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_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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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燈會當日吳笑煙沒怎麼注意張小姐長了什麼樣,現在一看,果然是個美人。沒有早年的孫嬛那麼傲氣,但卻多了三分嬌柔嫵媚,聲音也甜美可人得很,正是讓男人心癢的那一種。

“臣妾就是今天被嚇了一跳。”張貴人規規矩矩的坐下,“一時驚恐,做了傻事,還請娘娘不要見怪。”

“嗯,沒事兒了?”

“沒事了。”

“那妹妹就回你自己的宮裡去吧。”

“……”張貴人的表情僵住了,是真沒想到吳笑煙這麼幹脆利索,“這……”

“怎麼?妹妹不願意走?”

“是,臣妾告退……”張貴人脖子都是梗着的,可卻又要做出溫柔的笑臉,盈盈行禮告退離開。

她走了,吳笑煙卻依舊不高興,她轉了兩圈,進了裡屋,給之袖繡起了腰帶。

過去她還做幾件大衣裳,如今不做了。大人孩子們的衣裳都有繡娘,孩子的還好些,大人那每一件都是十幾二十幾位繡娘製作上幾個月乃至於一兩年才能繡出來呢,她可沒有那般的工夫。有了做活的心思,那就做一些襪子、裡衣、靴子、護手之類的小物件。

薛懷瑞今天來的時候沒讓通報,這也不是頭一回了。一進來就看見吳笑煙坐在牀上繡腰帶,他自己也從犄角旮旯裡把自己的那套東西拿出來,給吳笑煙做鞋子。

要是有人進來,非得嚇死,當朝皇帝和貴妃就這麼背靠背這做繡活……

做着做着,吳笑煙忽然道:“不高興。”

薛懷瑞放下手裡的東西:“怎麼了?”他臉上竟然有些躍躍欲試,吳笑煙是個很平靜的人,她雖然也有喜怒哀樂但很少表現出來,更少說出來。

吳笑煙先把東西都在針線笸籮裡放好,纔看向薛懷瑞:“你可知道今個我們聽的是什麼戲?”

“知道。”薛懷瑞點頭,“你們在這頭聽着,我那邊就得到信了。你放心,這事兒我也已經開始查了。”

雖然吳笑煙選擇了《錦繡緣》是個巧合,但是在這個巧合之前呢?這戲會被一層層的遞上來可絕對不是巧合。薛懷瑞問過了孫冒,孫冒雖然還是個年輕太監,可該知道的一點都不少知道。

按照孫冒的說法,一般富貴人請人到家裡演戲,除非是富貴人自己出的戲本子,否則出堂會的戲班子很少演新本子,他們表演的都是正規正矩的老戲。爲什麼?怕惹事。

對新戲來說,不管寫戲本子的是怎麼樣的人,畢竟是沒經過時間打磨的,說不準就有什麼地方不對,到時候就麻煩了。

富貴人家尚且如此,皇室就更是,更何況是給一羣娘娘看的戲,且這些娘娘年紀可都不大,哪個女人願意看一個男人享齊人之福的戲?更別提這戲裡邊的一個主角還是貴妃娘娘……

吳笑煙還是忍到戲完了才讓人去查的,薛懷瑞卻剛得到消息就已經把人排出去了。

“不是那戲的事兒。”吳笑煙雙手樓主了薛懷瑞的脖子,頭枕在他的肩膀上,“看了戲我就知道了,臺上有人演戲,臺下也有人做戲,查出來就罷了。我氣的是……一個已經成了親的男人,若還有女子追求,那便是男子優秀,是風流才子。可若是一個已經成了親的女子,被男子追求呢?爲什麼便會被人認爲是那女子寡廉鮮恥呢?”

“這……”薛懷瑞也啞然了,這事之前他還真沒想過,但很快他便覺得有危機剛涌上心頭,“笑煙,難道是有誰對你示好?”

“怎麼可能?”吳笑煙擡頭,皺皺眉,“對我示好的男人,只有三個。”

“三個?!”

“對啊,你、承璐,還有承琅啊。”

薛懷瑞頓時鬆了一口氣,又覺得哭笑不得:“笑煙啊,你可真是,險些氣炸了我。”他也低頭,跟吳笑煙額頭抵着額頭,鼻尖貼着鼻尖。

“有什麼可氣的?有那麼多女人名·正·言·順·的對你示好,我不是也好好的?”

