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有氣無力的趴在桌子上,安若溪直到現在,仍然覺得自己的臉,像被火燒着一樣的燥熱,從錦簇園回來,都已經大半日了,但那層層疊疊的羞赧和懊惱,還是未有絲毫的消減。

一想到昨天夜裡,大庭廣衆之下,淳于焉那隻變態,居然就那麼當着衆目睽睽,將她給強……吻了,安若溪就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給埋了。

到現在,她被他蹂躪過的雙脣,還是又腫又痛,那樣熾熱而激烈的“吻”……似卷着狂風暴雪一般的懲罰和發泄,滾滾而來,粗暴殘戾的啃咬着她的脣舌……彷彿恨不得將她拆骨入腹一般……直到兩人的口腔裡,都滿滿的漫延開來濃厚的血腥之氣……天知道,若非那宇文洵澈最後及時的醒轉過來,嘈雜的人聲,打斷了他的禽獸行徑,他接下來還會做出什麼瘋狂的舉止來。

一念及此,安若溪只覺自己的一張老臉更加紅了,連帶着一顆心,都彷彿蹭蹭的燃起了小火苗,倒說不清究竟是對那個混蛋輕薄之舉的憤怒多一點,還是對自己在大庭廣衆之下的丟人現眼更加羞惱一些。

眼觀鼻,鼻觀心,此刻的安若溪,巴不得把自己的整個腦袋,都變成鴕鳥一樣,然後深深的埋進自己的手臂裡,再也不出來。

正一片煩躁之間,卻聽得房門吱吱呦呦的被推了開來,安若溪只道是陸籠晴,仍舊聳拉着一張臉,頭也未擡,清亮的嗓音,有一搭沒一搭的、悶悶的從嘴巴里吐出來,說的是:

“籠晴……你不用再安慰我了……就讓我在涼歡軒裡自生自滅好了……我以後都沒臉見人了……”

想起那個混蛋強吻她之時,衆人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以及後來瞧在她身上的各色眼光,安若溪自認臉皮之厚,都尚且招架不住,只得落荒而逃,直到現在還沒有緩過勁來,只覺得丟臉丟到家了,再也無顏面對江東父老。

“你終於也知道自己昨天的所作所爲……是有多麼的毫無廉恥嗎?”

清清冽冽的嗓音,悠悠的從男人涼薄的脣瓣間傾吐而出,一雙諱莫如深的寒眸,涼涼的落在那趴在桌子上,一臉苦大仇深樣子的小女人身上。

驀地聽到一道男人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安若溪似受了極大的驚嚇,啪的一下,從凳子上彈了起來,一張臉倏然轉了九十度,擰頭望向說話之人。這一看之下,心尖沒出息的砰然一跳之餘,卻是不由的懊惱與憤怒齊飛。

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此刻,安若溪狠狠瞪着面前男人的一雙眸子,恨不能噴出火來,好將那張天妒人恨的俊顏,給燒個面目全非;又恨不能從中射出無數的飛箭,好在他鐵石一樣的胸膛上,狠狠的鑿出幾個洞來。總之,若是眼神真的可以殺人的話,那麼她面前的那隻名叫淳于焉的禽獸,早已死了千百回。

“是我毫無廉恥,還是你毫無廉恥啊?淳于焉……你還可以再不要臉一點嗎?”

安若溪只覺一股意氣,生生的堵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不吐不快。滿口銀牙,咬的咯吱咯吱脆,恨不能將眼前的男人揉碎了嚼爛了給吞到肚子裡去,不對,她纔不要“吃”他呢,是丟出去喂狗……正咬牙切齒間,卻突然瞅到男人幽深似海的寒眸裡,劃過一抹危險的流光,安若溪心中的不祥預感陡升,尚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只覺眼前人影一閃,男人強勢的身軀,卻已倏然到了跟前。

安若溪下意識的想逃,但是一雙實在沒出息的雙足,卻像是被人點了穴道,灌了重鉛一般,直直的釘在原地,動也動不了,任由男人高大的身軀,在她的眼前,籠罩成巨大的陰影。

安若溪只覺呼吸一滯,心跳一頓,腦子裡渾渾噩噩的一片,像打翻了一鍋漿糊般,精神完全沒法集中,只有尖尖的下巴上,驀地傳來的那一縷微涼粗糲的觸感,像是無孔不入的寒氣一般,異常清晰的鑽進她的肌膚裡……卻是男人細長的手指,如大街上調戲良家婦女的紈絝子弟一般,將她精緻的下顎,給挑了起來,動作輕佻而涼薄,逼迫着她對他的仰視。

