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79章



突如其來的咚咚敲門聲,在兩人交織的喘息中,顯得異常的尖銳與清晰。門外之人似乎十分的焦切,甚至顧不得主子的允許,便已迫不及待的開口報告道:

“啓稟王爺……出事了……宇文世子在錦簇園裡遇襲……處境十分的堪憂……”

突如其來的訊息,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將正在肆意享用着身下女人的淳于焉的滿腔慾火,倏然澆滅。

安若溪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便覺身上壓着的重量驀地一輕,突然失去了男人灼熱的胸膛,竟是感覺一股涼意無孔不入的侵襲而來,一顆心就像是驟然失去了什麼東西一般,說不出的空虛與寂寥。

下意識的拽了拽身上早已凌亂不堪的衣衫,安若溪似是突然醒悟過來了一般,驀地由躺着直直的坐了起來,雙臂緊緊的抱住自己幾近半裸的春光,瑟縮在牆角,一雙澄澈透亮的眸子尚沾染着未退的絲絲情、欲,又是憤怒,又是懊惱的望向那差一點將她“吃幹抹淨”的混蛋。

男人挺拔的身材,如青松玉立,堪堪站在牀頭,俯瞰着眼前的女子,俊朗冷毅的臉容上,面無表情,幽深似海的一雙寒眸裡,早已在瞬時之間,盡數斂去了一切的意亂情迷,兀自散發着凜冽陰鷙的殘戾之氣,一如高高在上的神祗,哪還有半分適才趴在她身上的流氓行徑,那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樣,還真是像極了一隻披着人皮的禽獸。

冷冷平平的目光,似凝着一抹泠泠恨意,刀子一般劃過那尚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女人,淳于焉不再多留,一言不發,拂袖而去。

房門隨着他的開關,發出極爲刺耳而尖銳的聲響,屋外沉鬱的腳步聲,漸漸的歸於平靜,空氣裡似乎還殘留着方纔的曖昧氣息,縈縈繞繞在鼻端,經久難散,安若溪一動未動的呆坐原地,心中就像是糾結着一團亂麻般,紛雜攪擾,半天理不出個所以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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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的就聽到陣陣肅殺的兵刃交接之聲,混雜着清風中絲絲縷縷的血腥之氣,撲面而來,安若溪心中不由的又是一沉,腳步稍微一頓,忖思着自己這好奇之心是不是太重了,所以纔在那淳于焉離去不久之後,便也匆匆的收拾了幾下,就追了出來……

但這樣的猶豫也只持續了須臾,隨着隱約的慘叫之聲,間或的傳來,安若溪咬了咬牙,仍是硬着頭皮,腳下不停,飛快的向前行着,任由身後的陸籠晴,亦步亦趨的跟着,規勸的話語,鯁在喉間,欲言又止。

離着落星湖不遠之處,安若溪堪堪的停住了腳步。雖然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眼前慘烈的景象,還是讓她不由的心頭一悸。

但見地面上橫七豎八的躺着十幾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有黑衣蒙面的刺客,也有身着青衫的焉王府的侍衛,空氣中四處瀰漫的,盡是鮮血濃烈而腥羶之氣,乍聞之下,令人幾欲作嘔。

打鬥還沒有結束,殘餘的數名刺客與漸成包圍之勢的王府侍衛,拼命廝殺,兵刃相撞的清冽響聲中,夾雜着受傷之人哀鴻的慘叫與奄奄一息的呻吟,如最恐怖的電影配樂,讓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安若溪忍住那層層疊疊而生的寒顫,下意識的尋找着某人的身影。

不需要刻意蒐羅,安若溪便一眼望見了混亂的人羣中,那芝蘭玉樹一般的男人。此刻的他,玉身挺立,站在戰場的外沿,一身白色的衣衫,纖塵不染,在一片暗紅色的鮮血掩映下,如不食人間煙火的飄然神仙;俊朗冷毅的臉容上,棱角分明,似刀刻一般,毫無感情,偶爾有搖曳的火光落在上面,如鬼影重重;那一雙諱莫如深的寒眸,清冽寡淡,漫不經心的瞥着面前的殺戮,冷眼旁觀,就彷彿在看一場一早知道結局的戲一般,自有一股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灑脫漠然之氣度。

