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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末是近衛統領,有些事他是知道個模糊大概的,比如太子的頭一個孩子快出生了,陛下不讓人在家裡呆着,偏偏把人派出去。等到人回來了吧?也不讓太子回家,非得叫到宮裡來,說是飲酒作樂,可不久前太子就倒下了,讓人給擡到一個院子裡去了。
尤其是事情的後半截,薛末聽着都覺得背脊發寒。畢竟這父子倆的關係是越來越不好,朝堂上已經分成了太子\黨和王黨兩黨,當時薛末還以爲薛慈軒是忍不住動手了——即便身爲近衛統領,他是標準的王黨,可這事聽着,實在是讓他不由得心寒。
“她擅闖禁宮!難道就好了?!”薛慈軒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臣有罪,臣遵旨。”薛末本就是個不善言辭的直性子,也正因爲如此,薛慈軒才讓他管着近衛,他知道自己這是沒勸好,反而跟說錯話了,只能趕緊領命,下去了。
他一走,薛慈軒更怒,困獸一樣在他這寵妃的房裡轉圈子。季福縮在角落裡,他是羨慕死了剛纔離開的薛末,只想着把自己擠進牆裡去纔好呢。
可若是季福知道現在薛末怎麼樣了,他就必定一點都不會羨慕了。
薛末到的時候,吳笑煙已經“闖”進太子休息的小院裡去了,他就猶豫了一下,只是攔在小院外頭,沒朝裡邊闖。沒半盞茶的工夫,就看見吳笑煙一手持着大斧,一手攙扶着太子從校園裡頭出來。太子的情況比較“詭異”,真個頭臉都溼透了,嘴脣發青,眼睛是睜着的,但兩條腿一踩在地上就哆嗦,所以大半的重量應該還是在他的側妃身上。
衆近衛看了看太子,又都轉頭去看薛末。
但那眼神裡的意思不是:將軍,咱們上不上?
而是:將軍,咱們會不會被滅口啊?
這事說起來簡單,就是老子和兒子鬥法,要是外頭人不管誰對誰錯,那都得說一句,兒子得聽老子的,那是孝道。可這是王室,天下又還沒同意呢,太子又勞苦功高,如今煒國一多半的國土,都是他打下來。再怎麼對薛慈軒忠心,這時候薛末也忍不住在肚子裡腹誹一聲“不智”。
這已經不是親者痛仇者快的問題了。薛慈軒對自己的嫡長子都容不下,那對臣下呢?這是要動搖國之根基的。
他這一發呆,其他近衛也都沒人動。眼睜睜的看着吳笑煙把學壞如扶上馬,她自己也上了馬——她在前頭,薛懷瑞在後頭,所以她得騰出一隻手來扶着薛懷瑞,以免他摔下去。
一隻手扶着薛懷瑞,一隻手舉着大斧,怎麼控馬?
用雙腳控馬。
馬鐙也讓薛懷瑞踩着呢,吳笑煙就靠兩條腿穩坐馬上,也靠兩條腿,讓馬兒乖乖的轉身,前衝。
“吳側妃,還請與我一起前去見一見陛下。”馬蹄聲讓薛末回過了神,他跨前一步攔在了吳笑煙的路上。
吳笑煙上下看了看他,那眼神跟挑豬肉一樣,讓薛末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還沒等他說第二遍,吳笑煙猛地一夾馬腹,這馬嗖的一聲就竄過來了,薛末剛舉起刀來,手臂就讓大斧的斧面磕了一下,一陣的痠疼讓他手上一鬆,那刀便落在了地上。
他心知,吳笑煙這是留手了,否則這一下子,那就不是手痠,而是直接整條膀子都給卸下來了。
他一邊嘆着:盛名之下無虛士。一邊要退開,可吳曉燕已經快速的將大斧掛在馬鞍邊上的得勝鉤上,空出來的手一把薅住了他的脖領子。
薛末瞪大了眼睛,他想躲,但是……他奶奶\的這動作速度也太快了吧?!
剛想着要腳擡起來挪動呢,這女人的手就過來了,連帶着鎧甲,一道黑影在眼前一閃,他就被薅住了,雙腳騰空——他大概還很沒面子的踹了一下,然後就是被橫在馬脖子上了。
薛末大驚,他可是個極其壯實得漢子,橫寬得有旁人一個半,瘦點的能塞進去倆。這就輕描淡寫的把拎起來了?這升起來的驚還沒撂下去,薛末突然發現自己又被扔下去了,兩個副將一左一右匆忙將他扶住。
這是……
薛末心裡不由得對吳笑煙生起一點感激,可是等他擡眼看見吳笑煙在幹什麼,那感激懂事就都扔到九霄雲外去了。
吳笑煙手裡正拿着一條腰帶,正在把太子爺系在她腰上。太子那是也正在努力配合她,兩手也摟住她的腰。
前頭說了,薛末他比較壯,這壯實的人做衣服當然就比瘦子費料子,腰帶自然也比旁人的更長。
薛末低頭一看,果然大帶沒了,衣裳的懷已經敞開了,這幸好是外邊的大帶,這要是裡邊的褲袋,現在豈不是就得光腚了?
