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六禮中的納采、問名二禮,蕭銑只用了兩天便完成了。畢竟,這些只是男方提出意向、送一對純‘色’的大雁作爲彩頭,讓男‘女’雙方合一下生辰八字而已,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事情,就算八字合了,最終答應不答應、如果答應定在什麼時候辦正事兒,這些都還不確定呢。
不過這兩個禮節完成之後,後面的“納吉”便要表面上顯得慎重一些——如果進入了納吉,那就意味着事情原則上已經定下來了,然後要敲定黃道吉日辦事。於是理所當然地,楊廣和蕭妃都勸蕭銑,在問名之禮後的次日,與楊潔穎一併懇請入宮‘侍’疾,探望一下獨孤皇后。
當然,蕭銑使用的身份,仍然是蕭妃的侄兒,是以兒媳家的晚輩親眷探望婆婆的禮法,去求見獨孤皇后、‘侍’奉湯‘藥’的。這樣的藉口,當然不會有任何問題。
八月初九這天,蕭銑與楊潔穎也沒有座轎子,只是帶着護衛‘侍’從,一前一後策馬出城上山,直奔大興城外的仁壽宮。獨孤皇后自從染病以來,就一直在仁壽宮避暑靜養,如今雖然天氣已經轉涼,卻病情重到了不宜移動的程度。
……
“孩兒給皇祖母/皇后娘娘請安。”
蕭銑和楊潔穎錯開半個身位的前後距離,互相之間相隔一丈,在獨孤皇后的病榻前跪下行禮。隨後膝行而前,蕭銑接過獨孤皇后身邊宮‘女’手裡放着‘藥’盞子的托盤,而楊潔穎則拿過銀挑子。
這還是蕭銑第一次見到皇后獨孤伽羅。他入朝爲官數年,楊堅都見了五次以上了,但是後宮的后妃,卻是一個抖沒見過,包括皇后在內。如今在他眼中的,只看到一個已經要六十歲了、垂垂老矣的老婆子。雖然梳妝的宮‘女’依然盡力把滿頭華髮往後梳,好讓面上的皺紋舒展開一些,然而在病魔和歲月的折騰下,這些都不過是蚍蜉撼樹的無用功。
沒有人敵得過生老病死,人唯一能夠選擇的,或許只有離開這個世界時,究竟選擇驚恐、畏懼,還是豁達,坦然。
“咳咳……是穎兒啊,過來,讓皇祖母看看……都十六的孩子了,也是你父王忙於國事,耽誤了你,唉,世上哪有他這樣當爹的,一輩子就一個‘女’兒,還這麼不當回事兒。”
楊潔穎聽得眼圈自然而然就紅了,蕭銑也不知道該如何表現,只能是把頭低得更低,擠出一些悲慼的神‘色’,無聲無息那種。說實話他和獨孤皇后真不熟,要有啥代入感很不容易,或許,唯一一點應該感謝的地方,便是獨孤皇后這輩子一直力‘挺’二兒子楊廣當太子,在這件事兒上出了大力,如果將來蕭銑真有機會取而代之的話,獨孤皇后當居首功。
這麼一想,似乎這個奄奄一息的老婆子也變得親切了一些。
獨孤皇后顯然事先並沒有得到人給信兒,不知道楊潔穎和蕭銑今天來的真實目的,還當他們只是純來探病,所以有一搭沒一搭先扯着楊潔穎說了一會兒,直到聲嘶氣喘才消停一些。事實上,這種事情如果不是當事人親自來請示,而是讓人提前轉告的話,也着實不禮貌——和尊長說婚事,那是商量,而非通知,派人提前知會一聲,那算是什麼道理。
半晌,老眼昏‘花’的獨孤皇后終於注意到了蕭銑。
“你便是……採蘅的孃家侄兒麼?倒是一表人才,嗯,你們老蕭家,都是一表人才。當年你那六叔,本宮看着便很順眼……罷了,不提往事了,今日居然入宮求見,也是來陪你表妹探老婆子的病的麼。嘖嘖嘖,從不曾見的遠親都來了,看來老婆子是時日無多了。”
獨孤皇后口中提到蕭銑的叔父,顯然是想起了當年蘭陵公主出嫁之前,河東柳氏與蘭陵蕭氏爭爲駙馬的那段往事了。只可惜當時柳述不僅有楊勇支持,更有高熲支持,而當時高熲在皇家‘私’事上的影響力,都還尚且在皇后之上,以至於楊堅基本上只聽高熲的諫言與朝臣聯姻。但是這件事情上,如今看來,獨孤皇后自己終究是不滿意的。
蕭銑聽了這句話,心中暗喜,便更有把握了。
“皇后娘娘不過是積勞成疾,既然可以調養緩解,想來是不妨事的,何不寬心爲上呢。外臣今日前來,一爲探病,二卻是另有一事,想向娘娘稟報。”
說着,蕭銑便把納采問名的結果委婉的向獨孤皇后說了。獨孤皇后先是一愣,隨後轉過去又看了一眼楊潔穎,這才伸出枯瘦的手臂,緊緊抓住楊潔穎,老懷大慰地呢喃着:“這是好事兒啊,難得蕭郎君爲國事東北西走這些年,倒是耽誤了你的大事。唉,本宮還道是你父王沒見地,誤了你,卻原來是這般事故。”
