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四十二)

雖說給小曦找的宮女確實有點早了,但這是宮中的規矩,不可違背。

這是每個皇子必經的事。

嬤嬤下去又重新挑選了一批,這一批明顯沒有先前的那一批的耀眼,長相也相對平庸了點,落櫻讓她們都攤開手,有的手光纖嫩滑,有的則粗糙乾澀,還有的則覆上了薄薄的繭。

落櫻當即就挑了幾個手指粗糙佈滿薄繭、看上去比較老實的女子。

“櫻花夫人,奴婢想知道爲什麼不選奴婢做女官?”一個女子擡起頭,清冷的容顏竟和淺綠有幾絲相似,但是那雙眸中卻是一片焦急,似乎在期盼着什麼。

“大膽,還不退下。”長嬤嬤呵斥一聲,而女子的星眸卻帶着不甘心,似蹙非蹙的柳眉似乎有什麼事。

“你叫什麼名字?”落櫻問,她覺得這個女子敢擡起頭來詢問就說明她有足夠的勇氣,而她的臉龐卻和死去的淺綠有着幾分相似,重要的是她的眸子中還帶着倔強。

“奴婢叫綠柳,是濟州張亭長的女兒,奴婢什麼都會做,請夫人留下奴婢。”綠柳趕緊磕着頭,急切的說着。

綠柳,淺綠……只差一個字。

“我爲什麼要留你?”落櫻問,有勇氣、夠堅持,但是她更想知道原因。

“因爲,奴婢不想成爲那後宮中的一員,即使不被選中也要等過了五年纔可以出宮。”綠柳的眼眸有些黯淡下去。

“皇上駕到……”太監尖細的聲音傳來。

皇上已走到了東宮門口,屋內的人齊齊下跪,皇上今天看起來心情格外的好,看到落櫻和這些秀女跪在這裡當下就明白是怎麼回事。

“是在給曦兒選女官嗎?”祁晟睿抿着嘴,似乎給兒子選女官比自己選妃子還要關心。

“是”落櫻低頭回話。

“哪幾個?擡起頭來讓朕看看……”祁晟睿吩咐。

擡起頭的女子們皆一個個大驚,有的甚至還捂住嘴不讓自己驚叫出聲,只是看一眼祁晟睿的臉部就覺得恐懼、滲人,誰都不敢在擡起頭看第二眼。

惜公公彎着腰看着祁晟睿的神色,嘆道這下又不知要死多少人了。

祁晟睿似乎並不意外這些人會有這樣的反映,陰冷的眸子閃過一道邪氣的光:“都拖出去斬了吧”

門外的侍衛就進來拉着地下跪着的秀女,秀女們不知自己犯了什麼錯就要被砍頭,一個個都驚慌失措卻不敢叫出聲。

“皇上你爲什麼要殺我們?我們做錯了什麼?”綠柳突然出聲,眼中帶着倔強。

惜公公趕緊揮揮手讓侍衛把綠柳打下去,被砍頭是小,死無全屍纔是最慘。

祁晟睿回過頭,陰冷的眸光更加陰冷了,嘴角輕輕的彎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你是綠柳?”

侍衛將綠柳放了下來,綠柳一下子跪在地上,臉上帶着疑惑,倏的點點頭。

落櫻很奇怪皇上怎麼會知道她是綠柳的?

“你進宮是想爲你姐姐淺綠報仇的嗎?”祁晟睿的翹起的嘴角越加的邪惡,隱隱的帶着殺氣。

綠柳似乎不懂,睜着迷惑的瞳孔:“奴婢的姐姐死了?可是她一直都跟在皇上做暗衛的啊?她怎麼死的?爹讓我進宮就是爲了讓我投奔我姐姐的”

原來綠柳竟是淺綠的妹妹,難怪兩個人長得如此的相像,但是綠柳比起淺綠有着一股倔強,而淺綠做事則乾淨利落,從不問爲什麼。

祁晟睿嗤笑一聲,猙獰的面容更加恐怖了:“將她帶出去活剝了皮,肉就用來喂狗。”

