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百轉千回的一聲輕喚,像是繚繞了太多不能言說的情愫,勾纏出人心底最厚重的保護欲。
“你沒事吧?”
似猶豫了須臾,赫連煊終究沒有將她推開,只維持着擁住她的姿勢,沉聲關切着。
擡眸,容珞琰被盈盈淚水,浸的晶亮的雙眼,癡癡的望着面前的男子,卻彷彿千言萬語,如鯁在喉,不知從何說起。
夏侯繆縈不想假裝不在乎,微微撇過頭去。
一旁的容珞琬,卻是極突兀的一笑:
“王爺和繆縈妹妹來的可真是湊巧……恰好趕上了英雄救美,精彩極了……”
赫連煊直到此刻,彷彿才發覺她的存在,卻只眉目微擡,淡瞥了她一眼,冷漠而疏離。
容珞琰心頭一刺,如刀割斧砍,透骨入肺。
窩在男人懷中的容珞琬,面容一紅,一雙還帶着水霧的明眸,卻劃過陣陣的驚惶,急於解釋一般開口道:
“妹妹……”
容珞琰只冷冷望了她一眼,似連給她說話的機會都不願,將話頭接了過去:
“想來王爺與繆縈妹妹,方纔早已經將妾身和姐姐之間說的話,聽了去吧?”
這樣坦白,倒叫夏侯繆縈心中動了動。
這時,赫連煊已輕輕鬆開了攬住懷中容珞琬的手勢,轉首,睥睨着對面的女子:
“本王只問你一句,琬兒說的一切,是真是假?”
容珞琰望向這個終於肯正眼看她的男子,卻是漫不經心的一笑:
“這就要看王爺你的想法了……王爺若認爲姐姐說的是真的,那麼妾身即便再清白無辜,在王爺眼裡,也已經是定了罪名;但如果,王爺願意相信這一切是假的的話,那麼妾身即便再罪大惡極,王爺也總會護住妾身,不是嗎?”
這番話,她說的極之輕巧,但那些掩在瞳底的絲絲淒涼,卻濃烈的化也化不開。
夏侯繆縈突然覺得如此的悲哀。誰都希望,那個你愛着的男人,能夠爲了你不顧一切,不問青紅皁白,不管你是對是錯,即便全天底下,都與你作對,他也永遠都站在你這一邊,但是,又有幾人能夠做到呢?
若今日換做是她,面前這個男人,又會怎麼對待她呢?
即便這樣親近,夏侯繆縈依舊發現,原來,她還是無法確定。
是她太多疑嗎?患得患失。
夏侯繆縈不知道。
身畔的赫連煊,卻已沉沉開口道:
“本王不想聽你狡辯,只要真相……”
一句話,已是判決。對容珞琰來說。
女子嬌豔脣瓣,漸次攢開柔媚笑意,嗓音輕緩:
“是呀,王爺你自然只關心真相是什麼……如果誠如姐姐所言,一切事情,都是妾身所爲,王爺又打算怎麼處置妾身呢?”
不待男人回答,容珞琰已是自顧自的接了下去:
“不過,我猜想,無論王爺打算怎麼處置妾身,應該都不會是爲着柳姐姐或者沈姐姐打抱不平吧?差點忘了,如今在王爺眼裡,只有一個人,才最重要……王爺無論做什麼,都是爲着她着想……繆縈妹妹,對嗎?”
明眸輕轉,盈盈落在對面的夏侯繆縈身上,說出這番話的女子,眼底卻是一片平靜,如一汪無波的泉水,激不起任何的漣漪。
夏侯繆縈惟有沉默。 щшш ▪TTkan ▪¢o
一旁的容珞琬卻彷彿有些聽不下去了:
“妹妹,你不要這樣……”
頓了頓,似鼓足極大的勇氣,一字一句,續道:
“我知道,你心中對王爺和繆縈妹妹有怨氣……但是,你不應該利用柳姐姐和嵐霜妹妹,更不應該陷害繆縈妹妹……”
話音未落,卻已被容珞琰厲聲打斷:
“容珞琬,你有什麼資格,對我指手畫腳?”
冷聲一笑,嫣紅脣瓣,驀地扯開抹嘲諷的弧度:
“姐姐你大概已經不記得王爺有多久沒有碰過你了吧?捫心自問,你真的甘心嗎?你對你口中的繆縈妹妹,當真就沒有一分一毫的妒忌與怨恨嗎?你敢說嗎?”
咄咄語聲,盡數劈於容珞琬的面前,在她的眸底,灑下絲絲的驚惶與失措,但更多的是,那一抹藏也藏不住的苦澀和哀傷。
她就那樣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裡,單薄的身子,在和煦的春風裡,搖搖欲墜,彷彿隨時都會隨着這三月的涼風,消失在不知名的遠方。
赫連煊寒聲如刀,在抑壓的空氣裡,狠狠劃下一道裂痕:
“夠了……”
轉首,望向面前女子的一雙冰冷眸子,卻只剩一片漠然:
“你承認,這一切,都是你做的嗎?”
