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凌府”這兩個燙金氣派大字映入楚湘君的眼簾時,她不由抿脣笑了。不錯,就算做不成王妃,回來當個大小姐估計也不必爲下半輩子的生計發愁了。
比起她的興高采烈,一側的妙兒只是緊鎖愁眉,那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在來到凌府的時候,就越發凝重了。
楚湘君一時也沒注意,直接就拽起妙兒入了凌府。這時,幾個看門的奴才匆匆走來,在看到來者是凌家剛嫁不久的大小姐以後,皆是一怔,繼而神情變得複雜而怪異。
雖說這是楚湘君的孃家,但對於這個魂穿者來說,她還是相當陌生的。於是,便喚出身後的妙兒道:“妙兒,你說我回來以後了,要住哪兒好呢?”
雖說是在徵求妙兒的意見,實則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曾經住的地方是哪裡,爲了不讓人心起懷疑,她就故意用這充滿疑慮的語氣想從妙兒口中探知消息。
不料,這時的妙兒依舊悶悶不樂的回道:“小姐,這不必從前了。你這般回來,還是先通報老爺一聲,待老爺安排吧?”
“這樣啊……”楚湘君猶豫了一下,暗忖,該來的躲不掉。自己也是該見見老頭子了,畢竟再怎麼說,也是他生了養了這具身體的主人,孝道還是要敬上的。
當下,她就對着身畔的奴僕吩咐道:“去吧,跟我爹說一聲,我回來了。”
那奴僕聽罷,並未行動,只是面面相覷的對視一眼,這才爲難道:“老爺知道了……”
“我爹知道了?”
“嗯,一早府上就有消息,說是小姐要回來。”
“那我爹爲什麼不出來啊?”
“這……老爺他病了……”
“病了?這麼巧?”楚湘君納悶的看着面色古怪的家僕,欲意再問,不料身後去聽得一道嬌媚的嘲笑聲。
回頭,竟是一位身着紅衣,露出豐腴乳溝的風騷婦人,以及一個長得與她有七分相似的妙齡女子。
女子約摸十七八歲,雖說有幾分豔麗姿色,但此刻卻被那生硬而不懷好意的淺笑給破壞了。
“當然不會這麼巧啦。”
婦人捂着脣,用親輕蔑而鄙夷的眼神回答。
楚湘君本想張口問她是誰,可怕萬一露餡就不太好,於是轉變話題道:“這關你什麼事啊?由得了你插嘴?”
”怎麼,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能如此嘴硬?要換了是我,我早就羞憤得自殺了。”
“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對我評頭論尾的?”
“就憑我好歹也是你的後母。”
原來是繼母,怪不得這麼囂張,如此狡詐尖酸的樣子,怕是曾經的自己,吃了不少虧吧?
正暗自猜想着的時候,婦人身畔的少女也開口道:“姐姐,不是我說你,你瞧你,醜聞鬧得滿京紛飛。當初風風光光大嫁,想不到纔不到幾個月,你就這樣胡來,你是要把我們楚家的臉丟盡啊。”
“你們別這樣說大小姐,其實她不是……”實在看不下去的妙兒當即回了一句,卻被母子二人狠瞪了回來道:“什麼沒有,已是滿城風雨的事,多少人等着看笑話呢,你們還有臉說。做爲孃家人,我們都覺得丟死人了。”
“也還真是丟死人了。”楚湘君卻也眉頭一皺,一副十分可惜,羞愧難當的樣子,一雙星眸左右撲閃,倒也看得人心裡一陣盪漾,那原本就長而濃密捲翹的睫毛像飛蝶的翅膀輕輕煽動。
這樣的反應倒是讓這繼母得意了起來,她冷笑了兩聲,也不見多說些什麼,總隱隱覺得哪裡不對。
跟在繼母身後的小丫頭蹦了出來,一張粉嫩的面頰上面滿是驕橫之色,一臉嫌棄的樣子看得站在一旁的妙兒心裡發恨。
“姐姐。”那姑娘跨步過來,拉住楚湘君的衣袖,道:“那你倒是說說,你這都怎麼個丟人了呢?”
妙兒站在楚湘君身側,臉蛋紅彤彤,像是要炸開的番茄。家奴們也都一副似笑非笑,想笑不敢笑的樣子。
楚湘君還是那副“羞愧”的模樣,拍了拍姑娘抓住自己衣袖的小手道:“我這羞愧啊,分了三點,第一我羞繼母不甘寂寞,一把年紀了還如此衣着,坦胸露乳,好不知羞!我這個做女兒的替她羞上三分!第二我羞我妹妹不知生母行爲有失,不知提醒,教養缺失還不自知,我這個做姐姐的替她羞上三分!第三我羞我爹爹身體微恙,不能迎接女兒回府,我繼母和妹妹反而說起了父親的閒話,竟冤我父親裝病。如此上
下不知,還不知悔改,我這個和你們同出於這間大府的大小姐替你們羞上三分!”