“……可以……你要不要試一下……”

但見從男人涼薄的脣瓣間,施施然的傾吐而出這幾個字眼,明明是再下流不過的內容,他卻說的猶如談論古典音樂般優雅,刻意壓低的嗓音,邪魅而性感。

安若溪渾渾噩噩的大腦裡,突然閃過兩個字:妖孽……然後滿腦子裡迅速掠過的,盡是少兒不宜的鏡頭……好不容易把那些羞死人的畫面趕跑,安若溪明明知道自己應該立馬反脣相譏的頂回去,但此時此刻整個人,都彷彿被人抽光了思緒一般,找不到半點的着力之處,只覺口也笨,舌也拙,張了張嘴,卻半個字也吐不出來,因爲神情恍惚,臉上便不由有些愣愣的,毫無意識的仰視着面前的男人。

淳于焉望着那一雙澄澈透亮的眸子,黑白分明的大眼,似盛了一汪淙淙的泉水一般,清亮的倒影出他的模樣;那張晶瑩似玉的小臉上,未曾裝扮半點胭脂水粉,如芙蓉出水,嬌豔欲滴,呆呆傻傻的面容,一臉無辜的樣子,像極了一個笨拙到不知所措的孩童……讓人忍不住的想要狠狠的欺負,卻又似乎迫不及待的試圖保護……眸色一深,男人一張天妒人恨的俊顏,突然壓上面前的女子,眼看着兩人的脣瓣,轉瞬之間,就要來一次親密接觸……黑珍珠般的瞳孔,倏然放大,安若溪只覺眼前一恍,一抹巨大的陰影,便似火箭一般直衝進她的視線裡,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她的整個眸子佔滿,彷彿宣告着從此之後,她的雙眼,只是他一個人的領地,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人的存在了一般……男人俊朗冷毅的臉容,不斷的向着女子精緻的小臉靠近,強烈的男性氣息,像是散發着濃烈酒香的上等陳年竹葉青,衝進安若溪的鼻端,醺醺然,似要就此沉醉其中,再也不願醒來一般……安若溪只覺一顆心,像是亟待漲潮的汐水一樣,洶涌澎湃,激盪不已;又像是狂風暴雨中,無所依傍的一隻小船,飄飄忽忽,浮浮沉沉,完全找不到可以停靠的地方……腦子裡剎那間似掠過大片大片的白光,滿滿的彷彿隨時都會爆炸,但等她伸出手去,卻是什麼也抓不住;又似被人突然抽光了所有的思緒般,空空蕩蕩、虛無縹緲……眼看着兩張面容,越來越近,男人卻在距離她不過咫尺的地方,倏然停了下來,漆黑如墨的瞳孔,直直的望住眼前的女子,幽深似海的寒眸,彷彿一個巨大的漩渦一樣,勾、引着她不斷的往下沉,直如要沉到萬劫不復的深淵裡去一般……此刻,兩人的距離,相差不過分毫,安若溪甚至能夠清晰的看到他古銅色的臉部肌膚上,那一根根細小的汗毛,彷彿能夠扎到她的臉上,帶來又酥又麻的觸感。

男人悠然而灼熱的呼吸,毫無阻擋的噴灑在她嬌豔的臉頰,帶來女子嬌軀不能抑制的一顫;涼薄的脣瓣間,尚輕巧的凝着一抹似有還無的弧度,邪氣妖魅而高深莫測……心頭轟然一悸,安若溪緊緊咬着牙關,以防那怦怦跳動的心臟,不受控制的逸出口腔,呼吸一頓,卻是大氣也不敢出,唯恐任何最細微的小小波動,都有可能導致兩人近在咫尺的脣瓣相碰。

整具身子,就像是被施了冰凍的魔法一般,直直的僵在原地,連血液都彷彿凝住了不動,又像是被扔進了上千度的熔爐裡一般,被熊熊烈火炙烤着,似隨時都會被這高溫化成一灘水……兩個人,四目相對,呼吸相聞,空氣裡緩緩流淌的,惟剩這番一觸即發的曖昧與危險。

