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7年,中柏市。瓢潑大雨一連下了三天還沒停,深秋的寒意越來越重。
中柏市的市中心大多是不太高卻極堅固的公寓樓房,邊緣部分則常見各種稀奇古怪的三合院、四合院。城東部的一座四合院大門外掛着“王昆僱傭隊”的牌子,四合院內,正北的堂屋門半開着,裡面傳來呼喝吆喝的笑鬧爭吵聲,給嘩啦的冰冷雨聲添了兩分人味。
其餘幾間屋子都關着門。四合院的隔音設備很不錯,門窗一關,外面的喧囂半點都進不來。
“呼……總算舒服點兒了……”
邱予寧在自己的小屋內練了一個多小時的拳,單薄瘦削卻挺直安穩的身體已經大汗淋漓,將潔白的棉質襯衫浸透。他緩緩吐氣收功,喘息着走到牀頭,謹慎成自然,作勢翻了翻枕頭旁的密碼揹包,暗中則默默催使腦海中那捲古董竹簡的右側第一根。
頓時,他伸進密碼揹包的手中憑空多了一枚花生米大小的紫褐色藥丸。
他快速將藥丸吞進肚子裡,並不喝水,就用被藥丸刺激出來的口舌津液潤胃。
他站在牀邊閉目感受十多秒,感覺胃中滾燙舒適,一波波暖流散發到身體的四肢百骸,彷彿將他體內纏綿六年的寒意全都快速壓制和驅散開,不由舒服地挑了挑眉,臉上也多了幾分血色。
然後轉身,走回屋內的空地,繼續認認真真地練拳。
其實,他這輩子基因優良,體質極好,十三歲的身體看似瘦削,其實翻山越水都不在話下。
奈何他從孃胎裡帶了點病根兒出來,七歲那年又莫名其妙地遭了難,還被那個他至今都不知是何人、至今都未曾謀面的親爹給棄了。從那開始,他那點本來含羞帶怯沒真正露頭的病根兒就正式發作起來,一連六年,到如今都虎視眈眈的讓他不得安生,身體整天捂不熱的發冷。
不過,他能夠重獲新生已經是萬幸,再加上腦海中那捲熟悉的古董竹簡做底氣,他知足。
本來,他這寒症也算常態,他又有獨門特製的藥丸防身,不至於耽誤正事。
但幾天前,王昆得到可靠消息說,中柏市的幾個掌權人要整改他們這些小型僱傭隊。要真那樣,他們這些小人物完全受制於人,可就輕易不得自由了。隊裡商議之後,王昆拍板定案,隊伍遷徙到北方的東洵市。
東洵市據說有“照海城”的大人物罩着,在末世紀元還沒結束的時候,東洵市那些強者甚至還聯手滅過兩頭快要進階成夜叉的喪屍——傳說必然帶着誇大成分,但的確有類似事蹟,至於具體的情形,除了當事人,誰知道呢。
從那開始,不止普通人,連各路大大小小的僱傭隊都投奔過去。幾十年下來,東洵市越來越昌盛繁華了,光是名聲在外的幫派和僱傭隊就有不下十個,直追那些有超級強者坐鎮的大城。
城市繁華了,自然更藏黑暗和鬥爭,在這樣的世界環境下,必然蘊含着混亂殺機。
邱予寧是厭惡那些陰謀黑暗的,但當時沉吟良久,沒有表態,默認了會跟隨隊伍去東洵市。
一來,王昆拿他當親弟弟看,他兩輩子雖然都活得不長,卻也是個心裡明白的,自然要知恩圖報;二來在這樣的世道里,一個人自由生存簡直是癡人說夢,想要活的好,想要不像地位卑微的普通人那樣畏畏縮縮,就必須時時刻刻努力再努力。
只看他們隊裡,不管有沒有異能,哪個人不是拼命訓練?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更何況,他邱予寧還有寒症纏身,需要賺錢購買各種不常見的藥材,或者跟隨隊伍出任務時親自採集,再或者有幸得遇良醫,能將他這麻煩的病症給降服了去。如此一想,繁華的東洵市對他而言倒有些非去不可的意味了。
確定自己必須去東洵市,邱予寧就不再多想那些有的沒的。思量之後,他決定在出發前再謹慎地試一試,看能不能激活第三根竹簡。
他腦海中的古董竹簡是九根編連成冊。
簡冊右邊第一根在他剛出生時就激活了,是個類似於傳說中須彌芥子的儲物之寶,裡面不能存放活物,空間的大小也是由他的精神力強弱決定。
迄今爲止,這根儲物竹簡的內裡空間只不過三立方米左右,被他整齊有序的壓放着壓縮食物、純淨水、藥物、武器、防毒面具、繩索、紗布、針線、火源、錢財、換洗衣物等等不佔多少空間的必需品。如此還剩下一半的空間,被他留着備用。
簡冊右邊第二根竹簡他自出生後就開始研究,快到六歲時才成功激活。
這回不是儲物空間,而是一條蘊含無數古老文字的傳承典籍。然而,那些古老文字只能用精神力去感應和領悟,根本無法通過字形辨認和記述。他精神力不強,讀得頭昏腦脹,至今也只搞清楚了一篇修身養性、增強精神力的基礎口訣,順帶着還研究出了幾個治病療傷的藥方。
正因爲他這幾年都在修煉那篇基礎口訣,精神力才得以持續增強,否則由他精神力強弱決定大小的儲物竹簡空間,只怕至今不會比最初的二尺方圓大多少,那樣能放什麼啊?