“你……”楚若兒一把甩開楚湘君的衣袖,眉頭緊緊的蹙起,素手高指着她的鼻樑,醜話還未出口,便被楚湘君打斷了。
“我這九分情,你們母女二人是要如何還與我?”
她神色坦然,說出這番話的神情也是不驕不躁的,先前那羞愧於心的模樣此刻異常從容,那坦然的雙眸像是將太陽跌落了進去,竟耀眼的讓人不忍直視。
妙兒站在身側暗暗叫好,在見到夫人脣邊嫣然的巧笑的一秒瞬間叫苦。早間就知道夫人是傳說中的蛇蠍美人,一副美麗皮囊,心卻如蛇蠍虎豹般狠毒,小姐尚未出嫁之前一直隱忍,即便是報復也只是暗暗的。所以日子雖是難過,卻也沒有什麼大傷,如今看這架勢,小姐是徹底的激怒了這個老妖婆了,完了完了,本就是被休之女,爲尚書府添了不光彩,如今剛剛回府便出言不遜,得罪了夫人和二小姐,這……
這日後的日子必然……
妙兒僅是想到這母女二人曾經的手段,就是一陣寒顫。
婦人抿脣笑了笑,將楚若兒拉回自己身邊,“果然是不同了,學得這般油嘴滑舌,我不甘寂寞,你可知你這句話侮辱的並非我這個婦人?”
楚湘君沒有答話,也是,這般說來,倒是毀了父親的名聲,雖說這爹爹並非自己親生,可也養育了自己寄居的這個身體多年,以後還得依靠着孃家府過活,再怎麼說也不該這般。
這母女二人見楚湘君不語,便又道:“老婦人我是一把年紀了,可再不甘寂寞也沒有獨上青樓,與侯爺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啊。倒是替我們母女二人羞了九分的你,還有何臉面再踏進我楚府大門?”
這最後一聲問句竟有些狠戾之色,語調上揚的恰到好處,聽得妙兒渾身一顫,立馬跪在地上求饒。
“夫人息怒啊,夫人息怒……小姐她剛剛被王爺休了,心裡自然不是什麼滋味,若有言語頂撞之處妙兒代爲恕罪,還請夫人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與小姐纔是。”
誰知這話音剛落,楚若兒過去就是狠狠一腳踹在妙兒背上,一雙圓目怒視着妙兒,用腳背不斷的踢着妙兒的臉,道:“賤婢!讓你開口講話了麼?!一點不懂長幼尊卑的賤東西!”
見妙兒被這般打罵,楚湘君氣急,一腳踢開了楚若兒的腳,楚若兒被踢到小腿腹,立馬將腰彎了下去,捂着小腿,淚汪汪的看着母親道:“疼……”
楚湘君拉起妙兒,疼惜的替她揉了揉臉頰,故意裝出嫌棄的表情來,“妙兒,你這右臉怎麼這麼臭啊。”說罷,還皺着眉頭扇了扇鼻子。
“你……”楚若兒站起來,指着楚湘君道:“賤女人,和你娘一樣,下賤坯子!”
這要換做之前,必然會被立即反駁回來,一雙淚目注視着母女二人爲孃親駁辯,這今日卻一改平日裡的模樣,反倒是自然的笑了笑,望着楚若兒跋扈的小臉,道:“是麼?”
“自然!整個尚書府誰人不知你孃親下賤,生出了你這麼個下賤坯子!”
“這樣啊。”
她這副淡然的神情讓這母女二人更是惱火了幾分,楚若兒的鼻子皺起,又惡狠狠的重複了一遍,字字鏗鏘:“下賤坯子!賤人!”
“聽到了。”
楚湘君反而莞爾一笑,拉着妙兒低聲詢問了兩句,便徑直走了進去,楚若兒還是不甘,瘸着腿衝了進去,張開雙臂攔住楚湘君,恨恨的樣子看得人莫名發笑。
“你要去哪兒?!”她高聲問了這麼一句。
“回府先事,自然是去向爹爹請安。”
“爹不想見你!”
楚湘君立馬笑開來,脣邊漾出一個清淺的小小梨渦,樣子倒也清甜可人:“你怎麼知道?”
楚若兒見她這副模樣更是生氣,高聲道:“我就是知道,你是我楚家的屈辱,爹爹若是想見你,還用等到現在麼?”
“這樣麼?”楚湘君低頭,像是十分無奈,“那好吧。”說完,便擡步又是要走。
“你又去哪裡?”