眸色一恍,這樣強烈而詭異的氣氛,令主導着這一切的淳于焉,都彷彿不能自抑的有些失控。壓抑住心底那一抹瀲灩的欲、望,眸光一厲,再凝向面前女子的男人,便多了幾分的嘲諷與冰冷。

“……看來汐兒你……似乎很享受本王的不要臉……”

戲謔而邪魅的嗓音,款款的從男人涼薄的脣瓣間,傾吐而出,安若溪如飄雲端的一顆心,竟需要反應好一會兒,才能夠捉緊那一抹恍惚的神思,待意識到自己居然會被他的美色所惑之時,卻是不由的一震,一顆心,飛流直下三千尺,由高聳雲端直直摔落至腳底深淵,一張俏臉上,一忽兒通紅,一忽兒煞白,又是懊惱,又是羞赧。雙手本能的推拒着身前那一堵牆也似的胸膛……男人似稍稍猶豫了須臾,竟順勢任由她逃離了自己的掌控……“淳于焉……你無恥……”

事實證明,離開那隻變態遠一點,安若溪適才所有消失的無影無蹤的正常思維,重又陸續回到了她的腦海裡,咬牙切齒的罵着面前的混蛋,一顆心,卻仍是像坐在過山車上一般,飛速的跳動着,也不知究竟是在惱男人的無恥,還是在惱自己的沒出息……“既然汐兒你這麼認爲……本王自然應該從善如流,當之無愧……”

但見面前的男人,果然能夠擔得起“無恥”二字,一張天妒人恨的俊顏之上,毫無愧疚不說,尚好整以暇的睨着又羞又惱的女子,就如同在欣賞一出好笑的小丑表演一樣,要多欠扁有多欠扁。

安若溪只覺一口鬱氣,狠狠的堵在心口之處,噎的五臟六腑都生疼生疼。

“那請問你這個無恥之徒……不經允許,就擅自的闖進本人的閨房……有何貴幹?”

咬着牙,切着齒,將好不容易尋到的一個話題拋出,恨恨的瞥過眼去,安若溪決定再不在他身上浪費半個眼神,這才稍稍平抑了一下那個尚有些沒出息的砰砰亂跳着的小心臟。

便見那淳于焉,一雙諱莫如深的寒眸,驀地劃過一道凌厲的流光。

“本王是給汐兒你帶來一個好消息的……”

微不可聞的冷笑一聲,淳于焉凜冽的嗓音,卻完全聽不出半分“好消息”應該有的態度,反而更像是傳遞噩耗的烏鴉一般,落在耳朵裡,簡直令人不寒而慄。

安若溪的眼皮不由的一跳,直覺一股不祥的預感,像坐火箭一般,蹭蹭的升上了天。

“什麼好消息?”

安若溪發現就連自己的聲音,都在十分沒出息的開始飄忽,幾乎是硬着頭皮問的,如果有得選擇,她真的很想裝聾作啞,不管好消息,還是壞消息,都不希望是從眼前這個男人嘴裡吐出來。

便見那淳于焉目光涼涼的在她面上掃過,安若溪的心,又是沒出息的一跳。

“……汐兒你衆目睽睽之下,不惜犧牲自己的名節……以所謂的‘人工呼吸’,救了越商國南平王世子的性命……更堅定了他非你不娶的決心……這還不是好消息嗎?”

說出這番話的淳于焉,活像一個幸災樂禍的等待着看好戲的變態,只是凜冽的嗓音中,那凝着的一抹似有還無的酸味,倒頗有幾分吃不到葡萄的狐狸的神髓………安若溪卻在爲着他話中的信息量,而神思恍惚、抓耳撓腮,哪還顧得眼前的男人面色,是紅是白,是青是紫。

“他這不是恩將仇報嗎?”