不知爲何,在望住他的那一剎那間,安若溪一直懸着的一顆心,彷彿突然找到了理由,緩緩安定了下來。

思緒一鬆之餘,安若溪卻驀地感到似有一道幽幽的目光,緊緊的釘在自己身上,順勢看去,卻是心中不由的微微一沉……她只顧着望住那名喚淳于焉的男人,竟沒有留意到他的身旁,早已陪伴了一位紅顏知己,正是那蘇苑莛。

女子輕輕淡淡的眼眸,彷彿只是不經意的掠過安若溪,然後重又投向身畔的良人,那般輕憐密愛、款款意濃的柔情,就像是不期然扎到的一根刺一樣,狠狠的戳中了安若溪的心頭,竟是極爲尖銳的一痛。

安若溪不覺有些莫名的尷尬,就彷彿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某個小秘密,突然之間被人毫不留情的看穿了一般。趕忙將自己那沒出息的眼光,從淳于焉的身上拔了下來,一時之間倒不知該落在何處爲好,只得四下裡滴溜溜、漫無目的的轉悠着。

在那淳于焉右前方不遠的地方,是被人重重保護着的宇

文洵澈,一張略顯陰柔的臉容上,尚殘留着驚慌失措的慘白之色,緊張兮兮的望着那羣欲取他性命的一班刺客。而他身邊那號稱越商國第一劍客的侍衛方全,果然有幾分真材實料,衝鋒陷陣,數十招之內,便乾淨利落的將一名刺客,立斃於手下。

望着刀光劍影之間,不斷遊走的殺戮,安若溪不忍卒睹之餘,心中卻是有一股深深的感慨。皇親貴胄、達官貴人又能怎樣?看似風光無限,但是風險也極大,像這宇文洵澈,雖然不知那羣突然冒出來的刺客到底跟他有着什麼深仇大恨,但也許,僅僅因爲他是越商國南平王世子這一身份而已,便可能隨時招致殺身之禍。

聯想到當日,她與淳于焉遭受刺客追殺的情景,安若溪心頭不由的一恍,只覺一縷莫名的悲哀,突然涌了上來,身處這波詭雲譎的官宦之家,也許不知哪一天,就會面臨着種種疲於奔命的時候。相比之下,還是普普通通的平頭百姓好一點,雖然不能大富大貴,卻也不必承擔太多的責任。

搖了搖頭,不再多想這些有的沒的的事情,既然她一時之間,仍是出不了這焉王府,那就只能被迫的繼續與他的命運綁在一起,就像是聽到宇文洵澈遇刺,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若是這越商國世子真的在焉王府裡出了什麼事情,或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無論緣由因何而起,那越商國南平王也不會善罷甘休,那麼焉王府上上下下,無論主子,還是奴才,首當其衝,必成衆矢之的。

安若溪的心頭,不由突然的一跳。下意識的望向那些仍在負隅頑抗的刺客,腦海裡驀地閃過一個奇詭的念頭……這羣刺客,真的是因爲跟宇文洵澈有仇,所以來刺殺他?亦或只是想通過刺殺他這件事,從而將火引到淳于焉的身上,讓越商國的矛頭對準他,已達到借刀殺人、漁翁得利的目的呢?……

這突如其來的念頭,令安若溪自己都嚇了一跳。只覺若是事實真的像她胡思亂想的一般,那就簡直太恐怖了。所以不管怎麼樣,看來這宇文洵澈還真得吉人天相,不能出一點事纔好,否則的話,連累他們這些無辜的人,那就更慘了。

不過看看那幾個已是強弩之末的黑衣蒙面刺客,雖然仍舊驍勇善戰,不肯罷手,但也應該撐不了多久,難以有什麼大作爲,安若溪提着的一顆心,方纔不由的一鬆。忖思着自己是不是應該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省得濺到血身上呢?

