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小啞巴

65小啞巴

聽到追求任務終於被撤銷,沈西威精神一振,大大的鬆了口氣,平靜的道:“是!”

追求任務對他而言不僅是壓力,同時也是污點。在他看來,予寧小子簡直就是個塊硬石頭,他研究心理書籍後,總結歸納了許多花言巧語,結果被那小子當笑話聽;他親近示好更加無效,那小子看着似乎挺好接近,其實防備得極深。

家主當初是怎麼追上的?

沈西威不能看書,坐着無聊,便默然的往深處思索:家主看穿那小子的忠貞心理,直接獻身,生米煮成熟飯?不太可能。家主以色相誘惑再誘惑然後再誘惑,慢慢的生米煮成熟飯?這個倒是……很有點可能。

沈西威完全是在深刻分析和理解了他家主子的秉性之後,才往這方面想。

想到這裡,沈西威默默低下了頭,按照予寧臭小子的說法,他和家主“壓根兒不是一個層次”。他的確做不來那些誘惑舉止。他相貌平凡,身體雖然有肌肉,但比例型狀只是中等以上,遠遠沒有家主身材那麼讓人嫉妒恨,他想誘惑也誘惑不起來,讓予寧小子笑掉大牙倒是有可能。

……

一路上,趙承駿異常的淡定和安靜。

沈西威數次想要打開書本看書,但想想主子向來不樂意他研習心理學,他最好不要當面挑釁,否則,“喝酒”和“適應重力”這兩種關懷只怕又少不了。所以沈西威跟着沉默了一路。開車的小夥子頭一回離少主子“馬小軍”這麼近,幾次想表現表現,卻沒得到迴應,也識趣的安靜下來。

於是,從鬼柳林到建鎮基地,這輛車內始終安靜得針落可聞。

伐木隊伍回到建鎮基地後,趙承駿直接隱身下車出了基地,在基地外開車返回了鼎世商行。

邱予寧自始至終不知道他家渣爹悄悄來看過他,他下車後掃了眼基地大門外。大門外亂糟糟的,剛剛迎來最後一波簽了合約的鎮民,正在接受安置。這些人和先前的三波一樣,有三百來人的樣子,其中大多是青壯男子,也有極少擁有一技之長的女人和跟隨家長一起過來的孩童。

邱予寧本來沒有在意,但他一眼掃過,卻看到了兩個熟人。

一個是潘民,一個是馬寒。

潘民被他厭惡的完全無視,沒動殺心都是他修養好。

倒是馬寒……

邱予寧記得馬寒的一個人情,不算多大,但總歸算是個人情,或許現在可以報答報答。

當初,邱予寧被邱正夫婦從南方帶來北方之後,邱正夫婦得罪人的本事越加發揚光大,馬上就得罪了他們故鄉唐海鎮的實權者。然後,邱正夫婦帶着邱予寧慌忙離開唐海鎮,遷徙向中柏市來。誰知邱正夫婦之前收拾行李時彼此推搡,汽車忘了加油,打來的汽油也給忘了,等到車開到一半,汽油不足,邱正連忙停下車,想找油桶給油箱灌油時,他們倆才發現這個讓人抓狂的事實。

當時剛剛靠近中柏市南面百里外的鎮子,前後無人。邱正沒辦法,大罵妻子一頓後,就讓妻子帶着邱予寧在車內等着,他自己要跑去鎮子上買汽油。這時候,馬寒開車回鎮子,問明情況,送了他們小半桶汽油。後來在那座鎮子上,馬寒與邱正夫婦也有過接觸,邱予寧纔對他有些熟悉。

邱予寧想起邱正夫婦,微微有點失神。

那對夫妻是奇葩,對他並不算好,他們知道他不是他們的兒子。但他們總歸給了他一個全新身份,並且實打實願意養着他。不管他們的選擇是否是因爲他的精神力異能,邱予寧都是真誠的感激着的。可惜從那座鎮子離開後,中途停歇時,他們遭遇異能兇獸的襲擊,他連自保都是險之又險,冒險喊邱正夫婦跟隨他躲避,邱正夫妻卻沒信他,結果雙雙慌亂逃竄導致慘死。直到他被王昆收留後,纔有條件去尋找邱正夫婦的屍骨,最終把他們夫妻倆安葬在了中柏市的墓園。

