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田並不知道候武帶來的人是什麼身份。
但在那人還沒入正門的時候,廖神醫就讓秀兒稍來了話。
“娘子,廖神醫說來人是鎮國將軍沈浩雄,看樣子應該是微服而來,廖神醫的意思是讓娘子小心應對。”
顧思田不動聲色的點點頭,展了笑顏迎着沈浩雄走了上去。
先是對着候武俯身問安,之後面露疑惑的看着沈浩雄。
“侯大人,不知這位大人是……”
顧思田明知故問的同時偷眼打量了一下對方。
同爲武將,沈浩雄本身算不上身材魁梧,更沒法跟虎背熊腰的候武相比。
但畢竟是常年帶兵打仗的將軍,那眉眼間難掩的殺氣讓原本平凡的五官凌厲異常。
雖年過半百,但整個人的精神氣場給人的壓迫感卻很強硬。
沈浩雄似乎也在審視顧思田,聽到她這麼問,沈浩雄哈哈一笑。
“我哪裡是什麼大人,敝人姓沈,商人而已。”
顧思田輕微的揚了下眉毛,隨後從善如流道:“原來是沈老闆,久仰久仰,請。”
一行人依舊在東廂房坐定,秀兒將斟好的茶一一奉上。
“小地方,這茶自然比不上沈老闆喝過的,還請沈老闆和侯大人委屈一下了。”
候武出奇的老實,全然沒有前幾日的囂張勁,此刻也是低頭抿茶不說話。
“娘子說笑了。這茶好不好並不在其本身。”
沈浩雄笑着吹了吹浮沫,輕輕啄了一口。
“哦?沈老闆此話怎講。”
顧思田的杯中是水,但爲了應景。也端起來小飲了一口。
沈浩雄將茶碗放下,又指了指顧思田手中的水杯。
“與知己相交,言談皆能相應者,即便喝的是一杯清水,亦甘之如飴,你覺得呢?”
顧思田嗤的樂了一下,放下杯子。從懷中取了手帕掩了掩嘴角。
“沈老闆說笑了,第一次見面。何談知己相交。您不嫌棄我這寒酸小院,妾身已經受寵若驚了。”
沈浩雄擺擺手,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哎,娘子莫要自貶。我這人向來相信眼緣,我也看的出,娘子是個聰明豁達之人。”
顧思田微微垂着頭,眼角輕擠了一下,這沈浩雄話中有話她自然聽的出來。
兜圈子向來是顧思田擅長的,可也是最煩的。
掩着嘴角笑眯眯的擡起頭,她得起個話頭,否則還得跟這人再繞下去。
“沈老闆真擡舉妾身了,鄉下婦人一個。沒見過什麼世面,還不知沈老闆找我何事?”
沈浩雄聽了頗爲滿意的眯了眯眼,覺的眼前這人很上道。
“倒也沒什麼事。我與候武有些個交情,前些日子路過此地也聽了些消息。候武好歹是條漢子,實在不願爲難娘子你一個婦道人家,可又皇命難爲,而我這人呢向來心寬,愛管個閒事。這不,過來看看有什麼是沈某力所能及的。”
沈浩雄說出話來中氣十足。常年帶兵之人又處處透着股子威壓。如今緩下性子語重心長的說話,到也有那麼幾分長輩的四平八穩,聽着讓人信服。
你不來就是幫我天大的忙了。
顧思田心中翻着白眼,但面上依舊是那副受寵若驚的笑容。
“妾身謝過沈老闆,不過妾身相信以侯大人的英明神武,定然能還妾身一個清白。”
說着還撇了一眼臉色陰鬱的候武。
這件事情沒辦好,結果驚動了沈浩雄,此刻的候武正在擔心自己的官途,壓根沒去理會那兩人在說什麼。
顧思田推拒之意明顯,沈浩雄剛在心中誇完她上道,這會兒又翻回頭來打他臉。
不過他倒沒覺的不痛快,畢竟歲數閱歷都擺在那裡,還不至於爲這點事就鬧心的。
“娘子,有些話沈某不知當講不當講。”
顧思田發現他毛髮很輕,別看年過半百,但臉上卻是乾乾淨淨的。不似候武,還沒到三十,臉上的草都快蓋滿了。
沈浩雄的皺紋也很明顯,不過卻沒有候武那種風吹日曬的痕跡,果然當了將軍養尊處優慣了的。
顧思田也想知道這個鎮國將軍微服悄悄來到這裡到底要做什麼。
如果是衝着自己來的,那這做派顯然是想私底下解決。
故而直接順着他的話接了下去:“沈老闆但講無妨。”
顧思田特意沒讓秀兒用最好的茶葉,果然這沈浩雄是喝不慣的,只抿了一口引出話題之後便再沒碰過。
候武是個粗人不懂這些,牛飲一般已經下了三杯。
沈浩雄一臉的“我是爲你好”的表情,做出一派和事佬的樣子。
“別看我跟候武認識,但有些話我也不得不提醒娘子。這年頭清不清白又哪裡是自己說了算的。”
沈浩雄意有所指的朝她擠擠眼,顧思田自然也做出一副有些爲難的表情來。
“那……依沈老闆的意思……?”