這不是疑問,而是宣判。
容珞琰擡眸,涼涼的望向對面的男人,這一剎那,她眸中一片沉寂,無喜亦無悲,像是褪盡潮汐的夜海,沉的沒有邊際。
“王爺既然已有決斷,妾身也無話可說……一切但憑王爺處置……”
清冷語聲,幽幽從女子的口中吐出,容珞琰已是微微撇開眼眸,似連多看對面的男人一眼,都不再願意。
赫連煊卻是薄脣緊抿,一雙冰冷寒眸,剎那間掠過無數暗涌,湛湛浮光,像是竭力隱忍着某種情緒。
空氣繃緊如同懸在弦上的利劍,一觸即發。
容珞琬像是躊躇了許久,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阿煊……”
輕柔嗓音,像是陡然砸入湖泊的一顆小石子,激起水底暗流洶涌。
貝齒淺淺的咬了咬脣瓣,似鼓足勇氣,容珞琬不由伸出手去,輕輕拽了拽她身畔男子的衣袖,就像是她許久以前慣做的那樣,帶些小心翼翼的乞求:
“我知道,妹妹這一次,真的做錯了很多事情……但是,念在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妹妹她只是太在乎你,所以纔會一時鬼迷心竅,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如今,柳姐姐和嵐霜妹妹,一個瘋瘋癲癲,一個遠走他鄉,煊王府的風波,已經夠多了,這一次,你就原諒妹妹,好不好?”
輕聲軟語,細細訴求,面前的女子,微微仰起一張小臉,定定的望向與她近在咫尺的男人,明眸若星,滿滿倒映的都是他的身影,眼底水波流轉,盈潤着的全是對他的乞求。
她纖細白皙的指尖,還牽在男人青灰色的衣袖上,因爲緊張,那青蔥似的指節,越發紙一般通透,脆弱的彷彿一不小心就會拗斷了一般,彷彿如果失了她身畔這個男人的倚靠,她整個身子,都會不堪重負,坍塌了一般。
夏侯繆縈很想裝作沒有看到眼前這一幕,她真的很想裝作不在乎,但是,她做不到。
微微撇開目光,夏侯繆縈卻不知該望向何方。觸目所及,錦繡園裡一片明媚春光,花葉團團,織出奼紫嫣紅的一幅好景緻。
落進她的眼裡,卻什麼都沒有。
一旁的容珞琬,卻急急的將話頭轉向了她:
“繆縈妹妹,你也勸勸阿煊吧……妹妹她雖然有錯在先,但她真的只是因爲太在乎阿煊,所以纔會將阿煊的冷落,都遷怒在你身上……而且,經過這些事,我想,妹妹她自己也一定後悔了,我向你保證,她不會再跟你爭奪阿煊的寵愛了,她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的……”
說這話的女子,柔柔語聲,都彷彿帶着一絲不能自抑的輕顫,如同弱柳扶風,不勝摧殘。
夏侯繆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過敏感,不由轉眸,瞥向對面的女子:
“聽珞琬姐姐這麼說,倒像是發生這一切,都是繆縈的錯了……”
這句話甫出,面前的女子,明眸中,已是一片朦朦水汽,更夾雜着絲絲不能自抑的恐懼和不知所措一般,顫聲呢喃着:
“繆縈妹妹,我不是這個意思……真的不是這個意思……”
說話間,女子纏在男人衣袖上的手勢,越發攥的緊了,單薄的身子,輕顫如寒風中卷着的枯黃落葉,脆弱不堪一擊。
夏侯繆縈一雙眼睛,不由的落在她纖纖的玉手之上。
容珞琬彷彿直到此刻,才察覺她的視線,順着她的目光,垂首望去,卻是剎時如觸電一般,將拽在男人衣袖上的芊芊十指,收了回來,那樣的迅速,連帶着她柔軟的腰肢,都彷彿搖搖欲墜,下意識後退的腳步,竟一下子踉蹌着跌倒在地。
一雙明眸,更是一片入骨的驚惶。
夏侯繆縈望着面前這受驚如一隻誤闖陷阱的小鹿般的女子,她竟從來不知道,原來,她也可以將一個人嚇成這樣。
夏侯繆縈,你真的這麼可怖嗎?
赫連煊卻早已不由自主的掠向女子的身旁,輕輕將她扶了起來。
“你怎麼樣?”
低聲問詢,雖是他一貫清清淡淡的嗓音,卻有一絲隱隱的關切與擔心,藏也藏不住。
“我沒事……”
容珞琬柔弱的嗓音,彷彿還帶着驚魂未定的顫抖,一邊開着口,一邊卻是小心翼翼的去看夏侯繆縈的反應,然後,幾乎急切一般,將握在男人大掌中的手勢,抽了出來。
“繆縈妹妹,我……“
女子哽聲,似要解釋什麼,但微微張翕的嬌嫩脣瓣,卻彷彿害怕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夏侯繆縈突然覺得有些可笑。
無論面前這個女子,是真的驚慌失措,還是裝的,她都不想追究了。
“時間不早了,我還要進宮,各位自便……”
斂眸,夏侯繆縈沒有望向對面的任何一人,徑直向前走去。
“繆兒……”
赫連煊沉聲喚她。
夏侯繆縈很想裝作沒有聽見,擡起的腳步,卻終是不由的一頓。
“府中有事,王爺還是留下處理吧,不必陪妾身進宮……”
不用回頭,夏侯繆縈依舊能夠感覺得到,身後的男子,落在她身上的灼灼目光,如芒刺在背,如此的難受。
赫連煊沒有接口,卻是轉首吩咐遠遠侍立在一旁的景垣:
“你先送琬兒回房……”
然後是景垣領命的聲音。
“那妹妹她怎麼辦?”
容珞琬突然焦切的開口道,綿軟嗓音,不忘帶出幾分擔心來,在三月溫潤的清風裡,吹進每個人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