現在看到馬寒,邱予寧想着那些年東躲西藏,飄泊不定的往事,只覺世事無常。複雜,真複雜。念頭剛起,他頓時又想到剛纔沈西威已經把這五個字歸爲他的口頭禪了,他不由嘿的一笑,仔細打量馬寒。馬寒似乎是個小頭目,眉頭緊皺,正與旁邊幾人低聲爭論着什麼,中間還嘆息了幾聲,不知有什麼麻煩。邱予寧看了兩眼,想自己如今有着點權力,不妨適當的小小幫他一把。

邱予寧走向馬寒,稍稍靠近後,等馬寒跟旁邊的同伴商量完怎麼分配各自的小隊,他才走過去。畢竟也算不上真的熟人,邱予寧就沒有表現得多麼親近,只是秉持禮貌向馬寒打個招呼。

馬寒顯然不記得他,掃了他一眼:“你是?”

邱予寧沒多說,只簡單提及了六七年前的事情,然後客氣道:“沒想到在這裡見到你。”

馬寒又不易被人察覺的掃了他一眼,皺了皺眉,正在回想似的,隨即淡淡的“哦”了一聲,微微的笑了一下,輕輕點了下頭:“是你,記起來了,當時你還很小。你先去一旁等着,我忙完了這點事情再跟你敘敘舊。”然後又點了下頭,就回頭繼續低聲與同伴說話,語氣平淡了很多。

邱予寧濃眉微挑,低頭掃了眼自己的身上:灰色T恤和黑色牛仔褲上滿是汗水和搬運木材時蹭到的木屑以及塵土,髒兮兮的有點狼狽,一雙黑色帆布鞋也髒得看不出原來顏色……

邱予寧心中瞭然,他的異能波動馬寒根本感應不到,馬寒把他當成過來套近乎的普通小苦工了。邱予寧淡淡的笑了下,沒再搭理馬寒,隨手插兜,沉靜的轉身,往沈西威的車子方向走。

他該回鼎世商行了。

馬寒眼角餘光見他徑直走了,小小年紀,脾氣不小嘛!本就正處於煩躁中的心情又壞了一分,皺着眉頭跟兩個同伴聳了聳肩,一副“出門就遇到這種自以爲是的小子,我也很無奈”的樣子。

他兩個同伴附和的笑了下,隨即卻笑意收斂。

馬寒見他們神情微變,皺眉回頭,就見十幾人七嘴八舌跟邱予寧說“小丹師休息好了再來,晚來點兒不礙事”之類的話。而邱予寧則沒有多說,只很爽朗的笑着跟他們揮了下手,然後拉開一輛悍馬改裝車的車門,利落的上了副駕駛座。馬寒驀地愣住,隨即微微一笑:“小丹師?看來他混得還不錯。煉丹師雖然大多數連醫師也比不上,但天賦好的話,也是很有發展潛力的。”

三百來個新到的人裡面,潘民沒敢正視邱予寧,只用眼角餘光瞄了瞄邱予寧的背影。

邱予寧當初對潘民那一記“神刺術”讓潘民痛得記憶猶新,邱予寧殺人的狠辣場面和煞氣凜然的“恩斷義絕,下次見面就是死敵”話也讓潘民不寒而慄。另外,王昆事後也在僱傭隊圈子裡面發了話,沒說別的,只說:潘民一家從此與王昆僱傭隊沒有半點干係。

一句話就包含太多含義了。從那以後,潘民一家過得堪稱悲哀……但他們想後悔也晚了。

……

邱予寧回到鼎世商行,一如既往的徑直回了他自己的小型私人區域,並沒與趙陽等人碰面。洗浴、休息、午飯之後,邱予寧打坐修行了兩個小時,又感應竹簡半個小時,而後精神飽滿的站起身,走出去聯絡沈西威,與沈西威一起又去建鎮基地。他現在感覺,治病救人,就是一種修行。

