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並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目前首要解決的是他們夫妻要不要返京的問題。
若是返京的話,又該領什麼差事。
崔幼伯和蕭南沉思良久,才緩緩擡起頭,看了看彼此,蕭南輕輕頷首,示意他先說。
崔幼伯輕咳了下,先直起身子行了個偮禮,表示對岳父的謝意,然後才緩聲道:“阿耶,您的意思小婿明白,不過,小婿的孝期早就過了,一個月前,太子便命人給小婿寫了信,命小婿除服後儘快返京。因家中事務繁雜,這才拖延至今。實不好再拖延下去了。”
蕭鏡和大公主不是蕭南,他們沒有預知,只是根據當前的情況做了個大概的推測——未來一兩個月內,京中必有大亂。
所以,蕭鏡勸他們夫妻三個月內都不要返京,等這次變故過去後,再回去也不遲。
但,正如崔幼伯所言,他們不能再脫下去了,他們爲祖母守孝,說是三年,但實際上應該是二十七個月,早在幾個月前,他們的孝期就滿了。
只是崔幼伯和蕭南都不放心洛陽這邊的慈安草堂和博文館,想將這些安排妥當後再進京。
而在太子那兒,崔幼伯雖不是什麼要緊的人物,但好歹也是被太子用硃筆記在屏風上的儲備人才。一聽說崔幼伯的孝期滿了,便寫信給崔幼伯,命他儘快返京,他那裡還給崔幼伯留了個太子舍人的缺兒。
太子舍人,太子的貼身秘書,品級不是很高,也是從六品的小官,但貴在與太子的關係親近。等做上太子舍人的,無一不是太子的心腹親信。
若是放在平常,蕭南定會開開心心的送崔幼伯去東宮。
可現在是非常時期呀,吳王他們一旦發動了,一時砍不到太子,太子身邊的近臣便成了靶子。
上輩子,李敬閒聊的時候就曾經提到過,侯君集的人大白天的殺到了東宮,東宮的賓客、舍人、詹事以及內侍等死傷了好幾人呢。
崔幼伯不是走投無路、需要孤注一擲的政治投機客,他出身名門,又有功名在身,只要按部就班的走下去,仕途就差不了。沒必要爲了表忠心而把命葬送掉。
爲了安全,那就不返京?
崔幼伯和蕭南齊齊搖頭,太子都親自寫了信,他們卻遲遲不動身,這不是不識擡舉嘛。
而且等政變過後,太子定會懷疑崔幼伯爲何不返京,到時候再定他一個附逆的罪名就慘了。
思來想去,還是返京吧,只要他多留心些,應該也能平安度過。
對此,蕭鏡也反覆思考過,他聽了崔幼伯的話,微微點點頭,然後道:“回去倒也無妨,若是能領個其它的差事,或者幫太子做些暫時看着要緊,實則閒散的工作就好了。”
蕭南一聽這話,腦中靈光一閃,雙眼亮晶晶的說道:“聽了阿耶的話,我倒是想起一事。”
原本這件事,蕭南想留着編訂全書的時候再拿出來。不過,此時情況緊急,她提前拿出來倒也無妨。
而且,她剛纔還在想好好回報孃家,正巧可以藉此事給孃家送份大禮。
蕭南越想越覺得此事可行,她理了理思路,道:“博文館的事兒,想必阿耶都知道了。這幾年爲了抄寫古籍,郎君與我都投入了極大的人力和財力,但還是隻抄寫了兩份,當時我就想,若是能有個什麼法子大量印刷書籍就好了。”
蕭鏡微微一怔,不解的問道:“印刷?是何物?”
蕭南聞言,起身從一旁書案上取了本碑帖,隨手掀開一頁放在蕭鏡身前,道:“阿耶,多謝您當年讓三哥給我送了這麼多的碑帖和古籍,我正是看了這些書,纔想到了印刷的法子。”
蕭鏡是個極聰明的人,一看着拓印的碑帖,便明白了什麼,猜測道:“你的意思是,效仿碑帖,將書籍所用的字用石碑刻下來,然後再大批拓印?!”
