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再一個人孤零零的度過,她想給孩子一個溫暖的年。
所以,紹昕,你要加油,一定要平安回來!
我和孩子都在等着你。
夜色清涼,夏知披着一件單薄的睡袍走到樓頂,微微擡頭望向頭頂上那一輪稀薄的月色。月色下,她的脖頸呈現出一道優美流暢的弧線,淡淡的清輝在她的白皙臉頰上堵上一層朦朧的光影,她雙手合十,神色虔誠。
在夜色中勾勒出一個完美的剪影。
剪影中,小巧的鼻樑,飽滿的脣瓣,輕輕闔上的睫毛微微一動。
夏知是個無神論者,但是此刻她的心裡不知道如何來表達自己的那一份焦慮的擔憂,只能把所有的心情都寄託在虛無的希望上。
只希望,老天爺能聽到自己的祈禱,能讓紹昕少承受一點疼痛,她願意用自己的一切來換他平安歸來。
良久,她的眼眸緩緩的睜開,然後轉身腳步輕盈的下樓。
夏知之所以答應喬治來夏璇這裡陪她,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她要拿回自己的戶口本。
等了這麼久終於等來了這個難得的機會,現在別墅裡面空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正好給她機會可以到書房裡面去找一找,她的時間也不多了,必須儘快拿到東西。
夏璇是一個很注意保養的女人,除了第一天夜裡被夏知鬧騰的睡得很晚之外,今天她早早的就歇下了,而夏璇不喜歡屋裡有人打擾她的睡眠,等她睡下之後,所有的僕人都到了隔壁另一棟房子裡面歇息去了。
知道夏璇的這個習慣之後,她就一直在等夏璇睡着。
夏知的腳步很輕,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打擾了夏璇的休息。
她知道夏璇的重要文件都放在書房裡面,而她這次回國,戶口本一定也是隨身攜帶的,這一輩子她恐怕能跟這個女人共處一室的時間也寥寥可數了,只有這一次......
她得把握機會。
粉色的棉拖鞋踩在灰色的毛毯上靜默無聲,她纖細的手指落在銀白色的門把上,顯得更加的柔軟,手腕輕輕往下一壓,門被無聲的打開。
夏知貓着身子進去,轉身淡定的將門帶上,她真的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在這裡的每一分每一秒幾乎都是煎熬,對傅紹昕的思念和擔憂已經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在天亮之前一定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夏知進去的時候,沒有開燈,只能藉助手機上的微弱燈光看清楚房間裡的情況,很快的她被桌子上面的一張照片吸引住了目光。
她慢慢的靠近那張沉木色的桌子,桌子上的擺件很少,幾乎偌大的桌子上面就只有那一個小小的相框,她拿起輕盈的相框,照片裡面一個嬰兒熟睡着,柔軟粉嫩的嬰兒嘴角微微的上揚,似乎是夢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
相框的邊緣紋理十分的光滑,一看就是經常被觸摸的,而那個嬰兒就是她自己。
夏知心裡一種淡淡憂傷的情緒瀰漫開來,突然相框後面的扣環一鬆,從裡面掉出一張泛黃的照片。
夏知的視線一轉,蹲***子,撿起那張掉落在地上的照片,很薄的一片,她的拇指和食指將照片拿着遞到眼前,視線觸及到照片畫面時,指尖徒然用力的一捏,因爲太過用力,指尖微微有些發白。
這張照片......
夏知看着裡面的情形,腦子突然像是缺氧了一般有些呼吸不暢,她站在原地,雙眸緊緊的盯着照片,卻始終再也沒有辦法聚焦在一個點上。
就連書房的門被輕輕打開,她也沒有一點兒知覺。
一道細長的影子從書房門口投射進來,切碎了外面照進來的光線。
女子嘶啞的聲音帶着幾分的倦意。
“這是我們一家三口的照片。”
“唯一的一張。”
“那其他的呢?”夏知緩緩開口,夜晚真是一個神奇的時刻,總能讓人那麼容易的就感覺到悲傷。
“沒有,只有一張。”
夏知的目光落在中間一道微微凸起的地方:“拼湊的唯一一張一家三口幸福的假象?既然你希望過這樣的生活,爲什麼要選擇後來的這條路?”
