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都很順利。村民們服了藥之後,開始陸續好轉起來,一切都在慢慢的重新步入正軌。
而赫連爍也已經決定,明天動身回京城。
“盼兒,後續的一些事情,都只能交給你了……”
將剩下的一些收尾的工作,與水盼兒交接好,岑立夏知道,這就到了告別的時候了。
“你放心吧……”
水盼兒應承道。
告別的情緒,縈繞在兩人之間,連周遭的空氣,都彷彿染上了這淡淡的離愁。
“你真的要嫁給侯爺嗎?”
像是猶豫了許久,水盼兒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道。
“是呀……”
平靜的說出這兩個字,連岑立夏自己都不禁有些恍惚。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場夢一樣,如此的不真實。
她多想這真的是一場夢呢。
可現實卻如此的不容拒絕。
“可你並不愛他……”
水盼兒一針見血。
岑立夏恍了恍。
“那已經不重要了……”
這個世界上,她最愛的那個人,最愛她的那個人,都已經離她而去,她早已沒有再去愛別人的權利,亦沒有再去愛別人的力氣。
她知道,這樣對赫連爍十分的不公平,他自己亦知道。如果有得選擇,她一定不會答應。但是,當他以他的生死安危來與她做賭之時,她又有什麼其他的選擇呢?如果嫁給赫連爍,能夠救得了他的性命,她別無辦法。就當是他爲她付出那麼多的一種補償。她欠他的,如果只有這一種方法能夠還他,她又能怎麼做呢?
“可是……與他在一起,你會開心嗎?”
面前的女子,爲什麼最終決定嫁給那個男人,其實,水盼兒亦同樣清楚,她知道,對於她的身份,說這些話太過僭越,但是她真的無法裝作無動於衷,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切的發生。哪怕明知最後的結果,她仍舊什麼都做不了。
岑立夏卻笑了笑,“像我這種人,又有什麼資格談論開心,或者不開心呢?”
悽清笑意,淡淡掛在女子的脣角,破碎如同日光下的水銀。
水盼兒張了張嘴,低聲開口道:
“如果司徒大哥沒有死,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了呢?”
語聲一頓,“如果司徒大哥沒有死,你會不會與他在一起?”
說這話的女子,並沒有望向對面的岑立夏,一雙清眸,只幽幽望向窗外無邊的夜色,墨黑瞳底,一片深邃,掩住了所有的情緒。
會嗎?岑立夏眉目一恍。
如果司徒銳沒有死,她是不是真的可以與他回到北昌國,從此過着幸福快樂的生活呢?就像過去的三年間,他與她有過的那些生活一樣……一剎那間,岑立夏卻茫然了。
“這個世上,沒有如果……”
女子輕聲道。或者,連她自己都不能確定,如果司徒銳沒有死,他與她,她與其他人,目前又是怎樣的一副情境呢?
她發現自己根本想象不出來。
是呀,無論她多麼希望,已發生的事情,也不會改變半分。對過去的情感或者恩怨,既然無法從來,想的太多,只會讓自己更加痛苦。
水盼兒望向她。
“但我知道,若司徒大哥還活在這個世上的話,無論你選擇跟誰在一起,他都會希望你能夠得到幸福的……”
幸福。
舌底壓着這兩個,輾轉反側,嚼碎了,揉爛了,難以下嚥。她絲毫不懷疑,司徒銳會如此,但她又怎配得到所謂的“幸福”呢?
他的一切不幸,都是她造成的,若說真正害死他的兇手,不是赫連煊,而是她……如果她從來沒有遇到過她,對他來說,會不會幸福些呢?
一切都是她造成的,一切因她而起。在造成那麼多的傷害之後,她又怎麼配得到“愛”這種東西呢?
“盼兒,不要再說了……”
岑立夏打斷她的話,“這個世上,有許多人比我更應該得到幸福……就像你……”
她何嘗不明白麪前這個女子對司徒銳的一番心意,只是,他的死,讓一切可能都戛然而止。世事無常。
誰也預料不到。
水盼兒卻是心頭驀然一跳。有類似於希冀一樣的東西,重重的從血管之間碾過,少頃,卻兀自強壓了下去。
“但我們都強求不得,不是嗎?”
眼底掠過絲絲黯然,水盼兒低聲道。卻不知是說給對面的女子聽,還是隻不過自己的呢喃。
這個世上,有太多的事情,強求不得。還有什麼,值得歇斯底里呢?