“皇祖母,孩兒等得!今日雖然表哥已經放完外任回京,只是皇祖母久病纏綿,自古哪有親長病中行這般事兒的,孩兒只求得了皇祖母準信首肯,便已經是萬千之喜了,正事兒……還是等皇祖母安妥之後,從長計議再定期限吧。”
楊潔穎口中這麼說,然不忍之‘色’早已流‘露’無疑。獨孤皇后雖然老眼昏‘花’,腦子卻不糊塗,對於自己的病情當然是有預見的。
“荒唐!本宮的病,本宮自己心裡明白,沒得再耽誤你們少年人了——你們若是不依,還要本宮正式下懿旨不成?咳咳……”
……
獨孤皇后久病不耐多聊費神,須臾蕭銑與楊潔穎告退而出,不過,卻已經討得了準信兒,如此一來,最後一塊禮法上的隱患也徹底消弭了。
回到東宮,把情況與楊廣、蕭妃仔細彙報了一番,第二日,蕭銑便去尋了深明禮法、德望資歷足夠的人士來勘定吉期,完納吉之禮。
楊廣身邊的德高望衆堪爲居間之人自然是很多,然而納吉的主持者必須是男方選定的,所以這些人自然幫不上忙。好在蕭銑家中雖然沒了別的直系男‘性’長輩,卻還有靠譜的師友,這事兒他略微一想,便找到了還在太常寺做太常博士的歐陽詢。
太常寺主朝廷祭祀禮法,要說占卜黃道吉日誰最權威,那便肯定是太常寺這個衙‘門’無疑了。太常博士雖然不是衙‘門’的主官次官,卻是專業人士,歐陽詢與蕭銑早年的師兄弟關係又是男‘女’雙方親屬都知道的,便更加方便了。
蕭銑找到歐陽詢,說明來意後,當時便很有職業道德賣‘弄’本事,引經據典兼顧掐算,幫蕭銑推了三五個吉日。然而,或許是太有職業道德了,蕭銑拿到手一看,上上吉日最近的只有九月間有一個,然後便要到十月了。
沒辦法,蕭銑只好‘私’下里給歐陽詢做工作,進行“深入細緻的思想政治教育”,讓歐陽詢明白事情緊急、夜長夢多的道理。說完之後,歐陽詢表示完全明白,再推算一番,一咬牙,斷言說五日後的中秋佳節便是上等吉日。
對於歐陽詢的上道配合,蕭銑很是感‘激’,光是卦金便額外開了數百貫謝禮。
拿到吉日後,納徵請期便爽利多了。納徵與納采‘性’質差不多,都是男方給‘女’方送東西,只不過前一次是意向‘性’地預約,這一次則是實實在在地聘禮了,請期與納徵幾乎可以同時完成,只要‘女’方收下了納徵的聘禮後,男方以此前問得的吉日相詢,‘女’方沒有反對意見,請期就算敲定。
想要娶郡主過‘門’,而且是一個說不定幾年後就會升級爲公主的郡主過‘門’,聘禮當然不能寒酸了。蕭妃一開始還擔心侄兒家孤身一人,沒得積蓄,還想偷偷塞點‘私’房過去幫襯一下,不過蕭銑自然是很有原則地拒絕了姑姑的好意,他如今有武士彠在後頭幫着他打點營生,數十萬貫身家還是有的。
從禮法上講,“鵝籠酒池”等彩頭是必不可少的(納采時送的是大雁,納徵送的是鵝)。若是尋常人家沒得純‘色’上等白鵝,也有用雜‘色’鵝甚至野鴨湊數的,蕭銑當然是讓人按照表妹的年紀,選了八對上等純‘色’白天鵝,湊足二八年華之數;另外並十六壇在杭州新釀的兩年頭的朗姆酒,此酒雖然因爲甘蔗渣釀造的原因,口味頗甜,但度數已經比這年頭的白醴酒高了一大半,從去年武士彠販運北上以來,已經在京師逐漸傳開,只是京師市面上‘弄’得到的朗姆酒也沒有蕭銑手頭拿出來的夠年份檔次罷了。
除了白鵝美酒之外,其餘便是首飾頭面、金銀彩頭,箱籠收貯的錦緞被服等物了。武士彠此前特地派了兩艘船從湖州跟來,眼巴巴送了二百段安吉絲的杭錦,並二十匹蘭溪繚綾,並金銀錁子百錠、珠翠首飾二十對。
也是到了這一刻,蕭妃和楊潔穎母‘女’才真正對蕭銑如今的外財有了一個認識,她們當然不虞以蕭銑的人品在外做官時會貪腐,見到這些東西,只覺得蕭銑果然是大有本事有擔當之人。
禮數全部到位之後,蕭銑回了崇仁坊自己的宅院埋頭大睡了三天,只等中秋佳節那天的最後一道親迎之禮。親迎雖然還是要進行的,不過因爲他要娶的是郡主,所以並不會真的如尋常百姓家那樣把公主接回來成禮——既然是叫“尚主”,自然是要自己和上‘門’‘女’婿一般到東宮去成禮的,不過這也是天家禮法,沒什麼好覺得屈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