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便見他口中的謹王妃黎媗,如遇知音般,感激的瞅了那焉王爺一眼之後,卻是神情哀怨的凝向身旁的良人。

“本王的媗媗纔沒有那麼小氣,對嗎?”

端木謹卻是微微的一笑,清潤的嗓音,似溫柔,似寵溺,水一般徐徐傾瀉,教人如何招架的住。

妖孽……除了這兩個字,安若溪實在不知該如何形容這名諱喚作端木謹的男子。他就像是天邊變幻不定的一抹彩霞一樣,充滿了未知的想象,擁有蠱惑人心的魔力。

旁觀者如她,都忍不住的心頭一跳,更何況是身處其中的黎媗呢?

“臣妾纔不會跟她一般見識呢。”

這丟向安若溪的一句話,雖然仍剮着絲絲縷縷的憤然和妒忌,但相較於之前,這謹王妃黎媗顯然已經大爲收斂,傲嬌的語氣中,難掩對男人的討喜和甜蜜。

正說話間,一名太監卻已匆匆的行了過來,必要的禮節之後,便傳來了皇上的口諭。原是賽馬的場地都已準備好,就等他們上場比賽了。

聽得終於要開始了,安若溪卻是不由的鬆了一口氣。若果繼續糾纏在這幾人的恩怨情仇中,還不知會惹出什麼風波來,倒不如趕緊比完了事。

只是在場的其餘幾人,卻皆是目中一閃,各懷心事。

“不知稍後的賽馬大會……汐兒你有幾分的勝算?”

嗓音輕悠,端木謹仿若漫不經心的開口道。

“我嗎?”

安若溪似沒有料到他會有此一問,玉手下意識的指了指自己,毫不掩飾的微微錯愣,然後便似乎十分認真的在想着這個問題。

“王爺,這還用問嗎?像她這種只學了三天馬的人,怎麼可能會有贏的機會?半絲也無……”

便聽那謹王妃黎媗,又是不滿,又是嘲諷的給出了答案。

她這種不屑的語氣,還真是讓人很不爽呢,倒是刺得安若溪一股豪氣陡升。

“謹王妃沒有聽過一句話嗎?世事無常……有沒有贏的機會,稍遲上了場,親自比試過後,謹王妃自然就知道了……”

此刻安若溪一張瑩潤似玉的小臉上,眉目輕揚,櫻脣含笑,那副神清氣爽、好整以暇的模樣,倒彷彿對稍後的比賽,胸有成竹,勝券在握一般。

那樣生動而鮮活的表情,竟讓淳于焉一顆冷硬荒蕪的心,不能自抑的一跳。他身畔始終不發一言的蘇苑莛,卻是隨之心中一沉。

不動聲色的將一切盡收眼底,端木謹菲薄的脣瓣間,卻像是在等待着即將到來的好戲一般,緩緩綻開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

馬場的兩旁,坐滿了等待着欣賞精彩的比賽,抑或純粹想看熱鬧的達官貴人,而馬場之中,安若溪則像其餘幾名女子一樣,正在做着最後的準備工作。

溶溶日光下,她晶瑩剔透的臉容上,籠着一層薄薄的紅暈,似陽春三月,悄然綻放枝頭的第一株桃花,精緻小巧的鼻子,不知是因爲天氣的悶熱,還是心底的緊張,氤氳着點點的汗意,像一粒粒細微的珍珠,緩緩流淌着瑩潤的豔光……這一剎那,淳于焉似被蠱惑,只覺心中一柔,微涼的指尖,竟彷彿不受控制般,堪堪伸向她的面前,然後輕輕將她凝結在鼻尖的汗意,拭了去……這情不自禁而又極其自然與親暱的動作,讓兩個人的身子,都是不由的一僵。

安若溪尚有些愣愣的,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一雙澄澈透亮的眸子,就那麼呆呆的望進近在咫尺的男人的寒眸裡,帶些迷茫,帶些恍然,像一隻落入獵人陷阱,卻不自知的小兔子。

這不自覺的誘、惑,竟讓淳于焉心頭驀地一熱,險些難以自持,若非此時此刻,所處的環境太過不適宜,他真的有狠狠將她壓在身下,盡情佔有的衝動。

眸色一閃,淳于焉不知自己一向引以爲傲的自制力,何時竟會變得如此的不堪一擊?但這不該出現在他身上的情愫,迅速的便被他毫不留情的抹了去。

凝在她鼻尖的指腹,沁出絲絲的涼意來,淳于焉狀若不經意的將手勢收回。清眸瀲灩,從女子的臉容上抽離,淡淡開口道:

“阿三怎麼還未將馬兒牽來?”

