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虞寥寥數語,卻是滿滿的挑釁之意。
燕奉書聽了,並未如他所願那般生氣,反而噙着微微的笑意,望着阮夢歡,似是在詢問一般。
“當時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爲之!”阮夢歡如此解釋,非常的理直氣壯,因爲她並沒從燕奉書的眼中發現一丁點的懷疑。
終於,桃智與貓眼老婦人的口水浪費光了,這便開始動起手來。貓眼老婦人雖說行動不便,可是比起桃智的孩童身量,可是佔了不少便宜。也許是她粗心大意,被桃智鑽了空子,心窩子上被狠狠踹了一腳,整個人撲通一聲,往後倒去。
“桃爺爺!不要傷她!”燕奉書阻攔住怒不可遏的桃智,“老人家,你千里迢迢來皇城找我,究竟是爲了什麼?”
貓眼老婦人捂着胸口,她瞪了一眼邊上的唐虞,卻只看見此時唐虞正盯着阮夢歡,當即心火煩亂,指着阮夢歡道:“她說你府裡有神醫,要帶我來醫治臉上的病!”說着,她兩手在空中搓熱,貼在臉頰片刻,把那層薄薄的假面摘下,露出了一半正常,一半焦黑的臉。
“咦!”阮夢歡驚異,在貓眼老婦人的焦黑臉頰上,原本細小的紅疙瘩,長大了好多,足有指甲蓋大小,就她來看,如果這毒再不清理,老婦人這張臉怕是撐不了多久。
燕奉書初見此情景,難免驚訝非常,隨後心中不免遺憾。阮夢歡曾經見過,也只是努力的不去看她的臉。
也只有桃智見了這幅光景,頓時哈哈大笑,“報應啊報應!哼!呂問凝啊呂問凝,你也有今天!”
他一副癲狂模樣,張開了雙臂,就差跪在地上,“老天爺,你終於開眼了!”
對於呂問凝這三個字阮夢歡是陌生的,然而燕奉書卻是再熟悉不過。他從母親留下的遺物之中不止一次的發現這個名字,而多年以後的現在,這個人竟然來到了自己的府中。
“你究竟是誰?”燕奉書按捺着心中的激動,他盯着呂問凝,試圖從她的身上,尋找到屬於母親的痕跡。
呂問凝身姿一哆嗦,用衣袖擋住了不成人形的臉頰,“我……我不認識你!”
唐虞輕哼,“原來就是你!”
他方一說完,提起了刀子,直逼燕奉書。燕奉書腳底下迅速的移動,避開了攻擊。兩人交戰了幾十個回合,妙妙殺了出來,引得唐虞不得不與她糾纏廝打。
燕奉書稍整衣衫,解下扇子上的墜兒,行至呂問凝身前拿給她看。仔細觀察她的神情變化,卻是從那一雙怪異的貓眼中發現了驚懼……
呂問凝一見那扇墜兒,嚇得魂都沒了,她的嘴裡顫巍巍的唸叨着什麼一把推開燕奉書的手,不管不顧的就往後爬去。
“這絡子倒是精緻呢,看得出打絡子的人手法純熟、心思靈巧!”阮夢歡撿起地上的扇墜兒,目光聚焦在了絡子上,也如願發現呂問凝在聽到“絡子”時,顫抖的身子。
燕奉書神色晦暗,“是母親留下的遺物!”
阮夢歡聞言,鄭重的放進他的手裡。最開始她以爲是仇恨讓呂問凝接近燕奉書,如今看來,似乎不是那麼簡單。從呂問凝的舉動來看,她害怕卻又想要見到燕奉書,除卻悔恨和歉疚,實在想不出別的什麼原因了。
“桃爺爺,告訴我,你跟她之間發生了什麼!”燕奉書的眸子愈發的陰沉,整個人也越發顯得狠戾。
阮夢歡許久不曾見過他這幅模樣,心中難免擔心,她牽住他的手,給了一個暖暖的笑容。燕奉書怕她擔心,以眼神安慰她。
“當年……”桃智長嘆一口氣,講述着當年的故事。
那時,桃智是大夏皇朝最爲有名的神醫,他生性怪僻,不願與人交往,是以獨自居住在青陽城山後無人知曉的空谷裡。雖然傾慕者衆多,大多數卻只是想從他這裡偷學醫術。直到有一天,他採藥回家的途中,救了個奄奄一息的女子,這女子就是呂問凝。
呂問凝傷勢痊癒之後,屢次表示自己不願離開,甚至有意無意的透漏要以身相許的想法,最初,桃智是拒絕的。
那偌大的山谷之中,只有他們兩個人,孤男寡女,終於有一日,他們做了實質上的夫妻。而在這層窗戶紙撕破之後,兩人便踏踏實實的做了對兒夫妻。這期間,由於呂問凝的眼睛傷害的尤爲厲害,也無法看清外物,是桃智親自爲她換上了一雙貓兒的眼睛,得以重見光明。
起初的日子,新婚燕爾自然恩愛非常。
