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一眼看到映初,皺眉道:“你怎麼還沒走?”
常順忙說:“是奴才看雪下的大,所以讓人備轎送郡君。奴才自作主張,奴才該死!”
“無妨,”明帝道,“你考慮的很周到。”
常順鬆了口氣,同時很詫異,皇上對花映初果然寬容,換做別人,皇上盛怒時肯定要遷怒一番,沒錯都要被找錯。
皇后眼中也閃過一絲異色,看了看映初,柔聲道:“的確,要是凍着了郡君,誰來照顧太皇太后呢。”
一頂軟轎擡到御書房臺階下,映初行禮告退,乘坐軟轎回熙和宮了。
太皇太后剛用了藥,正躺在牀上休息,聽到映初回來的聲音,立刻睜開眼睛。
胡公公在她身後墊兩個軟枕,太皇太后靠在牀頭,問映初:“皇帝招你去爲的是什麼事?”
映初回答道:“湯大人受了重傷,皇上讓臣妾給湯大人看傷。”
“湯忠臣爲何受傷?”太皇太后緊接着問道,“昨夜京城是不是出大事了?”
映初看了看胡公公。
“都怪雜家胡說八道,”胡公公滿臉懊悔的說,“雜家只是聽別人傳了幾句謠言,當成玩笑說給太皇太后聽,太皇太后卻當真了。”
映初微笑道:“太皇太后,胡公公也說了是玩笑話,沒有那回事,京城裡一切都好着呢。”
“你就不用隱瞞哀家了,”太皇太后嚴肅的道,“哀家要聽實話!”
映初收斂了笑容,猶豫了片刻,在太皇太后的再次催促下,把事情說了一遍。
太皇太后當即就是一閉眼,人往後一仰。
映初連忙掐着她的人中,輸入一滴靈泉進去。太皇太后喘了會兒氣,終於緩過勁來。
“太皇太后身體要緊,”映初眼中是真誠的關心,“這件事皇上會處理的,太皇太后不要爲此傷神費心了。”
“哀家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太皇太后臉色沉重,不過心情已經平復下來,她低聲自語道,“哀家早知道,他們兩兄弟遲早要反目成仇。”
映初勸慰道:“也許沒有那麼嚴重,太皇太后多慮了。”
“哀家累了,你們下去吧。”太皇太后道。
映初和胡公公一起幫着她躺下,掖好了被子,火爐裡又加了點木炭,然後退出寢殿。
胡公公道:“郡君,雜家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時說漏了嘴,雜家及時補救了,可是太皇太后不信。”
映初淡淡看了他一眼,胡公公是宮裡老人了,爲人謹小慎微,一時說漏嘴的情況根本不會出現。
“罷了,”映初不準備跟他計較,“以後小心些就是。”
胡公公點頭:“雜家以後一定不會再犯!”
過了片刻,胡公公小心的說:“其實太皇太后知道了也有好處,皇上再氣太后,也不好廢黜,否則全天下都會說皇上不孝。如果太皇太后下旨,那就順理成章了。”
映初沒說話。她何嘗不知道,只是太皇太后上次被太后氣昏之後,身體情況越發不好了。平心而論,太皇太后一直待她不薄,她利用了一次已經夠了,不想再剝奪太皇太后爲數不多的壽命,也不想太皇太后臨終之前,還要看到兩個孫子同室操戈,朝廷動盪不安。
映初隨即又自嘲的勾了勾脣,朝中局勢越來越緊張,太皇太后就算不出門,也遲早會知道一切。她只不過是不想自己去做那個惡人罷了。
“不必說了,”映初對胡公公道,“太皇太后既然已經知道了,她願意怎麼做,我們就不要干預了。”
胡公公見她神色堅決,只好答應了。他心中暗道花映初雖然手段厲害,但到底是個顧念情分的,雖然有些婦人之仁,但這樣的主子跟着才安心。如此一想,他心中那點兒不滿就立刻消失了。
半個時辰後,守在壽春宮的一個小太監悄悄回來稟報。
皇上和皇后去了壽春宮後,拿着那張供詞質問太后,太后一開始矢口否認,後來在皇上的質疑和皇后的擠兌中,盛怒之下就負氣的承認供詞是真的,承認她勾結宸郡王,想扶持他做皇帝。
皇上隨即大怒的拂袖而去,命大內侍衛將壽春宮重重包圍,太后氣的背過氣,宮婢想去請太醫,大內侍衛卻根本不放行。太后得知後,徹底氣暈過去。
入夜,打掃的奴才睡覺之後,熙和宮的庭院中很快就積了厚厚的一層雪,將黑夜映照的仿若白晝。
漆金雕鳳的大牀上,太皇太后猛的從噩夢中驚醒,大口大口的急促喘息。
“來人!來人!”太皇太后的聲音嘶啞變調,顯得有些尖利。
整個熙和宮很快都亮起了燈,胡公公和映初先後走進寢殿,就見太皇太后臉色煞白,額頭滿是冷汗。
胡公公連忙吩咐人打熱水來,映初則坐在牀前把脈,過了一會表情放鬆下來:“太皇太后只是做噩夢了,臣妾馬上命人熬一碗安神湯來。”
太皇太后卻猛然抓住映初的手,平常慈祥溫和的臉在燭光下顯得有些陰森狠戾。
“太皇太后?”映初心中驚了一跳。
“你們別想瞞着哀家了,哀家傳人來問過了,”太皇太后冷聲道,“太后和宸郡王勾結,意圖謀反!哀家絕對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哀家絕對不能看着大燕國內亂!否則哀家到了九泉之下,也沒臉去見列祖列宗!”