“我這些年做生意,多多少少認得些場面上的人,所以我願意爲娘子跑跑,也許有解。”
顧思田低着頭似是在考慮,一隻手不停的繞着帕子打轉,看樣子很焦心。
她就這麼不說話,吊的沈浩雄有些憋氣。
果然是婦人家家的,想個事情也這麼磨磨唧唧。
而此刻的顧思田則一門心思的想着,沈浩雄來了,白季辰會不會知道,他人現在又在哪裡,衛陵呢?怎麼一跑就給她跑的沒了蹤影。
私奔了?
……顧思田爲自己忽然冒出的這個想法起了一腦皮的雞皮疙瘩。
“娘子……?”
看她半天沒反應。沈浩雄善意的提醒了一聲。
顧思田皺着小眉頭擡起臉來,看上去似乎愁的厲害。
“沈老闆,您也知道這件事朝廷有多重視。您說我被人莫名其妙的污了這個身份。哪裡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
沈浩雄看着顧思田那楚楚可憐的模樣,覺的這事有門。
做出一派痛心疾首的模樣,沈浩雄用指節輕輕敲了敲桌子。
“你傻啊,候武不說,我不說,到時候再找幾個場面上的人出來圓句話,這事不就這麼過去了麼。”
這是真拿自己當傻子了。顧思田偷偷掃了一眼候武。
“可……侯大人不就擔了謊報的罪名了嗎?”
顧思田故意拉候武下水,沈浩雄也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她還有心管別人。
候武這人心沒那麼細,當初跟他說的時候故意繞過了這個話題,也成功將人忽悠了進去,如今顧思田一下子戳在腰眼上。候武果然要陰轉小雨了。
顧思田挺滿意的,沈浩雄是候武上司,所以候武必然不敢造次,但這不代表心中不生埋怨,狗咬狗這種事,她樂得作壁上觀。
沈浩雄從不在意候武的死活,只要進了這個院子,候武知不知道已經無所謂了,只要顧思田同意就好。他只是怕候武狗急跳牆壞了自己的好事。
顧思田發現候武不說話,還是那麼坐着,但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端着茶碗的手都微微發抖,這是氣的。
昨兒個說的好好的,沈浩雄怪他事情沒辦好,讓他將功折罪。還說只要事情辦妥了,東西一到手,在升個一官半職的沒問題。
罵也罵了。諾也許了,唯獨沒提會被問罪的事情。
如今看來沈浩雄顯然是故意的。到時候別說是升官了,不降就求爺爺告奶奶了。
候武有摔杯子的衝動,但礙着人家是將軍,他又不敢太過造次,只能忍了。
沈浩雄只是不以爲意的挑了下眉,他不相信顧思田是真關心候武的安危,這是明擺着挑撥離間呢。
“你命都要不保了,如今還顧及的了別人?不過……你若真想自己脫罪又不連累到別人,有一個辦法可行。”
這句話一下子引起了候武的關注。
顧思田想苦笑,果然薑還是老的辣,這是又把矛頭扔回給了自己。
她同意了,皆大歡喜,若不同意,那之後候武恨的可就不是沈浩雄了。
“不知沈老闆有什麼辦法?”
顧思田不動聲色的轉動着桌上的水杯,她倒要看看這沈浩雄圖什麼。
“這個……”
沈浩雄頓了頓,大概是在考慮如何開口。
“聽聞南域王敗落之後,朝廷收集的罪證中少了一個最重要的賬本……”
沈浩雄話中試探之意明顯,顧思田恍然大悟。
她還說呢,怎麼霍安會好端端的去翻她的屋子,原來也是爲了這個。
好還賬本之前給了衛陵,看來這東西不是一般的重要啊。
“沈老闆這是何意?您覺我手中會有這種東西?”
顧思田暗中狠狠啐了他一口,且不說這東西在不在她手中。
只要這東西一示人,那她顧思田就算有一百張嘴都說不清楚了。
“哪裡哪裡,娘子說笑了,沈某自然知道這跟娘子沒什麼關係,但我也知道娘子絕非一般人,所以想看看你有沒有什麼辦法。”
沈浩雄緩了那麼一瞬繼續開口道:“只要娘子能弄到這個賬本,好讓侯大人交個差,那後面的事自然好辦,否則……”
否則就公堂見唄,顧思田暗自撇嘴。
這沈浩雄可不是一般的老奸巨猾,這麼悄無聲息的來,定然是不願意讓人知道他跟這件事有關係。
可顧思田也明白過來了,這賬本肯定是個非常要命的東西,否則沈浩雄絕對可以派親信過來,完全沒必要自己跑一趟。
如今這麼做,求的就是一個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