他一個大男人,讓一個女子拎來提去就罷了,這竟然被解了腰帶,那可是奇恥大辱了。
薛末怒氣衝頭,臉紅的都要炸了,大喝一聲:“拿下!”可喊完了又加了兩句,“莫要傷了太子與吳側妃!”
雖然薛慈軒說了吳笑煙說生死不論,可真生死不論了,薛末自己的命就得交代了。現在還有太子一塊。無論薛慈軒一開始打的是什麼主意,反正太子是不能傷在他薛末手裡。
他這一聲令下,衆近衛暗暗叫苦。
來個亂箭齊發,說不定還能把吳笑煙的命留下。可現在不能傷,那連絆馬索也不敢使了。光靠人上去堵?呵呵……
就看這吳笑煙出王宮的一路上慘叫連連,活人亂飛了。等她到了大門口,發現也不知道是誰的主意,門被裝滿了泥沙的口袋堵住了。
但泥沙口袋能比大活人還重嗎?真是可憐了倖免於難追着吳笑煙道門口的十幾個近衛,都吃到了天上掉麻袋的滋味——後來就屬這十幾位傷的最重。
破開了大門,吳笑煙揚長而去。
其實這事後,整個源埠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了。可是除了王宮裡鬧騰得厲害,其餘無論是誰都跟不知道一樣,只是派了人手在王宮外看着,便沒反應了。
所以,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之前看熱鬧的閒人走了,可又忍不住好奇心回來了。實際上這些人跟那些閒人根本就不是一個路子的。閒人們看熱鬧是吆喝起鬨本身也熱鬧着的,這些人看熱鬧卻是默不作聲眼神閃爍的,偶爾有人彼此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倒是從頭到尾,神秘安靜得很。
直到吳笑煙從王宮裡帶着太子出來,這些“閒人”才一鬨而散。
可是因爲距離遠近,這些人得到的消息也是不同,有的人甚至跟自家老爺說“陛下將太子殺了,那吳側妃只搶了一具屍體背出來!”
原本不這麼想的人,在和旁人聯繫後,也得到了這個“最新消息”,而人的腦袋往往是很樂於朝最壞的那個結果想的。
這還得了?源埠陡然間便熱鬧了起來!
可還沒等衆人想好了該怎麼站位,該如何大展神通呢,另外一個消息傳了出來。
那吳側妃……她又回去了……
回哪?
還有哪?王宮啊!
被這消息打擊得懵了的,可不是一個兩個啊。
而真實情況,是這樣的。
吳笑煙帶着薛懷瑞着急的就要朝太子府趕,可是趕出不遠,吳笑煙突然想:不行,不能就這麼帶他回去。
她這是闖進王宮裡把人帶走的,已經是大大的扇了薛慈軒的臉。而且薛懷瑞如今這個樣子,還不知道看見的人會怎麼傳呢。在這種情況下,薛慈軒會怎麼做?
最好的情況當然是薛慈軒悶不吭聲,吃下這個啞巴虧。最壞的情況,是薛慈軒立刻調集人馬,把太子府給剿了。
吳笑煙可不願意把事情發展的好壞全部寄託在一個並不讓她信任的人身上,可她也不後悔闖進王宮裡去,該說是幸好這麼幹了。那現在怎麼辦?
吳笑煙選擇的方法是回到王宮去,她到了宮門口,一羣剛爬起來還腰痠背疼的近衛正在那修門呢。看她過來,都舉起了兵刃,可是看他們那一個個齜牙咧嘴的樣子,很明顯他們內心裡是想選擇逃跑的。
“去!告訴陛下,太子急病,還是快請太醫來吧。”
“?”近衛們你看我,我看你,要不是大家的表情都一樣,他們還以爲剛纔捱打那是做夢呢。
薛慈軒此刻已經稍微冷靜下來了,同時他也正難以置信的看着回來稟報說是有負使命的薛末。
剛纔發生的事情,包括自己的大帶被人奪去,薛末是絲毫未曾隱瞞。
“她、那吳笑煙……竟然在數招之內便將你擒下了?”
“沒有數招,只有一招。”薛末嘆,之前是挺氣吳笑煙的,畢竟他是懷着善意的,甚至還想着即便被陛下責備也要幫助她逃出去。誰知道這女子不但擒下了他,還把他的腰帶奪走了,這可是在是太打臉了。可薛末爲人忠直,不高興是不高興,佩服也是佩服。
“……”薛慈軒出了一會神,“孤原本還道,那些傳聞只是誇大其詞……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