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平白日裡,每個人都掛着笑顏,聽了些牆角,說是李如虹升了官,加了俸祿,從一品的大官,可這個鼎盛的家族又多了一筆光輝的色彩。至於怎麼升了職,加了官,好像是檢舉了朝廷一些貪污的官吏,那套官話冗長而瑣碎,也沒幾個人去在乎,人們願意去在乎的不過是榮譽,利益罷了。

李笙在花園裡練習弓箭,雖然談不上百步穿楊,平常也是十拿九穩的,今日卻不再狀態,飛出老遠。

“不練了。”他賭氣的扔下弓箭,我只好安排着小廝收拾停當,自己跟在他身後。天氣漸熱,前面的小身影冒着少年的獨有的熱血氣兒,我很不厚道的想起一句臺詞:“燃燒吧,小宇宙。”這個念頭來得迅猛而突兀,一時沒忍住,撲的笑了出來。李笙停了下來,轉頭看我,眉頭皺得緊緊的;“你在笑什麼?”我還一時沒收住神,隨意的性子犯了起來:“說了你也不懂。”“哼,那你是說你見識過人了?”他有些不悅,甩開步子往前走。

我只能在後面盲目跟着,只恨天氣太過炎熱,再這樣走上些時候,我離脫水就不遠了。好在這個小破孩兒終於停了腳步,前面一片茂密的竹林。我仔細一瞧,竟是那日我居住的小院前的地兒。這個地方離住宅頗有些距離,我是着實喜歡的。可惜了,才住一日。

李笙自顧自的找了個石凳坐着,胳膊支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我靠着竹子昏昏欲睡。突然聽他出聲:“你剛剛到底在笑什麼?”我被這聲音笑了一跳,看他一副紆尊降貴不恥下問的彆扭模樣,覺得可愛,又尋思在周圍沒有其他人。就蹭到他身邊,學他的樣子坐在石凳上,雙手搭在石桌上:“我給你講個神話故事吧。”他倒也沒牴觸,點了點頭。

這一下午,我就將所有我知道的有趣的動畫人設和情節講了個遍。其實我不是講故事的高手。只是我也有闡述的慾望,偶爾我也想找個人好好的,無所顧忌的說說話,而這些話只能在虛擬的故事中來表達,不能說不可悲吧。

這些亂七八糟的故事終於讓面前的人睡着了。然後我也倦得跟着睡了。

小廝急得滿頭大汗,嘴上說:“柳姑娘,你和大少爺還在這裡啊,老爺和大夫人他們在正廳兒裡等着呢,說是慶祝老爺高升,可這個時候還見不到你們人影。”我拉回睡覺後的聚焦感,才意識到事情的緊急。趕緊催着李笙趕過去,李笙倒不急,搖頭晃腦了幾下:“我身體不適不去了,你去幫我恭賀父親大人高升罷。”說完,就自己回了院子。我立在原地感嘆,這小孩兒,翻臉倒是比翻書還快。

滿堂華彩,和魏府鬧騰起來沒什麼兩樣,都是暖烘烘的燈籠、紅豔豔的綢帶、熱絡的人羣、瓊漿美酒。只是李府到底清雅了些,沒那些風姿萬千的豔麗女子。魏府裡卻不然,裡面全是些年華似水,貌美如花的各色女子。陪着飲酒,陪着歡樂,陪着,呵,做那苟且之事。

李虹大概沒有認出我,我稟告了事宜之後,他才突然問了一句:“你是叫柳飲詞對吧?”我應了聲兒。平凡的長相就是好,不會遭人惦記,當然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在卑微的地位無從爬起。

“既然仙樂腸胃不適,你就去爲他做些清淡的飲食伺候着,快些去吧。”李如虹的反應着實冷淡。大概李笙也是料到了的罷,纔會這樣輕易的打發我過來。倒是李春娘和莫寧拉着我囑咐了半天,又詢問了下。莫寧還讓貼身丫頭專門去做了幾樣精緻的吃食讓我給李笙端去。

