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夢歡見狀,笑說:“我覺得你最好還是把過去的那些事完完整整的說給你兒子聽一遍纔好!”
安清遠怒目圓瞪,側首對着安文琅,十分有耐心的道:“琅兒,即便父親曾對你不夠好,但是何時欺騙於你?你別聽她的!咱們回家,你娘在等着呢!”
說罷,一手上來抓住了安文琅的衣袖。安文琅怔怔,愣在了原地,冷冷的道:“你說你不曾騙我,那現在呢?在青陽城的這些日子呢?你爲何要裝瘋賣傻,眼睜睜的看着娘她傷心難過?你到底有沒有一丁點作爲男子漢爲人丈夫父親的責任感?”
“安文琅!”安清遠氣急,衣袖一甩,眼看着一巴掌就要落在安文琅的臉上。
忽的,只聽啪嗒一聲,從他的衣袖中落下了一樣東西。
阮夢歡以爲是她曾見過的畫像卷軸,一個箭步衝上去把卷軸搶到了自己身邊。在他們父子倆的注視下,她打開了畫卷,的確是蘭孃的畫像!她看罷,不由笑說:“這東西留在你身邊,只會白白給你們夫妻家人增添不必要的煩惱,還不如留在我這兒!”
安清遠卻忽然發怒,幾步跳到了阮夢歡跟前,二話不說就來搶奪畫卷。阮夢歡眼疾手快連忙躲避開,他一連用了十幾招,都沒能把畫卷搶到手,一擡頭恰好看見阮夢歡正笑得歡,心中更是氣憤!方纔那幾招只是空架子,本來是不想傷害阮夢歡,誰想她不識擡舉,他便發了狠,內力集聚在掌心,這次不是爲了搶奪畫卷,而是傷她!
“你!”阮夢歡沒想到安清遠會真的動殺心,他的一掌眼看就要落在頭頂,尚有幾寸距離的髮絲被內力震的亂飛,她以爲這一次,自己會死。電光火石之間,阮夢歡想起了當初從連俏那裡學來的點穴之法。她以卷軸做指,目不轉睛的盯着安清遠的穴位,他若再往前走一步,她便往哪裡點。這一招對付過阿馥,也不知能否降得住這經過沙場錘鍊的男人!
對於安文琅而言,那副畫裡的人,是他和母親的敵人,是害的他們一家人不能和樂相守的敵人。他察覺到了安清遠的殺機,卻並沒想過救人,而是一味的盯着那捲軸,籌謀着卷軸可能落下的方位。他要毀了它!
沒有人關心阮夢歡的死活,但如果非要說有人關心,那也是要置她於死地的安清遠。
“住手!”燕奉書匆忙趕來,就看見安清遠要殺阮夢歡。高喊了一聲,但安清遠的手掌一如那開弓的箭,哪有回頭的道理,他只得衝過去制止。
肩上劇烈的疼痛,讓阮夢歡從混沌中清醒了過來。方纔,在看見燕奉書的那一刻,她耽誤了,就那麼一瞬間的功夫,安清遠的掌力從她的肩側滑過。如果換做一把鋒利的刀劍,她的肩膀,肯定是保不住了。
安清遠尖叫一聲,被踹倒在地。安文琅目露可惜之色,過去將人扶起。
原來在那危險的時刻,燕奉書來不及制止,唯一的法子便是讓安清遠的掌力發生偏移,他用盡了力氣,在安清遠的後背上踹了一腳。安清遠倒地,他被自己的氣力震得也倒在了地上。眼見阮夢歡無大礙,這才鬆了口氣。
阮夢歡撫着肩上疼痛之處,一點點挪過去,趴在了燕奉書的身上。
只聽燕奉書寵溺的笑說:“你看你,還跟個孩子似的!”
末了,似有埋怨,加了一句,“再這樣下去,我要喘不過氣來了!還是說,把我壓壞,你好去做俏寡婦?”