想走的念頭一起,卻是下意識的望向不遠之處的那一抹冷凝似冰的身影。男人鷹一般的厲眸,仍是緊緊的釘在你死我活的殺戮之上,彷彿從來不曾留意到她的存在一般,況且他身邊還有一個不離不棄的愛侶在陪伴着,何須她在這裡不倫不類的杵着?想通了這一點,安若溪面上不僅有些訕訕的。遂決定回自己的涼歡軒補眠去,不再摻和這別人的生殺予奪。

只是,她尚未來得及轉身,便突然聽得嘈雜的殺戮聲之中,又是一陣驚慌失措的騷動,但見又有幾個黑衣蒙面的刺客,剎那間從天而降,正好攪亂了保護着宇文洵澈的侍衛陣營,似撕開了一個有機可乘的缺口般。形勢急轉而下。

但見其中爲首的一個殺手,目標直指當中的宇文洵澈而去,劍劍都是殺招,連斬幾人,眼瞧着就要迫近那大驚失色的越商國世子了……

就在這時,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騰空而起,三兩個起落之間,已經擋在了宇文洵澈的面前,凌厲的長劍,不知何時經已出鞘,與那黑衣刺客劈下的劍勢,直直的交撞在一起,形成一道極爲清越的迴響。

安若溪砰然跳動的一顆心,像是突然之間,被人用一根線給狠狠的拽了起來般,懸在半空之中,雙眸似黏在了那道白色的身影之上,就連眼皮,都彷彿忘記了該如何眨動。

沒錯,千鈞一髮之際,擋住了刺客一擊之人,正是那淳于焉。

但見刀光劍影之間,白衣勝雪,黑衣似夜,一招一式,莫不留情,皆欲取對方的性命,非你死就是我亡。

安若溪本以爲淳于焉的武功已經算是高強,但那與他對陣的黑衣蒙面人,竟亦不弱,劍勢凌厲狠辣,處處殺手,二人可謂旗鼓相當,難分高下。

突然,那黑衣殺手瞅準破綻,長劍一斜,毫不遲疑的向着淳于焉腋下刺去……

安若溪心頭一凜,驚呼衝口而出:“小心……”

她清亮的嗓音,在一片殺伐之聲,卻顯得異常的清晰,火光搖曳之間,安若溪彷彿看到那刺客驀地射過來的一道目光,諱莫如深的眼眸裡,似驚詫、似痛苦、又似不能抑止的哀傷……

這樣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神,像一根刺一樣,刺向了讓安若溪爲着淳于焉充滿擔憂的一顆心,帶來一縷莫名的鈍痛。腦海裡突然閃過一道白光,像是想到了什麼,卻又一時之間抓不住那答案,直覺這殺手,彷彿

在哪裡見過。

高手過招,勝負與生死,往往只在一線之間,刺客的分神,雖然只是轉瞬即逝,但對於淳于焉而言,這樣的失誤,已然足夠。

幽深似海的寒眸,驀地劃過一抹泠泠的恨意,淳于焉長劍一轉,毫不遲疑的刺向對手,快、狠、準,也許,他比他多的正是這一點“狠”而已……所以眼前的這個男人,註定在一切方面,都會輸給自己……

雖然那刺客收攝心神,反應極快,在最後關頭,堪堪避過了要害之處,但淳于焉這一劍,卻還是刺中了他的左肩,鋒利的長劍,直穿透骨頭,似一枚尖銳的釘子,被砸進了牆壁之中一般,帶來一股巨大的撕裂的痛楚。只是這樣的疼痛,卻彷彿比不過女子那脫口而出的一句充滿關切與擔憂的“小心……”

晦暗的眸子,閃過一抹難以自抑的哀傷,便見那刺客的右手,驀地握住釘在自己肩胛的長劍,任由鋒利的劍刃,狠狠的割破粗糲的掌心,似乎用盡全身精力,將沒入了一半的劍身,從自己的體內拔了出來,手掌上的鮮血,伴隨着左肩的鮮血,一起噴涌而出,瞬間與刺客漆黑的夜行衣融爲一色……

