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姑娘天生麗質,卻不幸被黑氣包繞。我能醫得了她一時,醫不了她一世……若想讓她平安長壽,便不能嫁入皇室。夫君若是姓白,能夠化解她身上的黑氣。”
這是當日那少婦對葉非冶說的話,葉青嵐聽得清清楚楚,若不是剛剛病癒,還正想衝過去吼罵那個妖言惑衆的妖婆!
“你是何人?你……何以如此斷定?”葉非冶問道。紫衣素面,眼中總透着一種神秘的感覺。
少婦的話葉非冶是信了,葉青嵐從小身子嬌弱,而且加入皇室就等於陷入女人的爭鬥中,未必是好事。
可皇上親自賜了婚約,葉非冶不敢抗旨,本來還惆悵着如何化解。十日以前,慕輕鴻在邊外練兵回來,皇上提起了成親之事。
慕輕鴻對葉青嵐只有兄妹之情,不願履行婚約,便請求父皇收回了皇命,葉非冶這才鬆了一口氣。
夫君姓白,便可化解災難,白家與宰相府來玩甚多,葉非冶也很欣賞白子淵的才能,文武雙全,儀表堂堂,年紀輕輕便成爲江湖上數一數二的絕頂高手,統攝御劍堡,葉非冶便爲女兒許下了這門親事。
葉非冶修書於白子淵,說有要事相邀。白子淵來後,葉非冶提了婚事,大家可取所需,白子淵便也應了下來,容得考慮!
白子淵家族的御劍城堡統攝江湖,是江湖第一派,實力龐大,富可敵國。
葉青嵐早就聽說過白子淵風流不羈,花名在外,他的女人可不在少數,怎麼會和這樣不懂得潔身自好的男人在一起?
此時,慕輕鴻從池水中將素顏救起來,懷中的素顏薄弱的身子在顫抖,應該是冷了吧!慕輕鴻不由得將她抱緊了些。
“來人,宣大夫叫來,快!”慕輕鴻對侍衛道,聲音的關切毫不掩飾。
看着懷中柔弱的素顏,慕輕鴻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就是想保護她,不想讓她再受傷害吧。慕輕鴻這時也顧不上計較白子淵爲何會與素顏池邊談話,素顏又爲何會失足掉入湖中。
葉青嵐只能眼睜睜看着慕輕鴻將另一個女人抱在懷中,負氣離開,白子淵還是沒心沒肺地露出了笑容。
慕輕鴻親自將素顏抱回房間,大夫匆匆趕來,探脈,心下疑惑,看似微弱的氣息卻又平穩,而且她自身好像可自己我調息。可是見她面帶痛苦之色,而且臉色泛白,若是會自我調息,又怎麼會如此呢?
“大夫,她怎麼樣?”慕輕鴻憂心問道。
白子淵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靜靜的看着躺在牀榻上的她,她臉上的傷痕觸目驚心。
“回王爺的話,這位姑娘只是暫時的嗆水而已,並無大礙。”
“那就好。那她什麼時候能夠醒過來?”慕輕鴻鬆了一口氣。
“只是……”大夫有些猶疑,思忖道,“這位姑娘應該是有解不開的心結,所謂心病還需心藥醫啊。”
心病?慕輕鴻一愣。
“我剛剛已經做了診療,現在開一些藥,只要按時服用便可。”大夫道。
慕輕鴻揮手,示意大夫可以先去開藥,他坐在素顏的牀邊,握着她的手,一陣冰涼。
白子淵本來全然沒有任何感覺,可是不經意的一瞥,他的目光凝固了。是她露出的小臂上,那隻蝴蝶刺青!蝶刺,怎麼會在她的身上!
……
冬季的梅花開得正豔,粉嫩的花與含苞立在其間,凌寒獨自開,少有雪花飄飄,在空中炫舞,像是留戀着,追尋着。白衣男子靜靜的站在池邊,風拂過,夾雜着點小雪,衣袂翻飛,神若上仙。
“公子!”一名看似精明的少年疾步走來。
“你可查清楚了?”白子淵沉聲問道,眉宇間是散不開的煩惱,他想知道,她真是那個人的女兒麼?