淺綠背叛了祁晟睿,而綠柳是淺綠的妹妹,祁晟睿怎麼可能會放過。

“皇上,請你饒了她們吧?”落櫻再也忍不住懇求祁晟睿饒過她們,淺綠爲了救她而死,那她就是拼死也要保護好她唯一的妹妹。

祁晟睿望了一眼落櫻,嘴角抿成一道冷凝的弧度,這時在裡面習字的小曦走出來,拉着祁晟睿的雲紋蟒袍,奶聲奶氣的說:“父皇,兒臣想要綠柳做兒臣的貼身女官。”

祁晟睿看到小曦,眼光一下柔和了很多,拉着小曦胖乎乎的手:“她知道朕殺了她姐姐,必定會爲她姐姐報仇的”

“請皇上開恩放綠柳出宮便是……”落櫻趕緊介意,宮中這麼的危險,她還是出宮比較安全。

小曦粉嫩的小手也拉着祁晟睿的手,撒嬌的說:“父皇就這樣好不好?”

祁晟睿十分的喜歡曦兒,見曦兒這樣說便讓侍衛將這些都放了,並且即日送出宮,誰要是提起當日的情形,滅九族。

“不,奴婢不走,奴婢已經沒有家了,出了宮也是死路一條。”綠柳卻突然從侍衛的手中掙脫,不願離開皇宮。

祁晟睿半掩眼簾,嘴角的弧度已抿成了一個危險的弧度:“你想留下來爲你的姐姐報仇嗎?”

“不……奴婢自知自己的能力,留在這宮中只爲活下了活命,請皇上成全!”綠柳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祁晟睿卻漫步盡心的將曦兒抱做到腿上:“你讓朕如何信你。”

落櫻的一雙眸子禁不住在綠柳的身上打量。

綠柳咬了咬嘴脣,抽出侍衛的道,壓在自己的一根手指上,一用力,眼看就要切下去,落櫻一聲輕呼,雙眸瞪大。

祁晟睿卻在這時出聲:“太子年紀還小,見不得血腥,朕就暫且信你一次,如若你有任何不軌的行爲甚至想法,朕定會讓你痛苦一輩子。”

綠柳重重的呼出一口氣,握着刀劍的手滿是汗水,衣服也不知在何時也被浸溼了。

“不需要朕親自費了你的武功吧?”祁晟睿又突然出聲,抱着小曦就要朝書房走去看小曦今天的功課如何。

“是”綠柳閉上眼睛一掌就猛的朝自己的鎖骨拍去,隱約能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綠柳吐出一口血,一雙倔強的眸子中滿是堅定,清冷的面容像極了當初的淺綠。

祁晟睿滿意的帶着小曦進去了,正廳中一下子就只剩下了落櫻和廢了武功的綠柳。

“你跟我進來吧”落櫻看着綠柳,穿過抄手遊廊,到了三間廳,繾倦掩簾,麝香飄動。

“你還是想報仇對吧?”落櫻停下來一雙水眸直視着綠柳。她之前跟她說的時候,聽她的口氣根本不願留在宮中,自願請命到太子宮做女官看中的就是太子還小不會有什麼硝煙戰火,日子也會過的平靜的。

綠柳顯然沒有料到落櫻會猜到她的心事,她唯一的姐姐就這麼被皇上殺了,她怎麼可能不報仇?

她在七歲的時候和姐姐一起出來賣藝後來有人將她們買了回去,到了一個山林中每日訓練她們,教她們習武,射暗器。

直到到了十二歲那年,他們被關進一個小黑屋裡,誰打贏才能出來,她的武藝不及姐姐,但是姐姐卻沒有丟下她,將所有的人都打敗了,姐姐早已只剩一口氣,身上佈滿傷疤,但是姐姐還是求着他們把她放出去,每一個出來的小孩都會有一個獎勵,姐姐把這唯一的獎勵用到了她的身上,然後她就出來了,而她的爹也被認命一個芝麻小官,做了亭長。

日子就這樣過去,她一直很想尋找她的姐姐,知道姐姐在宮中做暗衛,爲皇上做事,她便藉着這次選秀的機會進了宮,只爲見上姐姐一面,卻沒想到姐姐早已被皇上殺了。

如果當初沒有姐姐的保護,她早在十二歲那年死了,這個仇她必須要報,可是如今她的武功盡廢,何時才能報的了仇?恐怕也只有爬上皇上的龍牀纔有機會。

“櫻花夫人,奴婢真的沒有這個意思。”綠柳否認。

落櫻眼裡絞着心疼:“我知道你要報仇,宮裡是個十分之地,想要殺皇上談何容易,所以你還是趕緊出宮吧?”