過了片刻,鼎世商行另一處地方,趙陽也帶着朋友和跟班出門,要去親眼看看“弟弟”在建鎮基地裡是怎麼工作的——趙陽昨晚來到,趙承駿連藉口都不用找,根本沒允許他見邱予寧,竇展標、竇展業、張半樓等五個人更沒有發表意見的餘地。

……

建鎮基地,邱予寧剛下車,耳邊一動,驀地轉頭。沈西威早就眉頭微微皺起了。

基地這邊的角落裡,剛給那新來的三百人搭好的幾十個暫時休息用的整潔涼棚之間,一片嘈雜中,一陣厲聲低喝和踢打伴隨着一個孩童壓抑而低微的短促痛呼聲,隱約傳入邱予寧耳中。

邱予寧身上幾乎無時無刻不加持着“輕身靈甲術”,他當即猛地一竄,電射一樣竄進那個涼棚裡。那間涼棚中有九個人,邊緣一角,一箇中等個頭、身材瘦削的平頭男人正踢打一個七八歲左右的黑瘦男孩,其他人或皺眉隱忍,或猶豫不決,或漠然置之,無人出來阻止,似乎是不敢。

平頭男人低罵:“……你沒跟你媽一起死,老子就一直養着你,哪天沒給你吃的?你還敢偷丹藥?給老子交出來!”平頭男人疾言厲色,喝罵時又要再踢,根本就沒有保留力氣,他完全是想要對着男孩全力踢打。但他的腳還沒踢出去卻突然頭腦劇痛,連痛呼都沒發出,他仰頭砰然倒下。

邱予寧面沉如水,沒有理睬其他幾個驚疑不定着慌忙起身的人,皺眉看向邊緣那個蜷縮着的男孩。男孩剔着小光頭,黑瘦黑瘦的,衣衫也十分陳舊,緊巴巴的裹在身上,露出半截手臂和小腿,上面遍佈淤痕。男孩並沒有哭,只是蜷縮得緊緊的,帶着新傷的小臉上滿是驚恐與戒備。

邱予寧神情緩和下來,剛要說話,突然他微微一怔,驚異的看了眼男孩。隨即,邱予寧沒有出聲,只是在男孩旁邊蹲□,沉靜安寧的以精神力向男孩傳達他真誠的善意。

男孩果然也能感應到他的情緒,警惕中明顯驚奇的看着他。邱予寧咧嘴對男孩無聲一笑。男孩頓時呆了下,隨即微微放鬆了些,連連向邱予寧擺手,張口低啞的“啊啊”的叫着,膽怯的指了指清醒的躺在地上卻半點也不能動彈的平頭男人,然後繼續向邱予寧打手勢擺手。

“你沒偷丹藥?嗯,我能感覺出來你在說真話。我相信你。”邱予寧蹲着笑着看他。

男孩不聾,卻啞,似是嗓子後天壞掉的。他不能說話,只瞪着眼睛看邱予寧,連連點頭。

這時外面有人圍過來。邱予寧翻手取出一顆丹藥,塞到男孩嘴裡:“吃下去,能療傷。”

男孩感應着他精神力中真摯樸實的關懷情緒,傻乎乎的張開口,咕咚一下把丹藥嚥了下去。

邱予寧這才起身,轉身淡淡的看着正微笑着帶人向他走來的馬寒,直接問:“你是管理這個百人分隊的小隊長?有普通人男子虐童不止一天兩天了,你這個異能者小隊長是幹什麼的?”

馬寒一愣,微笑就緩緩的冷了下去,矜持的打量着他,然後笑了笑:“予寧小兄弟……”

人不可貌相,邱予寧當年旁觀馬寒彬彬有禮的和邱正夫婦說話,而對馬寒產生的那點好印象立馬煙消雲散,更對馬寒這番道貌岸然的虛僞做派厭惡到了極點。邱予寧不願再見他,連秘法都不必施展,精純的精神力陡然壓到他身上,低喝道:“滾出去,小隊長你不必做了。”

馬寒被他精神力壓得頭腦嗡嗡,臉色劇變,雙膝一軟,險些跪倒。

簇擁着馬寒的人都被邱予寧刻意波及到,也同時頭腦發懵的搖搖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