岑立夏累了。真的累了。
“盼兒,我很感激你,一直對我這樣好,照顧我,關心我……”
岑立夏突然開口道,“但我們都明白,人活着不可以那麼自私,一心只爲自己打算……無論我對赫連爍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情,在那樣危急的關頭,我不可能拒絕他的……既然我已經答應了這件事,除非他有了別的決定,否則,我亦不會反悔的……”
得而復失,最是痛苦不過。無論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她既已答應赫連爍了,她便不會再出爾反爾。至於……語聲一頓,岑立夏緩緩續道,“我也會很努力,讓自己高興起來……”
至於快樂,至於幸福,那都是一件太深奧的事情,她已經不再奢求。
“夏兒……”
水盼兒望向她,微抿的脣瓣,似乎想要說什麼,卻自己強撐着,不肯吐露出半分。
岑立夏亦不需要她再說些什麼。事已至此。
“天色不早了……”
漫長的沉默過後,岑立夏開口道,“明日你還要爲村民們忙碌,早些休息吧……”
而她,明天亦要啓程,返回西秦國了。回去之後,便將是她與赫連爍的婚禮。
一切都彷彿如此的虛妄。
許久,兩各人都沒有再開口。要說的,要交代的,都已經說清楚了,岑立夏不想再多言什麼,也不想再面對任何的解釋。
就這樣吧。
置在烏木桌上的火燭,已經燃燒了大半,昏暗的燭火,被不知從那裡透進來的冷風吹得搖曳不定,映在半透的窗紙上,有若幢幢鬼影一般。
夜,漸漸沉了下去。
一夜很快就去過去。新的一天,終究會到來。
誰也阻止不了時間前進的步伐。你永遠都無法停在原地,只能被時間、被這命運,無情的拖着你向前。
身不由己。
半掛在天際的一輪冷月,終於也撐不住的沉了下去。偌大的天空,一時黑如綢緞,什麼光亮也沒有。
夜涼若水。
回到秦宮,已經數天了。這幾日,赫連爍一直在忙於準備成親的事情,卻給了岑立夏至大的自由。
一切的事宜,都不必她插手,她有足夠的時間,去做她想要做的事情。
可岑立夏發現,除了留在宮中之外,她竟不知該到哪兒去。
天地之大,她就像是被困在這一方紅牆綠瓦之中了一般。從她甫頂着夏侯繆縈身份,踏進這個皇宮開始,不知不覺,竟已經過去了六年。
六年.人生又有多少個六年呢?
兩千多個****夜夜,就像是夢一場。
誰知道呢?或者這一切,真的只是一場夢罷了。或者有一天醒來,她會發現,她依舊是二十一世紀那個爲了考試而煩惱的醫學院學生呢……什麼又是真,什麼又是假呢?
她突然有些分不清。
一回頭,卻赫然發現赫連爍就站在她的身後。眉目諱莫如深,也不知在這裡站了多久。
岑立夏幾乎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旋即迫着自己停了下來。
“夏兒,嚇着你了嗎?”
男人善解人意的沒有迫前,只柔聲開口問道。
“沒有……”
定了定心神,岑立夏應道。
“在想什麼,想的這麼出神?”
這一次,說話間,赫連爍輕輕踏前了一步,靠的面前女子近了些。
“不過是胡思亂想罷了……”
岑立夏不知爲何,竟有些莫名的心虛,不敢觸碰他幽邃的眼眸。
赫連爍亦沒有再追究,一雙琥珀色的眼瞳,漫不經心般的落到了放在牀榻上的一襲鳳冠霞帔,“喜服還合身嗎?如果不喜歡的話,本侯命人再去改……”
“不用那麼麻煩了……”
岑立夏忙道,“我很喜歡……”
這四個字,卻滯了滯。她撒謊了。因爲自從侍女們送來這件喜服之後,她根本並未試過。這樣的謊言,令她覺得對不起面前的男人。
赫連爍卻彷彿絲毫沒有懷疑,菲薄的一張脣瓣,甚至微微勾起愉悅的笑意,“你喜歡就好……”
“夏兒……”
柔聲喚她的名字,男人像是情難自禁的又踏前了一步,一雙修長白皙的大掌,更是輕輕覆在她的手上,“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你穿上這件喜服的樣子了……”
呢喃細語,無限柔情蜜意,夾雜着屬於男人特有的氣息,灼熱的噴灑在岑立夏的臉頰,那倒映在赫連爍眼底的一汪情愫,毫不掩飾的將她包裹在其中,濃烈、滾燙,像是要就此將她融化了一般。
岑立夏不由微垂了眼眸,下意識的避開男人灼灼的視線。
乾燥的脣瓣,卻在這個時候,驀地貼住一道溼潤的呼吸,岑立夏只覺心頭一震,甫然睜大的雙眸,赫連爍近在咫尺的俊顏,就在她的眼前,與她脣齒相依,攫住了她全部的心跳……第339章
這突如其來的親密,令她本能的推拒,男人沒防備,竟一下子被她推了開來。
驀地拉開的距離,瞬時被詭異的沉默所灌滿。四目相對,岑立夏幾乎下意識的咬住嘴脣,不知所措的望住對面的那個男人。
赫連爍亦定定的望住她。琥珀色的瞳仁裡,有震驚、有受傷,還有着藏得極深的一抹複雜。
“夏兒……”
男人似乎不由自主的踏前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