她不想綠柳在步淺綠的後塵,她必須要阻止她,以免落得和淺綠一個遭遇,她欠淺綠的就只能還到綠柳身上。

“她是我唯一的姐姐,我不可能放棄這個機會的,就是和他同歸於盡我也心甘情願。”綠柳索性坦白直說,眸子中的倔強和堅定只贈爲減,忽悠跪下身來求着落櫻:“櫻花夫人,我求求你幫幫我,姐姐的仇我一定要報。”

落櫻見這樣在勸也沒有用,淺綠是不達目的勢不罷休,而綠柳卻是決定的事情不會在更改。

晚上祁晟睿意外的留在太子宮用膳,皇后派人來請也被祁晟睿回絕了。

飯桌上祁晟睿一個勁的給小曦夾菜,醜陋的容顏滿是做父親的關愛之情。而小曦卻看着站在身旁的落櫻:“孃親,過來吃啊!”

落櫻搖搖頭看了一眼祁晟睿。

祁晟睿露出兩口白牙:“櫻花夫人你就坐下來吃吧。”

得到了皇上的特赦令,宮女立即又添了一副碗筷,小曦將祁晟睿夾給他的菜又夾到了落櫻的碗裡,用稚嫩的童音說:“孃親,這是你最喜歡的糖醋排骨,還有油燜大蝦,酸湯肥牛。”

落櫻臉上泛着笑意,兒子比女兒還要貼心,在擡頭看祁晟睿有些不正常的臉色,不由低下頭趕緊吃起來。

“孃親,我告訴你我今天會背周易了……”小曦得意洋洋的告訴落櫻這個好消息。

落櫻也十分的開心,卻疑惑的問:“周易是什麼書?我怎麼沒有聽過?”

小曦白了一眼落櫻,可愛的颳了下落櫻的鼻子:“周易不是書,是詩經,孃親你還整天說我沒文化,你自己纔沒文化。”

落櫻寵溺的附和:“是,是,孃親沒有你有文化,但是孃親知道的絕對比你多……”來古代這麼久了,她竟然連周易是詩經都不知道。

小曦卻嘟起嘴巴不服氣的道:“我纔不信,那娘你問我一個問題,我一定能回答出來。”

“問你一個問題是吧?”落櫻轉動了眼眸,眼睛微微眯起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了一個問題:“請聽題,假如樹上長着香瓜,你用一炷香的時間才能爬到樹上摘下二十個,請問三炷香的時間你能摘多少個?”

小曦思忖起小小的腦袋,開始算起來,一會兒就算好了:“是六十個?這種算術題目對我來說很簡單。”小曦說的很自豪,而祁晟睿聽了也很開心,一個六歲的孩子能將這麼複雜的算術題算對已經很不容易了。

落櫻卻搖搖頭,靈動無暇的眼眸閃過一抹得逞,一臉壞笑的說:“錯,是一個也沒有。”

“爲什麼?”小曦一臉疑惑,難道他算錯了。

祁晟睿也不明白,三乘以二十不是六十嗎?

“因爲香瓜不長在樹上啊!”落櫻摸摸小曦的頭,挑着眉,一副我說的沒錯的樣子。

小曦和祁晟睿不由暴汗了一下,這分明是腦筋急轉彎嘛?小曦他一個孩子怎麼會知道,而他堂堂一個皇上又怎麼會知道香瓜是長在樹上還是地上。

祁晟睿不由多看了一眼落櫻,初時見她與一般的女子異,但是今日只一頓飯的時間他就見識她的特別,怎樣特別就是她教育孩子方式很特別,一般的父母聽到孩子會背書了,都很高興肯定會誇獎孩子,但是她卻用幽默的方式告訴小曦不要驕傲自滿,還舉出一個列子既讓小曦學到了一個知識,也讓小曦明白學問是無止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