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長錦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手已經先一步拉動馬繮,玄風朝映初離開的方向追去。81中文網
轉過一條街,祁長錦看見前面不遠處的馬車,剛要追過去,另一條馬車從旁邊巷道使出,擋在了玄風前面。
祁長錦眉頭一皺,趕車的小廝跳下車小跑過來:“祁將軍,相爺有請。”
祁長錦更沒有留下的意思了,打馬就走。
“祁將軍,”小廝追着他跑了兩步,急切的小聲道,“是關於平西大將軍的事!”
祁長錦立刻釘在了原地,他轉頭,目光冰冷犀利:“你說什麼?”
小廝往左右看了看,走近幾步,更小聲的說:“相爺要告訴祁將軍,關於平西大將軍之死的內情。”
祁長錦握着繮繩的手青筋暴起,他望了要消失在街道盡頭的馬車,道:“地址?”
小廝說了一個地方。
祁長錦立刻追向映初的馬車,然而他沿着進宮的方向追了幾條街,都沒看到馬車的影子。
此時,另一條街上,杏雨抱着買好的點心鑽進馬車,道:“小姐,全都買齊了,足夠太皇太后吃好久了。”
映初點頭,胡公公說太皇太后喜歡吃樓家鋪子的點心,只是人老了不能吃太多甜食,已經許久沒吃了。太皇太后時日不多,也不必講究那些了。
“走吧。”映初道。
她沿着這條街從另一個路線前往皇宮,絲毫不知道一街之隔的另一邊,祁長錦沒有追到她,正打馬往回走。
祁長錦饒了幾段路,確定沒有跟蹤的人,纔到了沐丞相約定的地址。
這是一個位於偏僻巷道里的小酒館,祁長錦從後門入,被早就等在門口的小廝迎進一間廂房裡。
沐丞相正在煮茶,見祁長錦進來後,微微一笑:“老夫等候多時,還以爲你不來了。”
祁長錦在他對面盤膝坐下,開門見山道:“丞相說知道我父親去世的內情?”
“知道一二,”沐丞相倒了杯茶,推到祁長錦面前,“先嚐嘗老夫煮的茶,然後我們再慢慢說。”
祁長錦不懼他做什麼手腳,端起茶杯就一仰而盡:“丞相可以說了。”
“年輕人就是性子急,”沐丞相搖頭道,“好茶要細細品嚐,豈可囫圇吞下。”
祁長錦冷眼看着他端起自己的杯子,小口啄飲,似是品嚐仙家佳釀。
沐丞相分明是篤定他急於知道真相,所以故意吊着他,但祁長錦只能耐着性子等。
“長錦,你對宸郡王之事有什麼看法?”沐丞相沒先說他想知道的,反而問出這個問題。
“武將只管保家衛國,不論朝政。”祁長錦冷淡道。
沐丞相笑了一聲:“好一個不論朝政,修宜若是對朝政多加留心,也不會落到身異處的下場。”
祁修宜,就是祁長錦的父親,平西大將軍。
祁長錦漆黑的瞳孔顏色更濃,沉默着沒有說話。沐丞相這一句話並沒有說錯,父親對朝政並不留心,甚至在他在世時,也不准他妄議朝政。
沐丞相又將話題轉回去:“長錦,你認爲宸郡王真的會勾結八皇子,意圖造反嗎?”
祁長錦道:“我與他來往不多,無從判斷。”
“是嗎,”沐丞相道,“你不願說,那本相就說給你聽。”
他又給兩人各添一杯茶,緩聲道:“先皇突然病重,太子曾命人送信給修宜,希望修宜帶上精兵進京爲他保駕,修宜拒絕了。這件事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那又如何,”祁長錦道,“我祁家從來不參與奪嫡之事。”
“祁家的風骨,本相也很敬佩,”沐丞相道,“只是祁家行事端正,不偏不倚,卻不代表有的人心中不記恨。”
祁長錦諷刺道:“丞相是想告訴我,皇上嫉恨我父沒有支持他,所以派人暗算我父?”父親生意外時,皇上還沒有繼位,那時候朝中波濤暗涌,皇上忙着爭位還來不及,哪有那個心思去害父親。
“不爲我所用,也不能爲旁人所用。”沐丞相道,“當時找上你父親的不只太子一個,在太子看來,修宜拒絕了他,難保不是投靠了別人。西疆六十萬大軍,誰握在手上幾乎就等於握住了皇位,太子怎能不忌憚?”
