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田一行人到綿城的時候並沒有立刻接手店鋪。
她聽從了衛陵的建議,利用這段時間讓衛陵將綿城裡外摸了個透。
看賬本不行,但是探消息沒人比他合適,結果查來查去就查出了異常。
這地方偏僻,鋪子又小,所以徐竹山也不怎麼上心。
他財大氣粗不在意這些,可不代表沒有眼小的。
奎縣令家的公子奎盛就看上了這點肉。
先是哄騙了霍泉生家那不着調的小兒子霍安,平日裡吃吃喝喝拉關係,後來逐漸就沾染上了一些賭博的惡習。
剛開始贏點輸點的無所謂,再往後輸了錢便從鋪子裡套銀子去補窟窿。
霍泉生又是打罵又是攔,可架不住奎盛三番五次的來**。
漸漸的窟窿越積越大,當徹底把霍安拉下水以後,奎盛便趁火打劫攬走了鋪子裡以物易物這塊肥肉。
倒不是說這塊肉有多肥,但是藩邦多產皮草以及一些礦產,這些東西在他們那裡不值錢,但在燕國卻緊俏的很。
奎盛想空手套白狼,所以東西依舊是鋪子接手,但是換來的貨卻被奎盛掏走一半。
就等於是鋪子出錢出物換來的貨,白白給奎家讓一半的幹利。
霍泉生迫於無奈必須做假賬來應付東家,而徐竹山每次來查賬只不過是走走流程。
他即不放任自流,也不多加干預,只要看到進賬便好,看得出徐竹山並不在意這塊生意。
這兩年也算是相安無事,衛陵之前看過賬本,沒看出什麼貓。霍泉生滿以爲矇混過去了,誰知道正主在後頭呢。
在霍泉生的印象裡,顧思田不過就是一介婦人。
雖然地位懸殊,但在他眼裡跟自己家那頭髮長見識短的老婆子沒什麼區別。
可此刻霍泉生蒙了,衛陵看上去像把鋒利的劍,但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會出手。
顧思田不一樣,她像一根繡花用的針,看着細弱無害但真紮下去,那是針針見血。
霍泉生此刻的狀態全都在顧思田的眼裡,蒼老的面容因爲羞愧和害怕,一陣紅一陣白的。
端着茶碗的手微微顫抖,碗中茶水晃悠往外撲打。
顧思田看的出來,霍泉生雖然害怕,但並不是怕被罰。
他怕的是東家失望,自認爲愧對了東家的信任而羞愧難當。
顧思田着實不忍看着一個年邁的老人在自己面前這般孱弱無助,她也明白這都是被逼的。
一個不受東家注重的掌櫃,沒有東家撐腰哪裡鬥得過官家的人。
估計徐竹山也是沒想到會是這麼個情況,否則定然會將事情處理乾淨了再讓他們接手。
事情既然已經出了,也不可能再翻回頭找徐竹山,那樣就更不好看了。
往後要想好好經營,如今這爛攤子不解決是不行了。
雖然知道他是被逼無奈,但顧思田依舊冷着臉道:“我只給你一次機會,將事情原原本本的都說出來,如果你所言屬實我會酌情考慮。”
顧思田命令一下,霍泉生哪裡再敢有所隱瞞。
徐竹山當初推薦她留下這人不是沒有道理的。霍泉生爲人踏實老城,又是當地人還會藩國語,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若不是霍安惹了這麼一檔子事,他也不會舔着老臉去坑東家的錢,當初如果不出讓利潤,霍安便凶多吉少。
這麼大歲數的人了,大兒子常年在外,身邊就這麼一個小兒子守着,哪能眼睜睜看着他出事。
霍泉生噗通一下跪在了顧思田面前,那膝蓋落地的聲音,顧思田聽着就疼。
雖然是老實人,但也有些骨氣的很,錯了便是錯了,絕不找藉口。
沒有哭天抹淚的求饒,也沒有倚老賣老的邀功,只是漲紅着一張臉,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最後霍泉生表示願意綁了兒子請罪,只要不打死就絕無二話。鋪子裡被虧了的錢,他砸鍋賣鐵也會想辦法補上。
看着也算是一家之主的老人爲了彌補兒子的過錯就這麼卑微的俯在自己面前,顧思田在心中長嘆了一聲。
護犢子誰不護,她也護,若非走投無路了她相信霍泉生絕對不會這麼糊塗。
事情的前因後果跟衛陵打探來的差別不大,鋪子一共被虧空了三千多兩,相當於兩年的淨利潤。
不過顧思田到覺的無所謂,畢竟虧的不是自己的錢,以後把帳管好了也就沒多大事了。
現在最頭疼的倒是奎盛那裡,這種蠅頭小利奎縣令多半沒有摻和。
突然一下子要從他嘴裡抽了那點甜頭恐怕沒那麼容易,主要就看奎盛的態度。
這一趟怕是免不了要跑了,顧思田捋着自己額角邊的一縷頭髮心中盤橫着。
“霍大叔,徐老闆那邊的事情我不會插手,虧了賺了也跟我沒關係。”
顧思田開口拉回了所有人的思緒,霍泉生緊張的擡頭看向她。
“從今天開始另起賬目,所有流水我要親自過目。”
霍泉生連忙磕頭應和着。
“還有,商印交回來吧。”
商印代表着一個店鋪的權利,一般小的店鋪沒有這種東西,像這種老闆不在只留看門掌櫃的就必須留有商印。
出入賬進出貨都必須要有商印作爲憑證,顧思田讓霍泉生上繳商印意思很明確,他被免職了。
雖說有情可原,但霍泉生失掉了一次信譽,顧思田短時間內不可能再度信任他。
霍泉生全身僵持了一下,但不肖片刻便忽然一下子放鬆了下來,似卸下了肩頭重擔又似認命一般重重嘆了口氣。
他轉身吩咐了身邊帶來的一個夥計,那夥計聽了命令轉身就向鋪子跑去。
顧思田看着那小夥計跨出後院,便讓霍泉生起身,畢竟以後還要用他總要給個機會。
“之前的事跟我沒什麼關係,我呢也犯不着多嘴。”
話一出口,便看到霍泉生如釋重負又滿懷感激的看向顧思田。
顧思田站起身,可能坐的時間有些長了——腿麻。微微踉蹌了一下,卻被衛陵穩穩的扶住。
轉頭看了一眼,衛陵低着頭沒說話,看上去還是有些心不在焉。
不動聲色抽出自己的胳膊走下長廊臺階,彎腰撿起那本假賬拍了拍。
“這種事情再有第二次,別怪我新帳老賬一起算。”
沒有去看霍泉生,只是將那賬冊扔進了他的壞裡,算是一個警告。隨後自己溜達着一邊在院子裡活動,一邊等着商印。
一炷香的功夫,小夥計滿頭大汗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
“掌櫃的,不,不好了,商……商印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