“回公子,她若是楚國北宮家族的後人!那……”少年的心裡也滿是不解,“那當年北宮一族被楚國君主處死時,爲何只留她一個呢?”
白子淵淡淡一笑,似乎又覺得當初的那個決定是對的:“方融,說說你的想法。”
“楚國的北宮家族自始以來便有一本家族冊,每一名北宮家的都會自動記載在上面,屬下認爲,除非……”方融猜測着。
“你是說她的名字可能不在上面,也就是說……對了,楚國的那個人來了嗎?”
“公子是說那個叫洛飛葉的人?”
“江湖上有一個傳言,洛飛葉是唯一知道當初楚國戰敗緣由之人,找到了她,便可解了一切謎底。”
衆人只知道楚國之所以敗,因爲北宮家族的一個女人,北宮笙舞,叛國通敵。
白子淵冷冷一笑,若不是她,楚國怎麼可以如此不堪一擊的便敗在這北國手中,若不是她,楚國的國主怎麼會如此胡塗地處死爲楚國死心塌地付出的北宮家族。說到底,要怪也只能怪那個女人愛人了不該愛的人。私心害了一切!
“洛飛葉……葉落血染痕!飛逝春秋卻終是一片懼秋的葉!”白子淵喃喃低言,像是思緒着什麼,似乎又想起了傷心的事。
“洛飛葉來了已經重現江湖,並且在御劍堡出現!公子,我們要不要現在就回去?”
“方融,你先回去,先將洛飛葉留在御劍堡,我,暫且還有事。”白子淵心中想到了素顏,在她身上發現了一個秘密。
此次出堡本是隨葉非冶之意來見見的他女兒葉青嵐的,不想卻遇到了素顏!當初他毀了她的容顏後,她離開了御劍堡。
白子淵本不想這麼傷她,可是她太過固執,白子淵便給了她兩個選擇,一是留在御劍堡做他的女奴,二是他毀了她的容貌,便放她自由。白子淵自詡智謀無雙,卻唯獨沒有想到這個素顏寧可毀容也不願留在他的身邊。
果然是一個固執的女孩子,固執得讓人忍不住有些心疼。白子淵現在知道她的可疑身份,便不能放手她了。想到了那刺青——蝶刺。那個蝴蝶刺青,是北宮家族之人的標誌。
她極爲有可能是北宮家的人,會擁有特殊的天力!如果是,依照北宮家的力量!恢復那傾城之顏,應該只是意念之事!北宮家族之人雖爲戰將,但是他們的靈力有一種特別的功能,就是治癒百病,可謂醫神。
“北宮家族的人都會紋上蝴蝶刺青,不過,她的刺青卻跟記載的不大一樣。你立即去查一下,北宮家有沒有人身上的蝶刺是紫色的?”
方融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是說北宮家的蝶刺一直是藍色的嗎?紫色的……在心裡的想着。看着那被風吹的漣漪綿綿的湖面,心中的疑惑甚多。空氣中帶着荷花的淡淡的清香,怡人。
白子淵閉上眼,感受着風中的花,一池荷豔,終不過是一季芳華。他不由得想到了對素顏說的那一句話。
十年前。
露華臺上,紅衣妖繞,青絲翻飛,可是眼中卻只有那種無可奈何!癡情也終看不得半點月圓……她赤腳站在那臺上,冰涼入心,那清冷的鎖鏈纏在手腕上,撞得一片青紅,秋瑟的風吹過,硬是生生的打了寒顫。她擡頭,那明亮而圓圓的月就那樣惹眼的掛在碎星當中。
她便是北宮笙舞,北宮素顏的孃親,心中的淚早已經落的泣不成聲了,可是他也看不見。
一個白色的小身影飄然落在露華臺下,混在人羣中,看着臺上那個美麗女子,想要上前,卻半分不可以動彈,只好靜靜的看着。
“今,北宮笙舞因通敵之罪,處死於露華臺,其罪當滿門皆誅,處刑以烈焰之火。”公公尖聲的喊着。而臺下,羣民譁然,紛紛低聲的議論着。
露華臺上的美麗女子似乎沒有聽,只是靜靜的看着一個方向,那般的癡情,那般的眷念,那般的無柰,卻又那般的情願。
那個時候的素顏才五六歲,滿臉是淚,她順着孃親的目光望去,孃親還是放不下他,如此男子愛了又有何意義。爲了他,她不惜做了千古罪人,可縱然如此,他亦負她。
“素兒——”素顏耳邊有輕輕的聲音響起,猛的擡頭。
脣久久未起,素顏苦笑:“我,一點也不想見到你!”