這張照片由於年代久遠,在指尖彷彿是隨時都會破裂一樣。
夏知維持着這個姿勢,不敢用力。
她不知道自己在在乎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
夏璇的雙手交疊的放在身前,姿態沒有一絲的鬆懈,目光十分冷靜:“你出生的時候你的父親已經去世,這是唯一一張能留給你做紀念的照片。我請了人把我們的照片修復在一起,那個時候沒有現在這麼高科技的技術,能做到的只能是這樣了,可惜還是留下了痕跡。你父親沒有來得及看你一眼,而我選擇這條路也是無奈之舉。”
“抱歉,我不該質問你,對於過去的事情我並不感興趣,你有你的選擇,你沒有必要爲其他人放棄你自己喜歡和所追求的生活。”
夏知的語氣有些諷刺,夏璇卻沒有反駁。
夏知重新低垂着眼睛,視線再一次的集中在照片上的人像身上,眼睛裡的淚意晶瑩,水霧迷濛。
她的鼻子有一些微微的酸澀,腦袋也有些麻木的疼痛。
照片中的男人,修長挺拔,眉目清秀右手擁着左邊的女人,看的出來這張照片一定也是跟夏璇的合照,她只不過讓人剪了下來,和這張照片拼湊在一起而已。
男人的笑容很溫暖,很燦爛,目光裡透露出一種屬於年輕人特有的驕傲和自信,那個時候他一定是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吧,他一定也期待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吧。
因爲他的旁邊擁抱的是一個如此美麗的女人,女人年輕的時候比夏知還要美,從頭到腳都收拾的乾淨優雅,身上的衣服每一處的設計都看得出來極其的考究,哪怕是在那個年代依舊是人們望塵莫及的品牌。濃眉大眼,溫婉中帶着一絲英氣,只是脣角微抿,一雙勾人的眼睛裡有一些淡淡的傷感。
她的手臂之間,懷抱着一個柔軟的毯子,毯子裡面露出一張粉嫩的小臉,十分的可愛。
這樣一種拼在一起,看似圓滿的殘缺感,讓夏知莫名的對夏璇產生了一點點的歉意。
“看到你的父親,你還能那麼輕易的原諒傅家嗎?他是因爲傅家纔去世的。”
看着夏知沉默的樣子,夏璇知道她的話對她產生了影響。
接着道:“你父親以爲我是嫌他沒錢所以拼命的去工作去掙錢,可是幾個月之後,聽說他去討薪,從傅氏集團的樓頂跳了下來,你父親是不會自己尋短見的,他是被傅正華害的,夏知,你還要跟你的殺父仇人在一起嗎?”
“如果你不試圖編這些謊話來欺騙我,或許我對的歉意會維持的更加久一些。”
她在李亦希找過她之後,就將當時翼北所有的報紙翻出來看了,並沒有她口中說的傅氏集團員工意外死亡的消息。如果他們覺得這麼劣質的謊話就能讓夏知對傅家產生恨意的話,未免太瞧得起她了。
良久,夏知嘆了口氣。
“這張照片,我能帶走嗎?”
夏璇點點頭,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這本就是我留給你的,這麼多年了,夏知,對不起,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我以爲只要那樣,你就能回到我的身邊,但是我想是我錯了。”
夏知倔強的偏過頭,擡頭抹了一下,轉過頭時已經是笑意淡淡:“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如果你願意跟我生活在一起,我可以孝順你的下半生,我可以忽略其他的事情。”
畢竟,我們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脈。
夏璇微微一笑,臉上有些許的安慰:“抱歉,我不能離開這裡,我苦苦的守了一個糟老頭那麼多年,我要的東西一定得要回來。”
夏知也不想再說什麼,二個不同世界觀的人就算在一起生活,也只能在長久的生活之中把對方碾成渣,還不如抱着一絲美好的期望生活下去。
畢竟有時候真相太過於殘酷。
“我想拿回我自己的戶口本。”
夏璇似乎沒有聽到夏知在說什麼,直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別人進我的書房,以後不要這樣,你趕緊去睡覺吧。”
“我說我想拿回我自己的東西。”
夏璇的語氣依舊是不緩不急的:“你已經吵到我睡覺了。”
“夏太太,我不想再說一遍,我要拿我的東西。”
瞎選轉身離開,末了她回頭說道:“留在這裡過除夕吧,老爺子想要見女兒。”
夏知冷冷一笑:“你明知道我不是他的女兒,我也不會答應的。”