祁長錦臉上仍是諷刺之色,對他的挑撥無動於衷。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只是當時西疆戰事不休,他不認爲以太子的心性會做損己利人的事。最有可能的應該是奪嫡出於不利地位,所以不擇手段的人。
沐丞相繼續道:“今上登基之後,就開始排除異己,先是諸多皇子,死的死,放逐的放逐,然後是本相,被趕出京城三年。現在輪到宸郡王,今上如今皇位穩固,宸郡王怎敢有不臣之心?不過是皇上容不下權勢過大的人罷了。”
“歷朝歷代的皇帝都是如此。”祁長錦淡淡道。
“你明白就好,”沐丞相道,“祁家功高蓋主,西疆軍只知祁家,眼裡可有皇上?皇上現在的注意力都盯在宸郡王身上,宸郡王一旦倒下,接下來遲早會輪到祁家。”
祁長錦冷冷看着他。
“你也別惱,”沐丞相坦言道,“就算是我這個文臣,對祁家的六十萬大軍都有些想法,更何況是皇上?”
“丞相如果只是想對我說這些,那就讓你失望了,”祁長錦毫無轉圜餘地的道,“我對黨爭沒有任何興趣!”
沐丞相笑了笑,祁長錦若真像他表現的這麼無動於衷,就不會坐在這裡聽他繼續說。
“本相也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沐、祁兩家和宸郡王府,一直關係密切,而且我們都被今上忌諱,所以更應該團結一致,以求自保,以免被今上各個擊破。”
“你找我過來,就是想讓我援助宸郡王?”祁長錦語氣不善。
“這當然是其中一個目的,不過我也確實知道你父親去世的一些隱情,”沐丞相不想惹怒了他,適時的說出一些線索,“我知道你一直對我放棄暖言的事耿耿於懷,但是哪個做父親的不疼愛子女,不到逼不得已,我怎麼會捨棄一個女兒?”
祁長錦已經連諷刺都欠奉,在沐丞相眼中除了權勢地位,還會在意其他嗎!
沐丞相就像沒看到他的眼神,繼續道:“你單單知道祁修慎趁虛而入,搶奪了長房的權勢,我和宸郡王隨後都放棄暖晴,但你難道沒想過,長房還有你在,我們爲何會那麼決絕?”
祁長錦眼神出現明顯的波動。
“因爲那是今上的意思,”沐丞相扯了扯嘴角,“要麼背棄你們長房,要麼就給你們陪葬,換做是你,你怎麼選?”
爐子上的水又煮沸了,壺蓋叮的一聲被熱氣頂開,落在地板上。白濛濛的霧氣從水壺中飄出,阻隔在祁長錦和沐丞相之間,兩人誰也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過了片刻,沐丞相將壺蓋蓋上,升起的霧氣很快消散。沐丞相將杯中已經冷的茶水倒了,重新添滿:“老國公垂垂老矣,你一直被困在京城,以後西疆軍,未必會傳到你手中。”
“西疆軍不姓祁,不傳到我手中也沒什麼好奇怪。”祁長錦語氣平淡,似毫不在意。
沐丞相盯着他的眼睛:“就算你真不在乎兵權,難道連老國公的安危都不在乎?皇上倘若真殺了宸郡王和八皇子,朱黎國有一半以上的可能會反,西域屆時趁機作亂,皇上若還是扣着你不放,老國公一個人未必能抵禦兇猛的西域。”
“這就不勞丞相操心了,”祁長錦喝了一口茶,“多謝丞相的茶,告辭!”
沐丞相沒有留他,坐在原地看着祁長錦頭也不回的離開。
沐驊從門外走進來:“相爺。”
“祁修宜的這個兒子,比他強的多啊,”沐丞相冷笑,“連本相都看不透他。”
沐驊道:“那他究竟有沒有相信相爺的話?”
“一半一半吧,”沐丞相道,“他對本相原本就心存芥蒂,本相不管對他說什麼,他都不可能全信。”
沐驊笑道:“只要能讓他對皇帝起疑,我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不錯。”沐丞相也笑了,他回京的真是好時候,朝局越是紛亂,越有利於他渾水摸魚,趁機壯大。
救宸郡王?他當然沒這個好心,小皇帝,李滄澤,祁長錦,你們就鬥得你死我活吧!
祁長錦一路回想着沐丞相說的話,明知道對方不安好心,說的十句話九句話不能信,他卻不可避免的受了影響。
快到祁國公府時,祁長錦已經把所有思緒壓下,眼神堅毅而平靜。總有一天他會查到害死他父親的真兇,在此之前,他的計劃不會被任何人左右。
到了傍晚,祁長錦正準備去接映初出宮,如雪對他道:“將軍難道沒有追到少夫人嗎?少夫人要留在宮中住一段時間,貼身照顧太皇太后。”
“你說什麼?”祁長錦神情微變,他以爲映初只是有事進宮,若早知如此,他尋遍所有街道,也要追上映初。
如雪將一封信遞給他:“這是少夫人留給將軍的信。”
祁長錦將信紙展開,映初娟秀的小字映入眼簾,裡面大致寫了她要進宮的始末,告訴他不用擔心,照顧好自己和老太君、安茹之類的話。
“皇上。”祁長錦低聲唸了這兩個字,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