那妖豔豐腴的婦人安靜了這麼半晌,扭過來拉住楚若兒的小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這孩子,這是明知故問,她當然是回她的狗窩去了。”
“哦——”楚若兒若有所思的應了一聲,忙讓開了道:“那我便不擋着了。”
楚湘君點了點頭,隨口像繼母道
了一聲謝,對着楚若兒笑的十分燦爛:“這纔對嘛,好狗,不擋道。”
“娘,她……”
“住嘴。”女人若有所思的盯着楚湘君遠遠離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這個丫頭實在是反常,這副反應就像是活脫脫的重生,變了一個人。
她最在意的過世的孃親,先前是那般護着,不願任何人多說一句不是,現今卻這般坦然,仿若在聽些事不關己的笑話,眉目間的坦然更是讓人捉摸不透。還有那雙明眸中透出的冷漠,像是一滴清潤的雪花,涼意逐漸滲透到和她對視的人的心底。
“娘,我腿痛。”楚若兒撒嬌道,用小手扯了扯孃親的衣袖,然後坐到一邊的石椅上面,等待孃親查看。
女人微微掀起楚若兒的裙角,眉頭皺緊——這才踢了的地方竟然淤青了起來。
雖說自己平日裡不待見與她,卻也沒有叫她做什麼粗活,也是個身嬌體弱的大家小姐,這般大力是哪裡來的,就算是多日來積攢的怨恨,也不可能自這樣一個弱不禁風,曾經平日裡看來溫軟可欺的大小姐腿上發出的。
雖有疑惑,但眼中更多的,依舊是狠戾。
楚湘君將妙兒放在自己的牀上,開始查看她腰上的傷,這楚若兒真是跋扈,重踹在妙兒腰上,妙兒本能的閃躲,所以讓那隻蓄足了勁兒的腳略微的蹭了過去,導致這腰部有大片的擦傷,雖然不是很嚴重,可這古代裡丫鬟穿着的衣服偏厚,腰部又緊緊的束着一個腰封,天氣這般炎熱,這小傷也好的慢了不知多少時候。
楚湘君不免感慨了起來,相比這樣的社會,自己所在的年代真心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可即便是這樣,也還是有那麼多的人不滿。是社會改變了人,同樣也是因爲有了越來越多欲求不滿的人,社會纔會變得愈發的……
“小姐……”妙兒小聲的喚了一聲,因爲趴着,小臉蛋被捂在被子裡,顯得有些悶悶的。
“嗯?”楚湘君便將思緒拉了回來,站起身來,小心得將紗布蓋在妙兒身上,將身邊的藥瓶拿到別處。
“妙兒替小姐覺得……覺得……”
她原本就將腦袋埋在枕頭裡面,聲音聽起來悶悶的不是很清楚,這般支支吾吾,就更是讓楚湘君覺得迷糊了。
“覺得什麼啊?”楚湘君將小板凳搬來,坐在妙兒身邊,卻見這小丫頭把整張臉死死的埋在牀上,這不透氣的豈不是要憋死自己。便連忙拉出她的一隻小手,見手背上面潮溼一片,有些詫異,連忙道:“這是哭了麼?”
妙兒一把將手抽了回去,支支吾吾道:“沒有。”
“唉……”楚湘君見狀連忙嘆了一口氣,道:“果真是都嫌棄我這個犯了七出之條的棄婦了……”這語氣含嬌帶怨,一副受人欺負了的可憐模樣,悠悠道:“爹爹覺得我這個女兒丟了他的臉面,不願見我,繼母覺得我丟了家人的臉面,本就不待見我,現在更是這般,妹妹更是言語羞辱於我,本想在這偌大的楚府之中也就只有你願意做我的依靠了,不成想你也嫌棄我……”
這越說越是動情,想必是說到自己心坎裡去了,也是,這突然穿越到這麼一個架空的時代裡來,這個口直心快的小妮子也確實是自己的小依靠了。
妙兒本還將腦袋埋在牀上,聽得楚湘君這般說道,立馬着急了起來,猶豫了幾秒鐘,終於將腦袋轉了回來,確實一雙淚目汪汪,眼淚吧嗒吧嗒向下墜落着。
要說這是楚湘君第二次見妙兒哭,第一次是自己甦醒過來,見着妙兒跪在自己牀前不斷的抹眼淚,那份傷心是不捨的,然而這份傷心,確實讓自己心痛的。
楚湘君連忙將妙兒的手抓緊,皺着眉頭問她:“怎麼哭了?”
“妙兒只是替小姐覺得委屈……”她這抽抽搭搭的小模樣哪裡有當初爲了保護自己,而要至鏡兒於死地的那種狠絕,全然像是一個受了委屈不知何處哭訴的小媳婦兒。
楚湘君也不答話,就等着妙兒自己說下去。
妙兒抽泣了兩下,擡手拭去淚水道:“夫人在世的時候最疼惜的便是小姐了,老爺也十分喜愛於您,可自從出了那件事,老爺便像現在這般對您不冷不熱,甚至都不來看看您,您想盡一切辦法的嫁給王爺,她們母女二人便想盡辦法的阻止,妙兒不明白,既然這般看不慣眼,爲何非要將您強留在這裡呢……”
“那我最後,還不是嫁給王爺了麼?”
“妙兒委屈的就在這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