夏璇當然知道她這個女兒打的什麼主意,不過等除夕過兒她自然會讓她離開。她要趁着這個年,給那個老不死的老頭子完成心願,整個家族的財產也應該已經進入準備律師遺囑的階段了,這個關頭老頭子既然提出要見夏知,那她就一定得見。
這麼多年的局,也到了該收手的時候。
“見過他之後,你想要的東西我全部都給你。在這之前,你哪裡也不能去。”
“咔噠!”一聲,門從外面被反鎖。夏知撲到門前,使勁的拍了幾下,聽到外面傳來夏璇的聲音。
“看好大小姐,如果她走出這個屋子半步,你們就可以滾出去了。”
“是。”
夏知有些惱火的錘了錘門。
這個女人的話簡直就是不能相信,說好的三天,現在變成過除夕,誰知道她後面又會玩什麼花樣,剛纔看到照片時涌出來的一絲感動也在這個時候被磨滅的一丁點都不剩了。
行,她先在書房裡把她的戶口本找到再說吧。
Wшw ▪тт kдn ▪¢O
夏璇篤定她從這裡出不去,所以戶口本根本就沒有藏得很深,夏知打開抽屜就看到了。
她看到戶口本的那一刻腦海裡唯一出現的念頭就是,她終於能夠向傅紹昕求婚了,一陣狂喜之後,她小心翼翼的把戶口本塞到了自己的衣服裡。
這時,窗戶外面傳來一聲引擎發動的聲音,夏知撩開窗簾一看,是夏璇出去了。
剩下只外面幾個小嘍囉,她嘴角一勾,根本就不用擔心了。
接下來,她要好好策劃一下除夕怎麼向傅紹昕求婚的事情。
嗯哼,所幸手機沒有被夏璇拿走,她撥出一個電話。
“二個事。第一個來接我,第二個除夕我要向你哥求婚,哈哈哈哈。”
傅子婧接到電話,心想,這二個人海真是默契十足啊,之前他哥還打電話給他們要策劃一場秘密的浪費求婚之旅呢。
得,二個人想一起去了。
這下好玩了。
“正巧除夕之夜,咱們準備去木蘭山露營,等咱們......哎喲,輕點,小生生。”
電話那端傳來傅子婧的一聲輕笑,夏知笑道:“生猴子呢?”
“誒,夏夏,你等等啊。”
傅子婧一腳將身上的蕭昱生踢翻到一邊,然後撿起電話笑道:“寶貝兒,馬上就來接你,咱們除夕一定要不醉不歸。”
“你還是先伺候好你家小生生吧,我可以等的。”
“呸,還是你比較重要,我們一會就到,你保持手機暢通就可以了。”
“好。”
......
傅紹昕在一片昏暗中慢慢的清醒過來,像是溺水的人在跌入深淵的那一刻,被一隻無形的手往下用盡力氣的拖拽,耳邊的所有聲音越來越遠,空氣越來越稀薄。
而這個世界所有的喧囂也在這一刻離他遠去。
他感覺自己在無盡的黑暗中越墜越深,周邊的環境也越來越陌生,所有的行爲和意識已經不能受自己的控制,只能任由那隻手將他往更深的地方拉去。
漸漸的,墜落的速度越來越快,幽暗之中,他彷彿看到一團白光,白光之中站着一個笑言溫暖的女人。
夏知!
腦海之中猛然出現夏知的身影,他拼盡全力的掙脫那一股拉拽他的力量,突然,天旋地轉的一陣眩暈過後,下墜的速度逐漸的變慢,彷彿眼前有一道道光芒撕破夜色一樣涌進來,他努力的朝那團光芒靠近。
一點點,就差一點點。
他還要會翼北,陪她過第一個除夕。
越靠近那團光芒,他的感知也一點點的恢復,隱約聽到身邊有很多人來來回回的聲音,他又往前靠了靠,這次聽得更加的清晰。
“好了好了,病人有知覺了。”
“快,縫合傷口。”
“病人的情況已經基本穩定。”
傅紹昕的脣瓣動了動,一個虛弱的聲音從嘴巴里溢出來。
“等我!”
隨後又陷入了昏厥之中,不知道在一片白茫茫中漂浮了多久,耳邊傳來了一陣陣兵兵乓乓的聲音。
他的眉頭皺了皺,費力的睜開有些沉重的眼皮。
“傅大叔,傅大叔,你快醒醒啊,你不是要陪你的老婆過除夕的嗎?你再不醒我就打電話告訴你老婆了,醒醒。”
湯姆抓住在房間裡手舞足蹈摔東西的如初:“別叫了,叫了他也聽不到。”
“可是爹地說了,如果他一天之內還不清醒的話可能就永遠都行不過來了,我要把他敲醒來。醒醒啊,傅大叔。”
不知道是如初的呼喚有了作用還是傅紹昕的意志太頑強,他的眼皮輕輕顫動一下之後,終於掙扎着甦醒過來。
“醒了醒了,湯姆,大叔醒了。”
傅紹昕的目光有些渙散無神,在他盯着天花板看了五秒鐘之後,如初終於受不了了,在他的眼睛上方晃了晃自己的手,對着湯姆說道:“他不會真的狗血的失憶了吧?”
傅紹昕緩緩的偏過頭,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他感覺自己的整個人像一塊沉睡的木頭,沒有絲毫的知覺。
終於,他還是嘶啞的說出了醒過來的第一句話:“送我回翼北。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