正想帶着兩個孩子去花房轉轉,順便鍛鍊下身體。
玉竹卻一臉凝重的趕了進來。
蕭南心裡一沉,將靈犀和長生交給乳母,招手命玉竹近前回話。
“娘子,不、不好了,咱們家老國公不知爲何惹怒了聖人,聖人剛剛下了旨,不但罷免了老國公的尚書僕射等官職,還、還削去了宋國公的爵位……”
ps:話說某薩有顆去年長了一半的智齒,這兩天又開始往外冒,疼得不行,某薩忍無可忍,今天便去醫院拔牙,拔牙的過程很快,但麻藥的效力卻很持久,直到現在,某薩還覺得半邊臉有些木木的,汗!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