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先前是邵衷糊塗,但望郡主能給邵衷一個改過的機會!”邵衷言辭懇切,對上阮夢歡的視線,眸子裡是稠的化不開的深情。
邵衷果真是個做戲好手!倘若不是自己經歷過許多事,只怕會被邵衷就這麼騙了過去。可是阮夢歡很清楚,如今的邵衷爲了活命,什麼都可以做!更遑論做出癡情男子的模樣!
她的聲音糯糯的,夾雜着幾絲啞,她說:“常言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陛下,不如就成全他們吧!兩國的和親大計,瓊琳公主已經做得很好了!我這襄卿郡主,不論從哪個角度都是可有可無的呢!”
燕熙帝一雙眼中迸射着冰一樣的冷意,他冷笑:“邵衷,朕就依着郡主的意思,你以爲如何?”
邵衷叩頭,誠摯萬千的道:“陛下,微臣已經遵了陛下的旨意,絕不能再耽誤別人家的小姐!”
阮夢歡無聲的嘆息,聽了邵衷的話更覺惋惜,若有所指的說:“可憐了容顏小姐肚子裡的孩子!還沒來得及見見他的父親呢!”
果然,燕熙帝的臉色變了,阮夢歡不由的勾起了脣角,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也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所以,邵衷今日註定無法完好的走出皇宮!
邵衷神色尷尬,一直低垂着腦袋,忽然間肩窩傳來劇痛。他被燕熙帝一腳踹翻,忍着疼痛,爬起來,繼續跪着,他撫着肩窩,沉聲道:“陛下,微臣與容小姐曾經的確兩情相悅,可一直都是發乎情止乎禮,絕沒有半點逾越!孩子……那孩子絕對不是微臣的!陛下,求您明察!”
燕熙帝臉上的表情從憤怒到驚訝,再到如今的沉默,那雙凌厲的眸子裡似乎還透着幾分竊喜。
阮夢歡以爲自己看錯了,可是就在燕熙帝轉身的瞬間,她看清了燕熙帝微微彎的脣角。她頓時明瞭!呵!這個邵衷可真夠有本事,全然是算準了燕熙帝的心思纔會有這接二連三的表現。
燕熙帝在桌案後佇立良久,幽幽的對門外的傳旨太監道:“宣旨吧!”
令阮夢歡更加驚訝的是,聖旨裡,竟然要提拔邵衷的官位,甚至還親自給邵衷和容顏賜婚。這也就罷了,還說和親一事就此作罷,她可以隨時選擇回國。
燕熙帝的所作所爲着實令人費解……
出宮途中,阮夢歡依然想不通燕熙帝爲何要這麼做,想來想去,只覺得頭髮扯的頭皮疼,乾脆不想了。
“誰在哭?”阮夢歡停住了腳步,聽到嚶嚶的哭泣聲,她只說聽到的,卻沒說看到的,因爲她看見了本該在皇后宮中庵堂裡的容顏。
宮女不回答,只是一味的往前走着,“郡主,還請快些,萬一誤了宮門下鑰的時間,這罪責,奴婢可擔當不起!”
“郡主,請留步!”邵衷幾步追了上來,對那宮女道:“姑娘請去吧!本世子會送郡主出宮!”
說來兩人身上都穿着大紅的喜服,站在一起,又處於皇宮之中,說不出的古怪。阮夢歡沒什麼好臉色,不鹹不淡的問:“世子有事?”
“我觀郡主氣色不大好,莫非有什麼不順心之事,以至於夜不能寐?”邵衷陰柔的五官愣是堆出了一個笑臉,他意味深長的說:“女子之美,莫不在於氣韻二字,郡主雖美,若不重視氣韻,只怕過不了幾年便是燕王殿下的昨日黃花了!”
他刻意把“燕王殿下”“昨日黃花”八個字說的極輕,生怕別人不注意似的。
“邵世子還是好好關心自己的未來吧!”阮夢歡冷哼一聲,不再同他多說,往宮門走去。自從青陽城回到夏國皇城,每個夜晚她都睡得不好,總在似夢似醒間,聽到有人喚她的名字。久而久之,她習慣於點着燈入睡。燭火薰着,氣色自然好不到哪裡去。不過,眼下她在意的是邵衷的話,他明顯是另有深意才這麼說的。
邵衷就在她身後的一步之遙,笑聲朗朗,“願你往後的每一晚都睡得踏實,做個美夢!”
阮夢歡停住了腳步,睡眠是每個人都不可缺少的食糧,一旦時間長了,必然會引發各種各樣的問題。邵衷能看的出來,她無話可說。但邵衷的話,明顯是要與她做交易的。她回首,定定的望着邵衷,一言不發。
“本世子大人不記小人過,你方纔所做我全然可以當做沒發生過!”邵衷脣角勾着,卻沒有半點笑意,“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便幫你解決這些棘手的問題!”