懊惱之下,安若溪卻是不由的衝口而出。

但顯然這樣的“口無遮攔”,卻讓面前的男人不由的一掃心情陰鬱,十分的受用。

“看來本王真的是跟汐兒你心有靈犀……”

便聽淳于焉邪魅的嗓音,徐徐開口道。

安若溪爲着那“心有靈犀”四個字,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瞬時掉了一地,忍住想要贈他一枚大大的白眼的衝動,剛想反脣相譏幾句,卻突然聽得男人恬不知恥的聲音,再次響起,說的是:

“……本王一早就知道汐兒你是無論如何也不捨得離開本王的身邊的……所以本王已經代你推脫了宇文世子的錯愛……”

比起後一句男人的“自作主張”,讓安若溪更加不寒而慄的乃是他前一句的“自以爲是”。

晶亮的眸子,望向眼前那臉皮修煉的比城牆還厚的男人,安若溪不由開口道:“淳于焉……比起我不捨得離開你的身邊……似乎是你更加不捨得讓我離開吧?”

本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打算噁心噁心那淳于焉的一番話,但是真的說出了口,安若溪的心底,卻突然油然而生一股奇異的感覺。會嗎?自從那宇文洵澈出現之後,面前的男人,對她一切的所作所爲,真的會是因爲吃醋、妒忌嗎?

這突如其來的詭異念頭,讓安若溪原本稍稍平息了的一顆心,又是不由的砰砰亂跳起來,似說不出的緊張滋味,又彷彿隱隱的生出幾分莫名的歡喜,小小的情緒,不停翻滾着,激盪着,難以平息,然後因爲男人接下來的一句話,驀地推向了風口浪尖……便聽男人輕輕淡淡、漫不經心的開口,說的是:

“……既然汐兒你喜歡認爲是本王不捨得你離開……那本王就當做真的是不捨得你離開……”

安若溪的心,先是不能自抑的一跳,緊接着卻在腦海裡飛速的掠着這繞口令一般的話語,那“喜歡”、“當做”兩個字眼,就像是一根尖銳的針一般,狠狠的扎向她的耳膜,讓她充滿綺思的一顆心,像是氣球般,慢慢的泄了氣,帶來絲絲縷縷不期然的刺痛……“不必了,淳于焉……”

冷笑一聲,安若溪也不知在懊惱些什麼,賭氣些什麼,不由憤憤然的開口道:“我不知道有多巴不得趕快離開你這隻變態的身邊……”

沒錯,這才應該是她的初衷,也應該是她今後堅定不移的一個目標。

眸色一厲,淳于焉明明知道眼前的小女人,膽敢直言不諱的說出這麼一句話來,或多或少的是爲了激怒他,但是她真的成功了……當聽到她說巴不得離開他之時,他的心,竟像是被人突然點了一把火一樣,熊熊燃燒的憤怒,恨不能將面前的小女人摧毀殆盡……大掌一伸,毫不猶豫的掐住那一張倔強無畏的小臉,逼迫着她與他的對視。

“本王不管你心裡究竟是有多麼的巴不得離開本王的身邊……”

陰鷙殘戾的嗓音,伴隨着掐在她臉頰上,粗糲的大掌的力度,狠狠的折磨着安若溪的神經,掙脫不得,只能被迫承受着他突如其來的怒火。

男人凜冽殘酷的話語,像是從幽暗不見天日的地府而來,帶着不能擁有,便即毀滅的泠泠恨意,一字一句的砸到面前的女子身上,說的是:

“……沐凝汐……從你嫁給本王的那一刻起,你就沒有選擇的權利……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沒有本王的允許,你這一生一世,都休想離開本王的身邊……”

安若溪的耳畔裡,輕飄飄的衝進男人鬼魅一般的話語,那一句“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就如同世間最惡毒的咒語一般,彷彿聽到的人,一生一世都被下了蠱,成爲她從此以後,再也無法逃離的一場噩夢。

但此時此刻,安若溪卻惟有深深的懊惱與憤怒。剛想寧死不屈的頂回去,男人掐着她臉頰的大掌,卻驀地一鬆,放棄了對她的鉗制,強勢的身軀,微微擰了擰身,彷彿不經意的避開她的眼眸,如多看她一眼都不願,幽深似海的寒眸裡,剎那間便已斂去了一切情緒,只餘深深淺淺的浮光,晦暗明滅,高深莫測。

安若溪看不分明,卻聽得男人清冽的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再次響起,說的是:

“……本王來這裡,是想告訴你……宇文世子請你去樂客居一敘……他想親口聽你說,你是不是真的像本王告訴他的一樣……你根本不想改嫁與他……自始至終,你的心裡都只有本王一個人……”

安若溪的心,不由驀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