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一身衣服,又把頭髮綰成了一束。顧知沫整個人看起來清爽了很多。眉目如畫,她的脣角勾勒着一抹清淺的弧度。“季先生,我們走吧。”
像是突然間有些不認識她了,季言默怔在了原地,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裡凝着她此刻的模樣,半晌。他都沒有挪動腳下的步伐。
長睫在眼瞼處落下了一抹淺灰,顧知沫衝着他的方向柔柔地笑了笑。“季先生,我們該出發了。”
終於回過神。季言默輕勾了一下脣角,又從衣物包裡挑出了一件後一些的外套,掛在手臂上,上前。很自然地執起了她的柔荑,冷冰冰的,像是剛剛在冷水裡浸泡過一般。他蹙眉,“怎麼會這麼涼。看來這段時間你真的得好好養養身體了。”
顧知沫擡起頭,彎了彎眉眼,“可能是剛剛醒過來。所以身體還有點虛。等過段時間應該就會沒事了。”
“季先生,謝謝你。”
她想,不管這個男人是出於怎樣的意圖,至少,他沒有像陸琛熠,也沒有想傅思臨那樣,把自己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
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陽光剛剛過了它最刺眼的時候,顧知沫一走出醫院,就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季先生,你都不知道,我每天都在聞那些藥水味,都快被折磨瘋了。”她自顧自地抱怨了幾句,面上如孩子一般的表情就這樣盡數落進了季言默的雙目裡。
輕柔地拽住她的手臂,目光越發地柔和,季言默小心翼翼地拉着她安全經過了幾個臺階,說話時語氣是嗔怪的,“知沫,以後不許再這樣,你不知道你出事以後,我們有多擔心,尤其是琛熠,他這兩天基本沒合過眼,也沒吃東西,整個人消瘦了一圈。”
琛熠?陸琛熠?他是在擔心自己麼?輕輕擡起眉頭,顧知沫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小聲地詢問了一句,“他真的在乎麼,爲什麼我覺得我的下場越是慘,他就越是開心。”
她沒有上車,而是在季言默打開車門的時候,她第一次主動抓住了這個男人的手,目光沉沉,她頻頻重複着張口閉口的動作,只是直到季言默耐着性子等了三分鐘之後,還是沒能聽到她的聲音。
“你想說什麼?”見她猶豫不決,他索性幫她開了口。
嚥了咽口水,顧知沫似乎是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定,“季先生,你可以告訴我有關陸先生的事情麼?”
她頓了頓,“可不可以不要讓我一直像個傻子一樣矇在鼓裡,即便是我真的欠了陸先生的,也請你告訴我,我到底欠了他什麼。”
“我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一直這樣,我想我也會受不了,季先生,我希望你能夠理解我這種感覺。”
他不言語,顧知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移開了自己的目光,“季先生,其實我有時候挺後悔自己的決定的,可是怎麼辦呢,路是我自己選擇的,即便是已經走到了今天這樣的地步,我還是要咬着牙繼續走下去,只是,”
顧知沫說到這裡的時候,茫然而呆滯地長舒了一口氣,只是下一秒已經變得清明而凌厲,“只是,季先生,你知道麼,我不想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接受已經預定好的結局,所以,請你無論如何,告訴我有關於他的事情。”
顧知沫沒有說錯,她的確應該享有知情權,可自己應該怎麼跟她說,告訴她有關於她父親的那些事麼,可是,自始自終,顧婉清都沒有跟她說過她的身世,也許她是在保護她吧。
想到這,季言默停頓了幾秒鐘,而後溫柔地幫她理了理耳際的碎髮,“有些事情我也不清楚,所以我能夠告訴你的並不是很多,你先上車,等我們到了目的地,我會把我知道的一點事情告訴你。”
“喜歡人多的地方麼,我突然記起,有個地方今天有廟會,這個時候應該人已經漸漸地多起來了,想不想去湊湊熱鬧,嗯?”