北宮笙舞一憎。
“你若癡情於他,就應該不再嫁給爹爹,讓爹也爲你而死!”當初的素顏還小,或許不明白,但是如今,她明白情這一字,愛上了就沒有誰對說錯,可是她依舊沒有辦法原來孃親。
楚國帝王洛涵宇愛上了北國的皇妃,這正是北國帝王處心積慮的一場預謀,他將北國第一美人皇妃獻給了洛涵宇。
是北國皇妃將軍機秘密泄露出去,讓北國有機可乘,洛涵宇明明知道,卻任其而爲,到最後卻要她們北宮家來背這罪,值得嗎?北國皇妃將罪名栽贓嫁禍給北宮笙舞,而洛涵宇爲了保全那個女人,犧牲了北宮笙舞。
他洛涵宇,有何資格來楚國的君!而她北宮笙舞,又有何面目面對效忠楚國的北宮家族之列祖列宗?
北宮笙舞搖頭,面上帶着無奈。即使到了這一刻,她依舊不恨不怨,心甘爲洛涵宇付出最大的代價!一錯都是她的錯,她的錯,是她不該愛上楚國之君,是她不該愛上洛涵宇。楚國的難是她帶來的,是她背叛了北宮家族,是她,所有的錯都是她!
“你這個可笑的女人,寧死也不知錯!”十年後的素顏在夢中再見到那一幕,只是冷冷地看着可憐又可恨的她,她沒有資格做自己的孃親,“楚國註定要亡,他也註定要死在那個女人的手裡。”
“素兒——”
“當初爹爹勸你走,我們可以走,整個北宮家都可輕而易舉的離開的。”素顏憤怒又如何,面對的是自己的孃親,她縱使再恨,也是愛她的。
笙舞看向遠處:“若是離開,便更是北宮家的罪了,北宮家效忠楚國,絕不能離開……也註定要爲楚國而亡。”淚水帶着無可奈何。
跳動的火焰在露華臺點燃了,與她的紅色的衣裙映在一起,有種說不出的妖嬈,笙舞看着那遠方,眼裡留下的依舊是不捨,透過火光看着素顏,眼中有種說不出的悲哀,卻又是無可奈何,淚水傾城而出,可是那冰冷的淚卻熄不掉那火焰。
不——素顏在心裡吶喊,卻只能在下面看着,心中跳動着恨意,她好恨死不知錯的孃親,好恨那個奪走她孃親愛的楚君……可是心中的結又怎麼可以輕易釋懷,只笑孃親的癡情無人憐!
周圍越來越熱了,火焰漸漸的快淹沒了她的視線,只留下一個悽美的笑,北宮笙舞死之後,衆大臣聯名上書,要求楚君將叛國通敵的北宮家族滅門!
九月飛雪,開始落了下來,與那豔紅的火焰交纏在一起,素顏看着,原來雪是如此的美,卻美了這樣的結局……
是冤,是怨,所以九月有了飛雪。
素顏的手微微動了動,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面上帶着一絲痛苦,眼角隱隱有淚滑出,閃着淚星,睫毛微顫。
十年前她只是遠遠看着,而只有在十年後的夢裡,她才能夠說出自己想說的話,對北宮笙舞的話。
素顏睡了過去,便不想再醒過來,她心底積壓着太多的秘密,她不想記得,記得了便會好累好累。
慕輕鴻靜靜的站在窗前,心裡有些憂鬱,修長的手指輕輕的劃過窗條,思索着,回頭看了一眼牀上的素顏,無奈的嘆了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