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楚凌溪自然是真心高興,因爲從一開始他就認爲楚凌雲纔是最有資格繼承皇位的,後來得知他是自己同父同母的親哥哥,便更加不會有其他想法,何況他本身也從來無心皇位。
八皇子楚凌昭和九皇子楚凌炎則氣得暗中咬牙,垂在身側的雙手也不由緊握成拳,更覺滿心不甘。可他們就算再怎麼不甘,也早已知道根本不是楚凌雲的對手,更沒有他那麼大的本事,所以自從楚凌雲痊癒之後,他們對於繼承帝位其實已經不抱多大的希望,只不過驟然看到這一點成爲現實,心理上和感情上仍然有些接受不了罷了。
一旁的莊德妃看了這兄弟倆人一眼,同樣默不作聲。聖旨已下,一切都已成了定局,無論再做什麼都是枉然。何況她難道不知道即便這兩個兒子加起來,也比不上楚凌雲的一半嗎?
算了,既然沒有那個命,何必一定要去搶那個高高在上的王座?兄弟二人能夠平平安安地做個王爺,她這做母親的也就可以安心了。
對寧皇后而言,這個結果也並不讓她感到意外。雖然她有幸成爲了中宮之主,卻從來不曾想過依靠這一點讓她的兒子珺王楚凌飛成爲太子。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她很清楚,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楚凌飛都比楚凌雲遜色得多。
於是如同羣臣一樣,最初的驚訝過後,所有人立刻便接受了這個消息,而凝貴妃恰恰也是唯一的例外。聽到這個消息的一瞬間,她的反應與楚凌雲更是一模一樣:不對,此事必有蹊蹺!不過看看屋內的衆人,她暫時將所有的疑惑都壓了下去,只是微皺着眉頭不做聲。
楚凌霄雖然一向身在方外,癡迷佛法,但楚天奇畢竟是他的父皇,何況此時又是他最爲年長,衆位皇子便在他的主持下進行了一番商議,最後決定各位皇子輪流守在牀前伺候,直到楚天奇醒來爲止。
商議既定,楚凌霄又說他常年在外修行,從不曾在楚天奇跟前盡孝,因此便第一個留下來照顧,讓衆人先回去歇息,隨時等候消息。見他留下,其母顏貴妃便也主動留了下來,其餘人等則暫時退了出去。
“雲兒,這是怎麼回事?”來到僻靜之處,凝貴妃終於忍不住開了口,“皇上絕不會讓你做太子的,此事必有內情!”
楚凌雲挑了挑脣角:“不錯,我也這樣認爲,此事處處透着詭異,我們絕不能掉以輕心。最奇怪的是,那聖旨的確是父皇親筆所寫,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雖然萬般肯定另有內情,但到底是什麼內情,凝貴妃卻一籌莫展,根本毫無頭緒,不由胡亂猜測:難道是皇上突然改變了主意,又覺得雲兒是個可託付的人了?若是如此,這改變是不是太生硬了些?
沉吟間,楚凌雲突然問道:“秦錚,你是否可以確定父皇絕對不是中毒?”
秦錚神情凝重地點頭:“至少我完全看不出皇上有中毒的跡象,就算他是被人下毒,此人的手段也必定極爲高明,他用毒到的本事更是遠在我之上。”
凝貴妃這才恍然:“雲兒,你懷疑皇上並非生病,而是被人所害?”
楚凌雲點頭:“你方纔也說了,他不會把江山傳給我,這就是一個最大的破綻。”
凝貴妃皺眉,遲疑着說道:“那萬一……是皇上改變了主意呢?”
“不可能。”楚凌雲毫不猶豫地搖頭,“就算父皇果真是爲了預防不測,我也並非他唯一的選擇,更不是最佳選擇。何況他的身體一向康健,怎會一夜之間就病得如此嚴重?”
秦錚立刻轉頭看向端木琉璃:“王妃以爲呢?皇上患的究竟是不是肺疾?”
端木琉璃一直留心聽着幾人的對話,聞言點了點頭:“至少目前來看的確是肺疾無疑,但這肺疾究竟是如何引起的,我卻看不出了。如果凌雲的懷疑屬實,那就有可能是兇手用了下毒等非常手段,硬生生地讓父皇呈現出了肺疾的樣子。”
楚凌雲立刻點頭:“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只可惜還找不到任何證據。”
儘管三人的神情還算鎮定,凝貴妃卻早已嚇得臉色發白,滿臉驚愕:“天哪!你們的意思是說皇上並非生病,而是被人謀害?究竟是什麼人如此大膽,竟然敢犯下這種十惡不赦的罪行?”