男子堅挺的身軀,似是突然被人抽光了力氣一般,無力支撐四肢百骸,竟是不由的一顫,險些倒在地上,卻最終仍是堪堪的穩住了身形,直直的站立在原地……

安若溪的眼皮,驀地一跳,從刺客左肩傷口之處,像奔騰不息的河水一般,不停的汩汩往外流着暗紅色的鮮血,慘烈異常,觸目驚心,黑色的臉巾,矇住了他大部分的容貌,惟見一雙漆黑的眸子,似在竭力的壓抑着某種極大的痛楚。

那一雙眼神,讓安若溪如此的熟悉……卻一時之間,難以想起……只覺一顆心,像是突然之間被人搬了一塊大石頭,堵在胸口一般,說不出來的難受……

淳于焉望着身處包圍之中的那名刺客,諱莫如深的寒眸裡,閃過一抹嘲笑,凜冽而殘酷,餘光卻是不由的掃了一眼那顯然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的小女人……冷硬的一顆心,閃過她衝口而出的那“小心”二字,竟是不能自抑的一軟……再望向面前的刺客的眼神之時,卻又多了幾分勝利者高高在上的歡喜……只是,若果讓那個小女人知道了面前刺客的身份……

眸色一厲,淳于焉漆黑如墨的瞳孔裡,驀地劃過一道殘戾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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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苑莛靜靜的望着不遠之處的良人,不放過他俊朗冷毅的臉容上,最細微的一絲波動。從始至終,男人的眼眸,哪怕只是一絲一縷的餘光,都沒有落到她的身上……

蘇苑莛爲他牽動的一顆心,終是一點一滴的往下不停的沉,直似要沉到萬劫不復的深淵裡去一般。

在那個名喚沐凝汐的女子脫口而出“小心”一句之時,她何嘗沒有異口同聲,只是,她隱忍的關切,卻最終淹沒在女人的毫不掩飾之中,將原本應該屬於她的一切情感,盡數的擠走……

似水明眸裡,剎那間掠過無數的驚濤駭浪,然後在瞬時盡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善解。

“王爺……你沒事吧?……”

柔媚的嗓音,帶着三分欲說還休的擔憂與關切,蘇苑莛蓮步輕移,緩緩走到男子的身畔,輕輕開口道。

安若溪原本提起的腳步,因爲女子款款對住男人的眼神,而瞬間像是被人給灌了千斤重鉛一般,釘在原地,再也挪不動半步。不由有些訕訕的呆在原地,只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本王沒事……”

清冽的嗓音,淡淡開口道。

男人的眼眸,直到此刻才彷彿落到了身畔的女子身上。只是那樣清淺的一點暖意,卻照不透蘇苑莛冷了硬了的一顆七竅玲瓏心。

而淳于焉短暫的溫情,卻也僅僅是稍縱即逝。諱莫如深的寒眸,在對面的蒙面刺客臉上掃過,然後似漫不經心的下令道:“把他押入地牢……本王稍後親自審他……”

安若溪的心,不知爲何,不由的一動。下意識的望向那陷於重重包圍之中的黑衣殺手。惟見他一雙露在外面的漆黑瞳仁,似無喜亦無悲,平靜淡然,彷彿對即將到來的命運,絲毫不在意,那樣無謂的淡漠疏離,像極了一個人。

腦海裡驀地閃過一個名字,安若溪的心,不由的怦怦直跳。她突然很想撕下刺客的面罩,看看底下究竟是怎樣的一張臉,與此同時,卻又莫名的恐懼着,只因害怕,面前的男人,真的就是自己猜測的那個人……

眼見着周遭的侍衛已經衝上前去,當場就要將那刺客綁住,安若溪神思一片混亂,剛想着自己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麼,卻突然聽得有人搶先一步,開口道:

“等等……先將此人的面罩摘下……小王倒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膽大包天……竟然膽敢行刺小王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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