我把東西放着,喚李笙吃飯。他看了看卻不下筷子。“這是莫寧小姐親自準備的吃食,大少爺多少用些吧。”比起李如虹,莫寧對這孩子還要多關心一些。“小恩小惠,婦人之見。”不知道他發什麼脾氣,將筷子一扔,拿眼皮對着我。今日跟着他跑了一下午,鞍前馬後,跑上跑下,別說一口飯,一口水都沒有喝過,說實話,這李家大少爺絕對算不上一個體貼下人的主子。火氣一下子竄了起來:“你這個小破孩兒,別人都是惡意,就你自己厚道有禮,整日掛着一幅冷漠的嘴臉去給誰看,你還真以爲你討人喜歡?”話剛出口我就後悔了,我說了要明哲保身的,爲什麼想要像訓兒子一樣的去訓他呢。眼前的人果然像只點燃的炮仗,氣得整個唰唰的,看着就要爆炸。我礙於臉面,也不好服軟,就咬牙和他對持着。

“你一個十來歲的丫頭知道些什麼?!你滾!”到底是書香門第,罵人真是文藝,不痛不癢。雖然語句平淡,可這語氣怕是想要嚼了我的骨頭吧。我找着個臺階下,連忙端了盤子滾了。

接着,就是我來李府這兩月裡與李笙最疏遠的時間。前些日子他的西席先生有事遠行,現在恢復了教課,他整日便同教書先生待在書房裡。而我除了在房間外侯着外也無所事事。他同我的對話更是稀少,也不再像以往那樣用居高臨下的眼神看我。當然,不要以爲他會對我溫和,他只是壓根不看我。有時候吩咐事宜的都像是對這空氣說話。我想,我跟這個小孩兒時拗上了吧。也算落得清閒,沒什麼好抱怨的。我只是奇怪,我給李如虹的冊子上記了許多的東西,可是他倒現在還沒作出什麼行動來。看來是並不信任我吧。

不過,時間總會是最好的證明。

屋檐水滴滴嗒嗒,吵得發越睡不着,現在就是這樣,沒了眼前的焦慮,只有回憶和恨意折磨着我,心中不是疼得可怕就是空空的。我不是沒有想過遠走高飛,過一種新的輕鬆的生活。可那樣會不會更寂寞,我也不甘心,不甘心沒有親眼看到我推波助瀾毀滅的大樹。現在的日子比起魏府要好太多吧,是不是。

在過了婚慶後的日子,我與飲歌住在單獨的小院,管家特地吩咐,沒有特別的事情就不要出院子。那個時候我們只是好奇,並不以爲杵。你日日梳妝打扮,對鏡貼花黃,只爲你相公踏進屋子的時候能看見一個光鮮的模樣。你一定比我難過,因爲你比我多些期待,對那個男人比我多些情感。他一日不來,你就會憔悴一分。我有時候會鬧不懂,他娶你這樣的美嬌娥卻不享用,是爲了什麼。所以沒有將宅子裡的規矩放在眼裡的我很冒失的去尋那個天之驕子,你的夫婿魏青問。

和下人們閒聊的時候知道他大多數時候都待在書房。我興沖沖的,有幾分小忐忑,幾分小期待的偷跑去見他。我還以爲我能做西廂記裡善解人意的紅娘。可他不是張生,飲歌也不是崔鶯鶯。

還沒見到正主,就被人攔了下來。那個人是他的隨身侍從,叫什麼來着。我已然忘記了。我只記得他攔住我,說沒有老爺的吩咐不能讓我進去。末了還好心的規勸了我一句,讓我安分的回自己的宅子裡去。我當時本應該遵從他的好意的,可我那時簡直是剛愎自用。我推開他攔我的手。大聲嚷嚷。我說我要見魏青問。

我確實見到了他。他走出書房來,眉毛糾結在一團,很煩惱的樣子。看了我一眼,我剛要想要開口。他只是高聲吩咐旁邊的人,說將我拖下去,讓我明白什麼是魏府的規矩。是啊,我見到了他,卻連一句話都沒說上,飲歌,我並沒有幫上你什麼忙。可是夜裡你爲我上藥的時候卻哭得那麼傷心。

那時,我也初次認識了魏府的規矩。只是我還沒有像現在這樣屈服。我被按在凳子上的時候還在掙扎,被剝得只剩裡衣的時候還覺得羞辱。不像現在,如果被鞭打,我想我會表現得逆來順受。麻木一些會不會覺得痛得輕些。你一遍一遍的給我道歉,你爲你的夫君感到抱歉,其實當時我也是難過的,你儼然將他當做你親近的人了,所以你會爲他感到抱歉。可是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將你當做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