阮夢歡並未答話,只是看着邵衷。
邵衷靠近了半步,低聲道:“幫我逃出燕國!”
他用了一個“幫”字,姿態放的極其的低。阮夢歡想笑,直問:“知道皇帝要殺你,難道不知道本郡主也不打算放過你?”
邵衷額頭上的青筋畢現,“所以我纔跟郡主談這條件!”
阮夢歡撥了撥燈芯,百無聊賴的趴在榻上,就在房門口,連俏站得筆直。自從連俏知道自己每晚都被噩夢驚擾之後,便非要爲她守夜,不論阮夢歡怎麼說,都不聽。
說起噩夢,阮夢歡不由得想起了邵衷,她是不會放過他的。但如果他能讓自己睡個安穩覺,那就另當別論了。她受夠了被噩夢驚擾的滋味,她懷念安穩的入睡,一睜眼就是大天亮。
“姑娘,咱們什麼時候回家?”連俏問了一句本不該她問的話。
阮夢歡道:“邵衷與容顏成親的那天早上!”
明天便是離開燕國的日子,阮夢歡帶了連俏,兩人出了桐安苑,打算好好的玩一下午。
誰曾想,前腳剛踏出門檻,就看見了迎面而來的容姝。想來也已經好幾日沒見,且往後說不準再也見不着了,阮夢歡對她便多了幾分笑意。
“阮姐姐,聽說你明天就要離開!”容姝拽着阮夢歡的胳膊,一臉的焦急之色。
阮夢歡見她這幅模樣,思及桐安苑門外把手的重兵,笑了笑,說:“是啊!明日一別,此生怕是再無相見的可能咯!”
“不,阮姐姐,你別走好不好?”容姝滿臉的委屈,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滲出了淚意,“你要是走了,我……我會很傷心的……”
阮夢歡抽回手腕,輕笑:“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阮姐姐!”容姝忽然喜出望外,指着一處,笑說:“那個是我堂哥,不如,你嫁給他吧!這樣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阮夢歡頓時語氣疏離,“容小姐,請自重!”
容姝找急忙慌的道:“那……那……你看這樣好不好,我進宮求陛下,讓他賜旨,我們兩個成親!”
“容小姐,你不是個孩子了,爲何還要這麼胡鬧!”阮夢歡一甩衣袖,氣憤的往前走去。一個眼神遞給連俏,阻止容姝跟過來。
“你站住!你別去!你會後悔的!”容姝被連俏擋的密不透風,偏偏不肯死心,大聲嚷嚷着。
阮夢歡走的很快,也不知過了幾條街,面前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她認得,這裡是她和燕奉書曾經來過的地方。一想到再要不了多久就能與他重逢,方纔心中的煩躁悉數飛到了九霄雲外。
在那些個不眠之夜,她用對他的思念來催眠自己,她無法忽視每天早晨鏡子裡映出的眼底青黑,她無法忍受每晚的呼喚聲,而給他的思念是治癒一切的良藥。
她隨着昔日的印記,一個人回憶着屬於兩個人的過去。
“殺人啦!”“殺人啦!”“殺人啦!”
人羣中一聲聲尖叫飛入耳中,阮夢歡從甜蜜的氛圍中清醒過來。人潮擁擠中,她一眼就看了手持匕首,頭髮散亂的邵衷,在狂笑着,追逐着……
邵衷似乎看見了她的存在,推開身邊的人,朝着她這邊跳躍過來。她嚇了一跳,隨着人潮往回跑。
阮夢歡奔跑着,周圍的人越來越少,她甚至能清楚的聽到身後傳來的邵衷的喘氣聲。
現在的邵衷很不正常,他的呼吸,他手裡刀,他嘴裡的狂叫,都在叫囂着這個事實。
雙腿下意識的往前跑着,阮夢歡沒想到拐個彎後,前方竟然是死路。她一回頭就看見了邵衷發紅的眼眶和猙獰的面目,說不害怕是假的,她又下意識的伸手,卻見指甲光禿禿的,她鬱悶的要死。
“看你往哪兒跑!”邵衷狂笑着,一把甩出了匕首。
匕首從阮夢歡的耳邊飛過,一頭扎進了她身後的牆壁裡頭。她沒有任何的防禦武器,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邵衷一點一點的逼近。她慌了,乾脆把牆上的匕首拔了出來,雙手抱着,勉強迎敵。
“邵衷,你糊塗了!如果沒有我,你怎麼離開燕國!”阮夢歡知道那匕首的作用實在不怎麼大,不得不想別的法子。
邵衷瞪大了眼珠子,厲聲說:“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可怕的!哼!倒不如現在就殺了你,給那王八蛋添個堵來的痛快!”
阮夢歡隱隱猜到他說的王八蛋就是燕熙帝,看是當下她自然不能說什麼,索性道:“你的人生就是爲了給那些欺負你人添堵嗎?真是窩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