映初猜到太皇太后剛纔肯定夢到天下大亂,所以纔會這麼失態。
“不會的,皇上肯定會處理妥當的,太皇太后您別太憂心了。”映初試圖讓她冷靜下來。
太皇太后根本聽不進她的話,對胡公公說:“備轎,哀家要去壽春宮!”
胡公公悄悄看了眼映初。
映初微不可察的點了下頭,既然太皇太后執意要去,那他們大可以樂見其成。
胡公公快步下去了。
映初給太皇太后貼身的小襖外又套上一件厚厚的鵝絨鹿皮襖,裹上棉芯斗篷,扶着她登上轎輦。她自己隨後坐上後面一頂小轎,道:“走吧。”
太監擡起轎輦,在雪地裡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好一會,才抵達壽春宮。
大內侍衛在雪夜裡嚴格的執勤,看到太皇太后到來,連忙行禮問道:“太皇太后深夜駕臨,不知所爲何事?皇上吩咐過,任何人都不許出入壽春宮。”
“讓開,”太皇太后道,“皇上若追究起來,哀家一力承擔,不會牽連到你們。”
幾名侍衛對視一眼,讓開了道路。
太皇太后對映初道:“你在外面等着哀家。”
“是。”映初應道。
太皇太后搭着胡公公的手,走進了壽春宮。
壽春宮地面上的雪比外面厚了幾倍,顯然皇上來過之後,裡面的奴才嚇得根本無心打掃了。
推開寢殿的門走進去,裡面幾乎和外面一樣冷,火爐裡的炭火不知什麼時候熄滅的,看不到一點火星。胡公公舉起燈籠喚了一聲,裡面才亮起燭火,一個嬤嬤慌慌張張跑出來,正是太后的貼身嬤嬤季姑姑。
“奴婢叩見太皇太后!”季姑姑欣喜的聲音在看到太皇太后冷厲的表情後,立刻變成誠惶誠恐,心裡驟然涌起不好的預感。
“太后呢,怎麼不出來接駕?”胡公公道。
這時,太后衣着整齊的走出來,她臉色不濟,神色卻仍然和平常一樣倨傲,皮笑肉不笑道:“太皇太后大半夜的跑到哀家這裡,難不成也和皇上一樣,來質問哀家是不是想造反?!”
太皇太后體力不濟,她走到椅子邊坐下,對太后說:“坐下說話。”
太后冷哼一聲,坐到太后對面。
“你們倆守着門口,不許任何人進來。”太皇太后又對胡公公和季姑姑說。
兩人退下,將殿門合上。
太后有點驚疑不定:“你想說什麼?”
太皇太后咳嗽了幾聲,儘管穿的很厚,她卻仍然感覺冷,出來這一會兒,她大概已經着涼了。她的身子是真的不行了,活不了幾天了。
“哀家以前就跟你說過,”太皇太后止了咳嗽,聲音有點低啞,“國無二君,整個天下都是皇帝的,你再疼愛宸郡王,也不該妄想讓他與皇帝共治天下,更不該爲了他一而再的逼迫皇帝。”
太后到現在,也一點都沒認爲自己錯了,冷冷道:“哀家從來沒說天下不是皇帝的,但滄澤是皇帝的親弟弟,他能把權利給朝中那些外人,爲何就容不下滄澤?他們兄弟若是能齊心,我大燕何愁不興?”
“這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太皇太后嚴厲道,“你給宸郡王的越多,護着他的越多,就越助長他的野心,越傷害與皇帝的母子感情,越威脅皇帝的帝位。若非你一直插手他們兄弟之間,他們未必不能和平共處下去,現在落到這個地步,你難辭其咎!”
“荒謬!”太后怒道,“哀家是爲了他們好,錯的是皇帝!他聽信奸佞小人的讒言,誣陷宸郡王圖謀造反,甚至連哀家也懷疑!宸郡王怎麼可能會造反?皇帝的所作所爲,實在不是明君所爲,令哀家太失望了!”
太皇太后見她一點都不知道悔改,就明白說再多也無用了。事到如今,太后態度仍然如此強硬,難怪會把皇帝氣的拂袖而去。
太后仍然憤憤不平:“太皇太后來評評理,宸郡王會造反嗎?哀家會圖謀他的皇位嗎?真是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