蕭南笑着點點頭,然後又從袖袋裡取出一枚小巧的印章,這是她的私人印信,她將印章放在碑帖上,繼續道:“爲了方便,可以直接將書籍最常用的字單獨刻出來,就像這印章,印刷的時候,用什麼字,就把該字的印章組合起來,然後排版印刷,這樣也不用擔心刻壞了一個字整個石板都要報廢的情況了。”
蕭鏡越聽越心動,聽到最後,他可以確定,他的女兒又想出了一個惠及天下讀書人的點子。
而且這個所謂的‘印刷’一旦成功,便會轟動天下。屆時,他家喬木,甚至整個崔家以及蕭家都成爲讀書人的感謝對象,極有可能流傳千古,備受後人敬仰。
蕭南見阿耶的笑容越來越大,便知道阿耶已經想到了活字印刷術帶來的好處,她扭頭看了看崔幼伯,道:“這些都是我從阿耶送來的書籍中想到的點子,而且我也悄悄命人在三個開設的工坊裡試驗了一下,此事應該可行。”
崔幼伯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天真小郎,聽了蕭南的這番話,他哪有不明白的,忙笑道:“此事既然可行,那就煩請阿耶再派幾個得力的匠人,幫我們一起完成書籍印刷的大業。”
蕭鏡聽了女兒女婿的話,心情更好,他滿意的捋着鬍鬚,道:“嗯,這般安排甚好。這樣,你們儘快準備,咱們一起返京。待回京後,我陪肅純去東宮,將印刷之術稟明太子,然後蕭家也將把家中收藏的典籍貢獻出來,爲實驗印刷而用。”
既然女兒要把蕭家也拉進來,蕭鏡自不會反對。而且聽女兒的意思,她竟是要把印刷術的發明掛在蕭氏名下,呵呵,女兒如此孝順,時刻想着惠及孃家,他又豈能拂了女兒的好意。
“是,兒謹遵命。”
崔幼伯和蕭南齊齊行禮,將蕭鏡恭送去客舍休息。
送走了蕭鏡,蕭南拉着崔幼伯回到寢室,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印刷的事兒,我想試驗成功了再告訴郎君。今兒若不是想着返京後的差事,我也不會貿然提出來……郎君,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其實,蕭南更想問的是,她將這個發明送給了孃家,崔幼伯會不會介意。
崔幼伯握着蕭南的手,兩人跪坐在矮足竹榻上,他輕聲對蕭南說:“娘子事事爲我考慮周全,對娘子,我只有感激,哪兒還會生氣?”
頓了頓,崔幼伯繼續說:“再說了,此事能成,也是娘子受了岳父所賜古籍的啓發,又有三舅兄帶來的能幹匠人相助,這才成了……如今岳父爲了幫我在太子面前說項,更是將家中典籍都捐了出來,岳父與娘子這般對我,我又豈能無端責怪娘子?”
蕭南嘴角微翹,彎出一個極美的笑容,故作感動的說道:“多謝郎君體諒,我、我——”說到最後,竟激動得說不下去了。
崔幼伯忙繼續表態:“娘子無需在意,這件事原就是爲了給我解圍才提出來的,而且也需要崔、蕭兩家全力支持才能做成……娘子對我的心意我明白,此事一旦成功,太子那兒也會記着我的功勞,崔蕭兩家也能得些美名,真真是兩全其美的良策呀。”
蕭南要的就是崔幼伯領情,這會兒聽他這般說了,才故作放心的鬆了口氣,道:“既然要返京,咱們也要趕緊準備。幸而博文館的事兒有允伯堂弟接手,而慈安草堂也有了靠得住的人看管,否則咱們還真不好撒手就走呢。”
崔幼伯點點頭,隨即想到了什麼,道:“咱們離京三載,如今回去,也應給家中長輩準備些禮物纔是。岳母和幾位舅兄那兒也不能少了。”
他們雖是守孝離京,但畢竟是出了趟遠門,如今回去了,總不好空着手吧。
對此,蕭南沒意見,還補充了幾句:“咱們這次返京,估計一兩年內不會回來,阿婆的墳塋以及慈安草堂的事,還需要叔父和七堂兄的照拂。叔父他們雖不是外人,但咱們也不能不知禮數,離開前,好歹也好表一表心意纔是。”
其實不止是老夫人的墳塋和慈安草堂,蕭南在洛陽的三市開了不少鋪面。
她在這裡,洛陽府的官吏還能賣她的人情,王承平他們的生意也不會有人找茬;一旦她走了,若沒有合適的人幫王承平撐腰,這生意沒準兒還會遭人覬覦呢。
而崔鴻呢,雖被安排回家做族長,但崔澤還是幫弟弟弄了個五品的閒職。崔雅伯也在崔鴻和武氏的運作下,弄了個洛陽振威副尉,也是閒職,但畢竟是官身,頗能震懾一些市井閒人。
崔鴻和崔雅伯都是自家人,但也不能白使喚人家呀,所以蕭南決定在離開洛陽前,也給這父子兩個送份大禮。
唔,崔鴻是雅士,對商賈很是看不起,但卻對做文房四寶生意的週二郎還不錯,不如就把北市那幾間集雅閣分一部分的股份給崔鴻吧。
至於崔雅伯那邊,蕭南則更想與武氏做個合夥人,當年若不是她插一槓子,跟王佑安合作開發南市新市的就是人家武氏了。
如今,武氏要在洛陽安家,蕭南決定送武氏一個人情,把洛陽北市牛馬坊、犬坊的生意分一半給武氏,也算小小的彌補下武氏的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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