顧知沫點了點頭,臉上旋即又浮現出了那抹笑意,“小時候很喜歡跟我媽媽去那些地方,後來鬧僵了之後,就再也沒去過,走吧,季先生,我們出發吧。”
她說完,鬆開季言默的那隻手臂,鑽進了車裡。
季言默貼心地幫她蓋住了雙腿,又寵溺地在她的鼻翼上捏了一記,“以後不要再做傻事了,好好睡一覺,到了我叫你。”
撥浪鼓一般地搖了搖頭,“不要,我都睡了那麼久了,不然我路上陪你說說話吧,萬一你打瞌睡了,我們兩個就都麻煩了。”
“你出事了不要緊,我剛剛撿回來的小命可不能因爲這個再次沒了。”
“知沫,原來你也挺會撒嬌的,”季言默笑了笑,沒有勉強,坐會了自己的駕駛座上,又補充了一句,“繫好安全帶。”
車剛剛行駛了半個小時,顧知沫就已經經受不住這樣的倦意,雙眼不知不覺地就合在了一起。
季言默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而後又笑了笑,“死丫頭,不是說好陪我說說話的麼。”
顧知沫不知道他們行駛了多久,只知道當他們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夕陽西下了。
血紅色的一抹落在她的指尖上,她閉上眼,硬是強迫自己隔絕了那抹光。
“在這邊等我,我去停一下車。”顧知沫從車上下來,眼睜睜地看着他開車離去的時候,第一次有了一種無助感,就好像如果她在這裡走丟了,就真的走不回來了。
風有點涼,拂過顧知沫的脖頸時,她下意識地拉了拉自己的衣領。
後背被人輕拍了一下,她轉過身,是一個瞎子,出於本能她朝着遠離他的方向後退了幾步。
瞎子擺了擺手,溫和地笑了笑,只是開場白似乎並沒有什麼吸引之處,“小姑娘,別害怕,你我相遇,也是緣分,不如我免費幫你算一卦,你覺得如何?”
搖了搖頭,顧知沫有些爲難地動了動脣瓣,“不用了,不用了。”
“你是在害怕?我這副模樣自然是不會嚇到你什麼的,也就是說你怕被我說中了你的心事?”
語氣有些咄咄逼人,顧知沫正想離開的時候,季言默剛好出現在了她的身邊,看着那個瞎子,季言默笑了笑,“老叔,這麼久了,你還在這裡騙人家小姑娘呢。”
聲音很耳熟,瞎子幾乎是立刻叫出了他的名字,“季家的小子,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遇到,哎呀,既然被你戳穿了,我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只是,姑娘,我還是想告訴你一句話,忍無可忍,無需再忍,你以後我懂得。”
他說完,杵着手裡柺杖遠離了兩個人的視線。
顧知沫看着他離開的方向,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這句話的意思,大概是遲早有一天她都會離開陸琛熠的吧,其實不用他提醒,她自己也知道。
不過是送上門的玩具,玩膩了,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存在的意義了。
“老叔一直是這樣,他說的話有一半可信有一半不可信,你不用太過當真,”季言默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們走吧。”
很輕地點了點頭,顧知沫最終還是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趕廟會的人很多,季言默的手一直拉着她,不敢鬆懈。
“知沫,你不是很想知道琛熠的故事麼,我現在就告訴你。”季言默拉着她越過了擁擠的人羣,在一處賣棉花糖的地方停了下來。
五彩繽紛的顏色,顧知沫的少女心一下子被勾到了嗓子口,季言默看着她,勾脣一笑,而後給她挑了兩串,一串粉紅色,一串青色。
看着她心滿意足的模樣,季言默很輕地嘆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開口道:“琛熠的上一個女朋友叫沈心瑤,她在的時候,每年都會讓琛熠帶她來這邊,”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季言默指了指顧知沫所站的位置,“吶,她從前也是很喜歡站在這裡,一手一個棉花糖。”
顧知沫微微一愣,隨即往邊上挪了挪,然後把兩串棉花糖放在了同一隻手上,“他們關係一定很好吧。”
“嗯,他們關係很好,你想不到吧,一向沒有生活情.趣的陸琛熠竟然也有我這樣溫情的一面,”他笑了笑,“那時候,我們都很羨慕他,可是,有一天,因爲一個男人的出現,他們倆個之間的關係就開始有了變化,先是會毫無緣由地吵架,到最後沈心瑤甚至連他的電話都不想接了。”
“那個男人是誰,我想你應該猜到了。”
“傅思臨?”下意識的,這個名字就從顧知沫的口中吐了出來。
“是他,後來他們就徹底分開了,不過沈心瑤不是跟傅思臨走的,而是跟了一個法國的男人,她說她喜歡浪漫,而這一點,陸琛熠給不了。”
雲淡風輕,或許因爲季言默說的本來就是別人的故事,所以顧知沫並沒有從中感到些許的悲傷。
只是他這樣一說,顧知沫突然就覺得自己心裡有些不舒服,她乾乾地咳嗽了兩聲,“我們還是不要待在這裡了。”
“我不要吃棉花糖,我要吃糖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