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存了這樣的疑問,已經是個讓人費解的事情,比之更尷尬的,是她竟然脫口而出了,阮夢歡在暗自懊悔的同時,等候着燕奉書的回答。
然而,即便阮夢歡已經平緩了心中的那份難堪,燕奉書依然沒說一句。他的雙臂依然摟着她,可是她卻萬分的不喜,掙扎着要避開,“你倒是說啊!”
燕奉書用臉頰在她的側臉上蹭了蹭,等到蹭夠了,這才勉爲其難的爲她答疑解惑。他說:“冰棺中的人,並非靈君公主,而是羅綺一手培養的霜霜!”
“可是……洞裡雖然昏暗,但羅綺不至於連自己喜歡的人長什麼樣都分不清吧?”他的解釋,在阮夢歡看來,漏洞不少。
“的確!在常人看來,沒有人會連自己心愛之人都分不清。但是羅綺不同,他的眼神不大好,尤其是在暗處時,根本無法分得清誰是誰!”燕奉書沉吟片刻,說:“那時,霜霜是想告訴他,‘逃’,結果他什麼都沒聽到。”
wωw¸тt kán¸¢○ “真正的靈君公主呢?”認錯人可以理解,然而,以羅綺的習性他定然是百分之百肯定冰棺中不是別人,纔會那麼做!阮夢歡望着燕奉書映在鏡子裡的面容,依然不解,依然迷惑。
燕奉書沉聲道:“容蘅帶走了!”
“羅三公子呢?”阮夢歡問。
“他會由陛下處置!”燕奉書的指間繞着她的幾縷髮絲,像是發現了另一個有趣的天地一般,繞來繞去。
阮夢歡沒有拿回自己的頭髮,她盯着鏡子裡的他,忽然惆悵起來,“霜霜呢?我呢?該怎麼處置?”
“她以爲羅綺死了,跟着殉情了。”燕奉書放下了那縷髮絲,望凝視着鏡子裡的她,忽而輕笑,“你的去處自然是跟我一起。”
“是嗎?”阮夢歡回身扭頭看着他的眼睛,總想從那雙星子一般的雙眸裡找出點什麼來,結果那裡滿滿的都是她的影子。
四目相觸,或許是纏綿,或許是平和,或許只是對視。
“不如跟我去一個地方。”阮夢歡從容的避開他的視線,徑自出了房門。
山上的積雪尚未化去,風一吹過,樹枝上的雪隨風而散,洋洋灑灑,在日光下閃着晶瑩的光澤。
行至山腳那間獵人閒置茅屋,阮夢歡屈身進了門,身後跟來了燕奉書。
“這裡是……”似乎是熟悉的,但是記憶力沒有來過此處的任何憑證,燕奉書揉了揉眉心,困惑的望着阮夢歡。
阮夢歡指着已經積了厚厚一層灰塵的地方,微微笑着,“就在這兒,你曾讓我跟你走;也告訴我,以你的身份,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可是現在,你卻連這個地方都不記得了,更別提你在這兒說過些什麼。”
“我真的不記得!”燕奉書如實說着,頭痛的厲害。
阮夢歡神色凝重,脣角勾着薄薄的諷刺,“你看,你連自己說過的話都不記得,又拿什麼來讓我相信,我的去處就是跟你在一起?”
“在這個地方,我丟了些東西!”燕奉書環顧四周,頭部的疼痛似是會流動一般,流到了心間,他撫着胸口,一字一句道:“我、曾、丟、的、是、你!”
阮夢歡點頭,她一如局外人,冷靜的說:“當初你也說過,我們不可能!”
“這話是你說的,不是我!”燕奉書的腦海裡流轉着一幕幕畫面,他說的話,是肯定的。
阮夢歡略有些心虛,畢竟這話的確是她說的。過了片刻,才正視着他,“是誰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話說的是實情。”
“此一時彼一時!”被揪住的心口終於被鬆開,燕奉書微笑着,盯着阮夢歡,以一種他從未意識到的姿態。
他說的對,的確是此一時彼一時。阮夢歡從他的雙眼之中讀到了從前的那份不羈與自得,那是他在皇城時,鮮少有的。他還是他,一如初見,一如往昔,她卻已經不再是當初的她。
“當初的傻話,別放在心上!”燕奉書張開懷抱,等着她。
阮夢歡已然走出了惆悵,問:“爲什麼當初你會丟下生死不明的我?”
“我不知道,只記得醒來之後就在回京途中,期間我的回憶里根本沒有跟你發生的那些事。”燕奉書努力的回憶着當初。
“只記得接近我,從我這裡得到熒仙草?”這不是疑問,阮夢歡沒有意識到自己笑得有多清冷。
當初接近她的目的是什麼來着?熒仙草!對,的確是熒仙草,可僅僅是熒仙草嗎?燕奉書雙眉緊鎖,她冷冷清清的笑容,寒入了他的骨髓,“再給我一次機會!你所有的疑問,我會一一幫你弄清楚!”