然而好景不長,婚後數月,桃智知曉呂問凝有了身孕,本來是天大的喜事,可是呂問凝卻不想要這個孩子,夫妻兩個發生了爭執。
從那之後兩人的吵鬧廝打就沒停過,桃智把呂問凝關在了沒有任何物件的房子裡,就怕她會想不開傷害孩子。可是,某天他從外趕回家,只見呂問凝倒在血泊之中,他心急火燎的依舊,卻被呂問凝制住。
原來那是呂問凝設計好的全套,她要逃離他。
桃智的院子,除了本人之外,再也沒人能破解。呂問凝看到的便是那巨大的樹木,她驚恐的幾欲發瘋,再也不能跟桃智過日子,她生怕肚子裡的孩子會是個跟桃智一樣的怪物。她偷吃了桃智煉丹爐裡的藥物,以爲吃了之後就能離開,可她失敗了。
呂問凝被恐懼佔據着,他們再也無法回到過去。她把桃智綁了起來,因爲出不去院子,而食物消磨殆盡,她便開始吃桃智煉的丹藥,且不管不顧的喂桃智吃。
終於,有一天,丹藥也要被他們吃光,她威脅桃智,桃智卻不肯理會她。她偷偷把桃智珍藏了數年的迷·幻·藥混入了茶水之中,喂他服下,從他的口中終於得知了出去的法子。
她逃了,丟下在鬼門關徘徊的他。
桃智的稚嫩的面容上,竟是那麼的滄桑無力,他說完這一切,把雙手攤了開來,“你看看,呂問凝,你把我變成了什麼樣?現在你滿意了?”
呂問凝頓住了,她背對着桃智動也不動。
桃智面容悲慟,大聲叫着:“我活了這麼大歲數,自問沒有辜負過你,你說,這一切到底是爲什麼?”
被淚水洗刷過的貓眼,越發的清亮,呂問凝那令人無法直視的臉頰聳動起來,她眨着貓眼,陷入了哀傷,她說:“阿音沒了,在即將出嫁的日子,我在漂着桃花瓣的水裡發現她的……她啊,從小就喜歡桃花……我從來沒有誇過她,也沒給過她好臉色,因爲她長得像你……”
“阿音……阿音……這是我當初給她起的名字!”桃智涼涼的笑了,那雙眼剎那間變得乖戾,“是誰殺了她?”
“哎喲!”唐虞敗下陣來,被妙妙一腳踹到了呂問凝的旁邊,他用刀尖指着妙妙,對着桃智,說道:“只要你殺了這個女人,我便告訴你!哦,想來你也不認識,我是你女兒的未婚夫,唐虞!”
桃智聽了,扭頭望向妙妙,他一句話也不說,卻如一陣風,剎那的功夫就到了妙妙的跟前。妙妙尚未來得及躲閃,脖子上已經擔了刀刃。
“住手!”燕奉書急忙喝止,“你不能殺她,她是我的人!”
桃智冷笑,“她若是你的人,那她呢?”
第一個“她”是妙妙,而第二個,他指着阮夢歡。
“桃爺爺,你別鬧了!阿音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你若是好奇,我可以全部告訴你!而且……爲人子女,我想阿音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父親是個儈子手!”阮夢歡並沒陷入桃智所說的全套,她另闢蹊徑。
呂問凝在一旁蟄伏,並不打算多加解釋。
妙妙的脖子上已經滲出了血珠,只要他稍微一用力,就能奪去她的性命。她本就是個殺手,那比刀子還要冷的心腸,在方纔燕奉書一句“她是我的人”之後,變得溫熱。她從來不怕死,此時,更是樂意去死。
燕奉書與阮夢歡並肩而立,兩隻手緊緊牽在一起,比這世上最堅固的鎖鏈還要牢靠。
“快動手啊!阮夢歡什麼都不知道,她在騙你!阿音是我的未婚妻,我對她的瞭解,比這世上任何一個人多要多!你快動手啊,只要動手了,我便全部都告訴你!”唐虞尖叫着,他狂吐了一口血,用手背擦了一把,雙目赤紅,等着桃智的下一個舉動。
阮夢歡掃視了一眼四周,卻未能發現之前佈置好的一切。她正心憂,忽然看見私下火光繚繞,而伴隨火光的是震天的吼聲,預感大爲不妙!而此時,燕奉書又把她的手緊了緊,衝她點頭示意。
說時遲那時快,片刻的功夫,偌大的院子裡就圍滿了人,將院子圍的水泄不通。
“還不快快保護燕王殿下!”一聲英氣的高喊,盪滌着所有人的心神。
來人,是一身戎裝的餘梓蘊。她原本秀麗的容貌,在甲冑的映襯之下,越發的光彩照人。
在她身後,徐徐來了數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