阮夢歡聽他聲音並不虛弱,當即破涕爲笑,偏偏抱着他的肩,怎麼也不鬆開。
阮夢歡是害怕的,如果剛纔他沒有出現,如果剛纔她死了,那,她再也看不見他,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溫暖,那該多麼的痛苦。而此刻埋首於他懷中,聽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溫度,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
終於,她成了一個怕死之人。
安文琅默默把畫卷撿起,在安清遠滿眼的期望之中,把畫撕得粉碎。他臉上的神情是那麼的得意,他看着安清遠一點一點的由喜轉怒,如野獸一般嗚咽着。他哈哈大笑,將碎紙朝着天空撒去。
漫天的碎紙片,宛若雪花一般飄落而下。有那麼幾片落在了安清遠的臉頰上,他大叫了一聲,顫抖着把碎紙片放在手心,細碎的紙片,已然分不清到底是畫中蘭孃的哪個部分。他雙目瞪得如銅鈴一般,一眨不眨。
阮夢歡與燕奉書,兩人互相攙扶站在不遠處。親眼看着安清遠吐了一口血,接着向後倒去。
不知道安清遠有沒有死,也沒多少人擔心,哪怕是他的親兒子此刻也是一副大仇得報的模樣。
安文琅扔掉了最後一張碎片,他把安清遠背在了自個兒身上,從阮夢歡與燕奉書的身側走過,沒有任何多餘的話。
阮夢歡再也沒能從安清遠的眼睛裡發現任何東西,或許他真的死了。
跪在蘭娘墓前,阮夢歡陷入了沉思之中。把過往的事情一一聯繫起來,所有的一切都是由那塊紅玉狐狸而起。從蘭娘臨終託命到如今慶王一家的殘敗收場,她越發的懷疑,興許從一開始,這纔是蘭孃的目的。而當年蘭娘、天朔帝、安清遠之間發生過什麼,想必也只有太后最清楚。她想,到最後,蘭孃的心裡依舊是愛那個人的。只不過爲了保護安清遠不被那人傷害,所以纔會讓她來橫插一槓子,明着是天朔帝遺棄了安清遠,實則是助他明哲保身。
可現在,事情並未朝着蘭娘預計的方向發展。
燕奉書騎在馬上,與桃智一同等候着阮夢歡。桃智早已等得不耐煩,一直嚷嚷着要去催促阮夢歡,偏生駁不過燕奉書的冷眼。
阮夢歡上馬,笑望着燕奉書問,“酸菜魚,好吃嗎?”
說罷,不等燕奉書回答,馬鞭一甩,馬兒四蹄飛奔,已經跑開了好幾米。
燕奉書知道她說的是當初她離開時留下的那道酸菜魚,但又不全是,一時間彷彿又回到了當初書房內與那羣人的激烈爭吵。他笑了,那酸菜魚即便不吃,也知道酸的嚇人。見她已經走遠,連忙追了上去。
回皇城之路,十分的順利,連桃智都覺得順利的有些詭異。於是他們三人決定晚上不住客棧,直接在荒山野外等着“詭異”找上門。
深夜,火堆半生不死,火苗乏力的伸着懶腰,然而即便是再小的火花也能映射出刀光和劍影。
原本熟睡的三人,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全然做好所有的準備,迎接那圍了一圈的黑衣人。
爲首的黑衣人,大臂上綁着紅色的緞子,十足的醒目。他持着刀,以怪異的語調道:“把安清遠的畫交出來,我便饒你們不死!”
燕奉書站了出來,直言,“想必當日三位看的夠清楚了,畫卷已經被安文琅撕得粉碎!哦,近日也沒怎麼颳風下雨,列位不如去茶園好好找找,說不準還能拼的成。”
“混賬!”那黑衣人罵道:“當我眼睛瞎了?趕緊拿出來,別逼我動手!”
明明說好不動手,燕奉書還沒來得及說話,圍了一圈的人已經衝了上來。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他們有一個桃智。桃智三兩撥千斤,以極快的速度往那羣黑衣人身上撒了白色的粉末,接着,那些人的動作變得極其的緩慢。桃智拍手笑道:“哈哈,爺爺我的‘慢慢粉’味道還不錯吧?好好享用喲!”
說罷,朝着燕奉書嘚瑟道:“走呀!還愣着做什麼!”
夜深露重,馬兒雖然走不快,但比身後那些僵硬的人可要快多了。沒多久,已經將那些人甩在了身後。
中午時,三人終於到了皇城外。
卻說皇城外面圍滿了人,雖說人來人往,然而有的衣衫華貴,腰纏萬貫,可更多的卻是衣衫襤褸,端着一口破碗四處乞討。
在得知乞討的人中,有一些是因爲雨水引發洪澇,沖毀房屋無家可歸之後,阮夢歡的心情複雜的看了一眼一旁的燕奉書。他們在飽嘗愛情的歡樂時,有的人卻連飯都吃不上。阮夢歡覺得自己有些可惡,如果不是她,燕奉書也不會離開皇城,說不準這些難民也早已安置妥當。
“大家安靜,排好隊,一個一個來!”
這時候,就在不遠處揚起了高高的旗幡。那旗幡一掛起,四下逃亡的人便都朝着那邊去了。一箇中年男人站在高處,指揮前來領粥的人排隊。
什麼旗有這麼大的魅力?阮夢歡擡頭仔仔細細望了一眼,猛然發現那旗上是個斗大的“餘”字。
“大家聽着,這次的施粥是餘家小姐動了菩薩心腸,你們要記着小姐的恩德!心存感念,這纔對得起碗裡的粥米……”
中年男人不停地頌揚着餘小姐的高功偉德,恍若自己已經幻化做了那位小姐,正在享受着衆人的頂禮膜拜!
“你緊張嗎?”看到燕奉書眉頭緊皺,阮夢歡動了心思,說:“放心,一回來就能看到那位大名鼎鼎的餘家小姐,我覺得自己蠻幸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