楚凌雲脣線一凝,繼而搖了搖頭:“如今一切還都是我們的猜測,畢竟父皇突然立我爲太子這一點太有悖常理,我纔不得不起疑。換句話說,如果他立五弟或者是別人爲太子,或許我就相信他真的是因爲肺疾而性命垂危了。”
秦錚沉吟着:“那豈不是說,此人根本是弄巧成拙?他到底意欲何爲?將父皇害死,又將你捧上皇位,對他會有什麼好處呢?到底是什麼人會如此做好事不留姓名?”
片刻後,端木琉璃微微一嘆:“我寧願相信是父皇突然改變了主意,認爲你才最有資格繼承皇位,否則這一次我們面對的對手就太可怕了!”
楚凌雲點頭:“的確如此,不過可惜,我幾乎可以肯定其中必有陰謀,而且很可能會讓我們措手不及,防不勝防。”
秦錚不由皺眉:“王爺這話說的好矛盾,既然已經肯定其中有陰謀,又怎會措手不及?”
楚凌雲笑笑:“因爲我們根本不知道陰謀在哪裡,更不知道陰謀是什麼,當我們知道的時候,很可能已經什麼都來不及了。”
這幾句話令凝貴妃更加心驚肉跳,憂心重重,但在如今的情形下,他們卻什麼都做不了,只得先各自回去歇息,最多隻能暗中加強戒備罷了。何況連楚凌雲都搞不定的事,她只能乾瞪眼。
天不知何時已經陰了下來,越發令人覺得透不過氣。
回到琅王府,段修羅和藍醉等人正在等候消息,看到他們臉上的表情,兩人不由對視一眼,暗中道了一聲不妙。
不過這些畢竟是皇家內部的私事,不宜對外人說的太多,楚凌雲只告訴他們楚天奇病危,並且留了後手,立他爲太子。
幾人聞言自是吃驚不小,不過除此之外,自然也不會如何悲痛欲絕,頂多就是嘆息幾聲,隨後也就各自回去歇息。
等他們離開,楚凌雲立刻將端木琉璃帶回房中,掏出聖旨鋪開:“琉璃,你快來看一看,這字跡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端木琉璃不由恍然:“你把這聖旨帶回來,是給我看的?”
“沒錯,否則我根本不會接。”楚凌雲點了點頭,“雖然我看得出這字跡的確是出自父皇的手,但總覺得或許能看出更多東西,畢竟你在這方面頗有獨到之處。”
那是,咱前世是首屈一指的法醫特工。
淡淡地一笑,端木琉璃上前落座,對着聖旨上那爲數不多的幾行字仔細研究起來。看着看着,她果然發現了問題,臉色不由跟着一變,楚凌雲已經立刻開口:“怎樣?”
“你沒有看錯,這字的確出自父皇之手。”端木琉璃點頭,卻咬牙冷笑,“但父皇卻並非心甘情願,我懷疑他是被人所逼,萬般無奈才留下了這樣的聖旨!”
楚凌雲目光一凝:“何以見得?”
“你來看。”端木琉璃指着聖旨上的字,“一個人的心理其實會對他的筆跡產生相當大的影響,同一個人寫出來的字,在不同的心情之下就會有所不同。當一個人滿懷憤怒時會心跳加快,並以一種敵視的態度來看待問題,書寫時便往往文字佈局鬆散,運筆壓力較重,單字筆畫過渡生硬,筆畫線條較粗,收筆時往往帶有頓壓,字形右傾。而人在恐懼時書寫,筆畫往往會出現彎曲抖動……雖然這些字的筆畫抖動並不明顯,但還是瞞不過我……還有,筆壓滯重,折筆動作生硬,這一切都足以證明父皇在寫這道聖旨的時候心中是充滿恐懼和憤怒的,而你又一再聲明他絕不會立你爲太子,豈不可以說明他是被人所逼嗎?”
面對她的長篇大論,楚凌雲暫時不曾表態,只是拿起聖旨來來回回看了許久,纔有些不確定地問道:“我不是不相信你,不過事關重大,可以肯定嗎?有沒有可能是你已經知道這件事另有內情,所以干擾了正常的判斷?”
端木琉璃笑笑:“你會這樣想也很正常,這樣吧,我們來做個試驗,你就知道我說的有沒有道理了。”
說着她將桌面上收拾乾淨,然後取過文房四寶,又在楚凌雲面前鋪開了兩張紙:“你拋開一切雜念,全心全意地回憶一些最讓你開心的事情,當你覺得整個身心已經完全放鬆,情緒愉快的時候,便在這張紙上寫一些字。然後你再全身心地去回憶一些讓你感到憤怒的事情,再在這張紙上留下一些字,看我能否把它們區分開來。”
楚凌雲揚了揚眉,瞬間興趣大增:“聽起來很有意思。”
端木琉璃笑笑:“爲了讓你不受打擾,我現在就出去,也可以防止我偷看。你記住,必須要全身心地去回憶,當你覺得你的全部情緒都已經與你的回憶融爲一體的時候才能落筆,否則就不準了。”
楚凌雲點頭:“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