靜默在蔓延,充斥了小小的茅屋。
阮夢歡想起了山後的茶園,還有那裡埋葬的人,她鼓足了勇氣,噙着微微的笑意,“到此爲止吧!以後也不要見面了!”
阮夢歡慌亂的跑到門口,推門的一剎那忽見長劍利刃刺了進來,劍刃一劃,割掉了她大半個袖子。
“雙雙!”幾乎是眨眼的功夫,燕奉書抽出了腰間的軟劍,衝到了阮夢歡的前面,一手將她摟在懷裡,另一隻手揮動軟劍,只聽哐啷一聲,刺入門縫的劍刃掉到了地上。
一把劍刃落了地,卻根本沒有任何喘氣的機會,長劍如雨似風,從四面八方而來,密集的攻擊着矮小茅屋裡的兩人。
被護在懷裡,溫柔相待,本就是件令人欣慰的事情。更何況此刻,他的四周都是足以奪人性命的攻擊。
燕奉書與那羣人的鬥爭,從始至終沒有一句話,一方沒有確認是不是他們要刺殺的人,一方沒有詢問他們到底是受何人指使。軟劍到了他的手裡,靈活如蛇,速度如閃電一般。
茅屋的頂蓋被掀了起來,牆壁也被刀劍割開了。二十多個蒙面黑衣人,齊齊逼向了包圍圈中的那人。
阮夢歡看到他鼻尖上微汗,雖然有把握以他的一身武藝,這些人根本不可能傷到他們,但是……其實她並不想看到他因她而過於勞累。
這般想着,阮夢歡轉到了他的身前,抱住了他的腰身,低聲耳語,“閉氣。”
燕奉書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卻是很有默契的跟着她在空中轉了一圈,停下來的那一刻,她送來了紅脣,覆蓋在了他的脣上。
倒地的聲音再也無法進入兩人的耳朵裡,他們此刻相擁相吻,世界於他們而言,只有彼此。
“快走!”最先清醒過來的,是阮夢歡。?她的臉頰滾燙,此刻卻顧不得這些,拉着他就往山後跑去。
曾經的茶園被枯敗取代,白雪厚厚的蓋了一層,那棵老槐樹依然堅強的挺立着。
槐樹底下有一座孤墳,墓碑上一個字也沒有,與衆不同的是在四個角落,刻着四朵蘭花。
阮夢歡跪在墳前,用手掃去了供桌上的雪,磕了三個頭。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她懷念蘭娘,爲蘭娘感傷,卻也爲自己感傷,倘若有朝一日自己也死了,會有人埋她嗎?
想通了底下埋着是何人後,燕奉書怔了怔,最後還是跟着跪在了阮夢歡的身邊,他抱住她,對着墓碑,說:“以後她的身邊有我,你大可放心!”
“我跪我的,你這是做什麼?”他的身份,怎麼也不該在此下跪!阮夢歡頗有些懊惱,又覺得暖暖的。
“人常說夫唱婦隨,往後咱們家要婦唱夫隨!”燕奉書輕吻着她光潔白希的額頭,這是誓言,是最珍重的誓言。
咱們家……阮夢歡心中發酸,或許她該信一回,人生如朝露,不如且隨心去。
有些事,可以不顧一切,有些事,卻不得不慎之又慎。
阮夢歡慎之又慎的答案已經明瞭,她迴應着他的擁抱,第一次安心的投入了他的懷抱。聽着他有力的心跳,阮夢歡笑問:“或許你該回答我,爲何總是對我忽冷忽熱?”
“我之前生病了!”燕奉書笑了笑,說:“往後如果我還這樣,你就盡情的懲罰我吧!”
倘若有那麼一天,她會怎樣?阮夢歡但笑不語。
“你們是?”
相擁的兩人被外來的聲音驚醒,回身而望,只見是個滄桑的漢子,身後揹着一把彎弓,他是個獵戶。
“我是她的養女!回來探望她的!”阮夢歡這麼說着。
獵戶一聽,嘆氣道:“你……倘若早來兩日就好了!那夥賊人……唉,喪心病狂吶!”
“發生什麼事了?”阮夢歡急忙問道,不好的預感在心底滋生着。
“三天前,一夥盜墓賊趁着黑夜把這墓穴給挖開了,裡面的人……也……唉,真是一羣畜生!那根本不是人乾的事!”獵戶長吁短嘆,“我上山看見了,就幫着把墓給填了,可惜裡面的人卻……不見了。”
阮夢歡如遭雷劈,身子晃盪着,險些站立不穩,“她不見了?那……裡面是空的?”
“不不……女人的衣裳還在,這是個衣冠冢。”獵戶爲了尷尬的說:“恐怕那位……她……怕是被賣到別處去了。”
依然是這座山,依然是跟他在一起,她奮力想要做些什麼不讓自己再次昏迷過去,但是她已經無力再做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