名正言順四個字,吳笑煙讀得可是頗重。

薛懷瑞只覺得醋味好大啊:“因爲我不如笑煙那般自信啊,我怕,笑煙你發現跟着別的男人到外邊去,才更幸福。”

“笨蛋,孩子都生了那麼多了。”吳笑煙輕笑,手將薛懷瑞的脖子摟得更緊,兩人的脣貼在了一起……

片刻後,兩人的脣分開時,都已經是氣喘吁吁,額頭見汗。

“笑煙,這世上愚人太多。有些男人知道憑本事留不住女人,只能用條條框框將女人束縛住。不過,現在外邊已經好多了。”

越來越多的女人走進了作坊和女軍營,越來越多的女人挺直了腰桿子,她們有能力養活自己,有同樣的身份的姐妹在背後支持,她們開始敢於對家人說不。雖然也有一些地方的女軍或女工出現了欺壓外人的情況,可是瑕不掩瑜。

現在也有一些文人大喊着“長此以往,禮崩樂壞!”,薛懷瑞書案上的奏摺早就能摞成一張牀了。

薛懷瑞擡手撫摸着吳笑煙的鬢角:“這個世上,有壞男人也有壞女人,有好男人也有好女人,但更多的是說不清好壞的平凡男女。平凡人最愛乾的事情,就是別人幹什麼,他們也幹什麼。過去他們用盡了法子立起來了婦道的框框,日後,我們也可以立夫道的框框啊。”

吳笑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什麼叫夫道啊?”

“夫道就是,我給夫人做的鞋啊。”薛懷瑞立刻從牀上滑下去了,這位九五之尊半跪在地上,脫下吳笑煙的鞋子,爲她穿上他親手製作的新鞋。

薛懷瑞的手藝,一如既往的醜,可卻也是一如既往的讓吳笑煙笑開了容顏……

至於《錦繡緣》的事兒,不到夕食就鬧明白了究竟。

負責這事情的孫嫿和孫婒姐妹是不知情的,上臺演戲的藝人們也是不知情的,誰知請呢?負責這件事的管事太監之

一,拿了外頭人錢財的管事太監之一。外頭人,某幾個世家也。

這些世家無外乎想接着這個機會“教育”吳笑煙,讓她知道,什麼樣的女子纔是男人最愛的女人,而什麼樣的女子才應是婦德高尚的女子——那位戲中與書生起於糟糠的妻子,當書生從微末到賢達,妻子應該意識到自己這樣的黃臉婆已經配不上書生了,因此便該幫助書生娶尋配得上他的女子,當然,書生也是德才兼備的,所以他不會拋棄妻子,而是會“兼收幷蓄”。

由此及彼,你吳笑煙不過是奴婢出身,雖然自陛下潛龍時便已經伺候在側,有生育有功,但也不能霸着陛下不放。已經有那麼多德才兼備,配得上陛下的富貴女兒進了宮,你快快秉持着婦德的高貴思想,讓陛下去親近其她女子吧!

管事太監們被降級是一定的,且每人都捱了四十大板,不至於送命,但少說也得躺上六七個月了。至於那個收錢辦事的“之一”,他、他的乾兒子、他的弟弟全都推到菜市口去了,也不用等秋後問斬了,第二天腦袋已經在地上打滾了。

薛懷瑞這可不是小題大做,他把一羣管事的都打了那是給吳笑煙出氣,他殺了這太監一家,那是殺雞儆猴!

現在這太監收了錢,乾的是加進了一齣戲,若是沒發現,下回是不是就該把刺客帶進來了?不只是他,其他太監也是!

看來這些宮人們,是與薛懷瑞相處得太少,不知道他的性格,以爲他是個寬厚人呢。至於花了錢的指使者……雖然拿這個爲原因處罰朝臣,怕是會引起大規模的反彈,但是沒關係。他們是臣,他是君,薛懷瑞覺得,他們可以慢慢來,這次不行,就下次,總會機會的。

這事情鬧得楚遠嵐和吳笑煙一肚子氣的同時,又覺得可笑。

至於張貴人……那回吳笑煙把人乾脆的遣回去,就再沒搭理她。薛懷瑞還盯着朝臣等着料理他們,宮裡的女人們,吳笑煙都懶得管。

宮裡的波折,宮外頭的人並不知道,他們有着自己的喜怒哀樂。

比如,吳友年這段日子就是過得既高興,又懊惱。

他能從侯府裡出來了,可是……

宏盛樓是欽京數一數二的大酒樓,吳友年拉着臉進了門。跑堂的小二立刻殷勤的迎了上來:“吳少爺,您來啦?您二樓請。”

這話要是旁人聽着,那是沒問題啊,可吳友年一聽卻立刻便怒了:“你個路邊爛泥一樣的人!也敢取笑我?!”他擡手就要去抓小二的衣襟,可是他手伸出去了,就立刻被一個漢子伸手抓住了。

吳友年看着這抓他手的漢子,臉憋得都成了紫色了,可是屁都沒放一個,只是對方鬆了手後,他轉身便走。

看他們走了,那小二卻也依舊笑着,還走到門口吆喝一句:“吳少爺,回來再來啊!”

看這架勢,有一樓坐着聊閒天的紈絝閒人問同伴。

“張哥,這是怎麼回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