他口中的阿三,正是去牽馬的侍衛。安若溪只覺臉上一熱,燒的厲害。剛纔的一剎那,她都幾乎忘了自己馬上就要上場比賽了,竟然還有心思胡思亂想些少兒不宜的內容。真是該打。

正羞臊難耐間,便見那阿三牽着一匹良駒,匆匆的向這邊行來。安若溪忙打醒精神,再不敢走神。

只是,從那淳于焉的手中,接過那經由他精挑細選出來的駿馬的繮繩之時,兩人的指尖不經意相撞,安若溪仍是不由自主的心頭砰然一跳,明明兩人已經有過那麼親密的契合,但這輕微的觸碰,卻還是能令她臉皮薄的似暗戀的少女。

握住繮繩的掌心,滲出一片潮熱的汗意。

“囑咐你注意的事項,都記住了嗎?”

男人低沉婉轉的嗓音,悠悠然縈繞在安若溪的頭頂,寵溺的語氣,就彷彿一個父親在殷殷叮囑着那捧在手心,含在嘴裡的調皮小女兒。

安若溪只覺臉頰發燙,低眉垂目,難得溫順的點了點頭,卻是瞧也不敢瞧面前的男子,生怕一擡眼,便淪陷在他春水一般包圍着她的柔情蜜意中。

淳于焉涼薄的脣瓣間,緩緩泛起一抹淺笑的弧度,似溫柔,又似殘戾,熾熱而又冰冷,也許連他自己都分不清,究竟哪種表情是真心,哪些又是假意。

“哼……記住了又能怎麼樣?一會兒還不是必輸無疑……”

正當安若溪一顆心飄飄渺渺置於雲端之時,卻突然聽得這極爲不屑又充滿妒忌的挑釁聲,就像是一記煞風景的驚雷一樣,斜斜的插入他倆旁若無人的小天地之間,生生將那縈繞在其中的旖旎情思給截了斷。

面上一燙,使勁壓了壓那沒出息的亂跳的小心臟,於繾綣意濃中,竭力尋回一絲理智,安若溪卻是懊惱的瞥了一眼那口無遮攔的不速之客,卻不是那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柳灼蘿,又是誰?而後者,也正俏臉含霜的狠狠瞪着她,倒彷彿跟她有什麼深仇大恨一般。

安若溪纔沒有工夫奉陪她的爭風吃醋,旁邊的太監已經在催促比賽要開始了。

“去吧,小心點……”

淳于焉俊朗飄逸的臉容上,雖是神色淡淡,一雙幽深似海的寒眸中,卻彷彿氤氳着千迴百轉、欲言又止的脈脈濃情。

“淳于焉……你放心……我一定會爲你把錦瀾釵贏回來的……”

心頭一熱,安若溪衝口而出。清脆的嗓音,輕淺而柔潤,卻毫不遲疑的凝聚着某種堅定,如同信誓旦旦的承諾一般。

淳于焉堪堪爲她輕攏着鬢角碎髮的手勢,就那麼僵在原地,冷硬堅忍的心底某處,有大片大片未明的洶涌暗流,倏然劃過,從未有過的激盪,難以抑制,最終仍是殘忍的將它狠狠壓住,不見天日。

安若溪似等待了一會兒,等到的卻惟有男人的沉默。

抹掉那莫名的失落與苦澀,釋然一笑,安若溪牽緊繮繩,轉身,一步步走向比賽的場地。

“沐凝汐……”

男人低沉溫淡的嗓音,在她的背後,悠悠響起。

安若溪下意識的回過頭來,一雙眼睛,卻正撞進男人波光流轉的黑色瞳仁裡,墨玉般的眸子,如湖水中央的兩個巨大漩渦,吸着她不停的折墮。

薄脣輕啓,淳于焉緩緩開口道:

“……盡力就好……不要勉強……”

男人輕淺溫潤的嗓音,飄渺的似一場夢,漫不經心的語氣中,卻又透着絲絲似有若無的關切,如一張精心編織的大網,輕而易舉的便將安若溪籠罩在其中,心甘情願的沉溺,無力掙扎,不想反抗。

心底層層疊疊的盪漾開一圈一圈的漣漪,就像是打翻了一罐蜜糖,那樣的清甜,彷彿隨時都會滿溢出來,將安若溪整個人都淹沒。

笑容,從她嬌豔欲滴的脣瓣間,止也止不住的傾瀉而出,如撥開層層霧靄,日光倏然灑下的一片清輝,那樣明亮而鮮活的溫度,像一根不期然闖入的針一樣,竟刺得淳于焉心口之處,尖銳而清晰的疼痛。

“沐凝汐……有你好受的……”

遠遠站在一旁的柳灼蘿,望着那一抹淺紫色的倩影,略顯笨拙的翻身上馬,貝齒緊咬紅脣,怨毒而妒忌。

她身畔的蘇苑莛,卻彷彿對此置若罔聞,美麗的明眸裡,惟有男人玉身挺立,背對着她的景緻。

隨着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淳于謙一聲令下,安若溪深吸一口氣,打馬飛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