至於第三根竹簡,他從六歲研究到現在,始終塵封着紋絲不動,泰山似的任爾東南西北風。
他這些年也想過,他腦海中的竹簡,多半是上古時候那些苦修士的門派傳承之寶。他前世僥倖得到,因爲喜*而經常把玩摩挲,所以他死後才能被竹簡護住魂魄。他期待着,或許這第三根竹簡激活後,他能收到一件厲害的法器?至少也能讓他防身吧。
結果沒有奇蹟發生,他不止沒能激活第三根竹簡,還因爲消耗過大,導致寒症爆發,險些病倒。不過他也認真撂下話來,他身子骨堅韌,寒症也習慣了,隊伍的出發時間不必刻意爲他延緩。
但他當時話沒說完,就聽天上“咔嚓”雷聲炸響,外面一陣狂風席捲,暴雨傾盆而下。
然後這雨就再也止不住了。如此巧合,隊里人都有些傻眼。
隊裡的“男管家婆”齊良文更是笑他:“予寧我說你是天生地養的吧,老天爺的私生子啊。”
還好,持續不停的大暴雨似乎將中柏市的整改計劃也推遲了,王昆探了消息後,隊裡一片安逸,竟悠閒下來,平日裡這些人各個忙得要死,可沒那麼多功夫湊在一起嘻嘻哈哈。
……
四合院裡雨水越積越多。
“楊叔,楊叔!排水口堵住了嗎?都淹到過道來了,你趕緊去看看。”
夏伊皺眉嚷着,順了順烏黑的長髮,站在四合院的門房過道下不知在等誰。
“哎。”楊叔趕忙從門房裡出來,看了下院子裡的水,又看了看她,心中瞭然,笑道,“剛纔看過了,也清理過排水口,是這陣子雨猛了點兒,待會兒雨勢小些就好了,淹不上來的……”
夏伊不高興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精緻的靴子,早飯前纔剛換上的,剛纔走過來時已經被打溼了,又看了看被雨水淹沒的院子,微怒道:“那你就去看看院外的排水口有沒有什麼擋着。”
楊叔笑呵呵的,站着不動:“也看過了,沒什麼擋着。”
夏伊又皺起眉頭,轉過頭不再理他。等了會兒,見楊叔回了門房,她才向四合院外面探了探頭,遠遠看到王昆高大的身影,她眼睛一亮,招手就笑:“昆哥昆哥,你回來啦,買到票了嗎?是今晚的嗎?”
大雨正下得緊,嘩啦啦的跟銀河倒灌似的。王昆卻沒用雨具,藍黑色的皮夾克敞着懷,一圈兒微弱的金光從他襯衫和夾克下透出來,將他身體周圍的所有雨水都屏蔽在外。
他腿長步大,吸着煙邊走邊想着什麼,走過來時順手將菸頭扔了,點頭道:“買到了。在等詠熙?他還得過會兒。”
汪詠熙和夏伊是表親,兩人都是半年前才被他招進來的。
夏伊輕輕吐了吐舌頭:“纔沒等他。雨太大,我回不去,正好昆哥你用異能罩着我點兒。”
她羞澀地湊到王昆身邊。
王昆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金光隨他意念一動,擴散開來,將她也罩了進去。
夏伊就順勢自然地摟住王昆的胳膊,跟隨他走進院子裡,腳下的雨水被金光完全推開,她踩在乾淨的院子石板上,鬆了口氣似的摟緊了王昆的胳膊,笑道:“還好沒溼,再溼就沒鞋子穿了。”
王昆淡淡笑了笑,任由她靠着。
走過院子,到了堂屋門口,夏伊戀戀不捨地鬆開了王昆的胳膊,再次紅着臉道謝,雙眼水汪汪的。
王昆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她兩眼,擡步走進堂屋,將車票給了隊中管家齊良文,對屋內的隊友叮囑道:“別玩瘋了,該訓練的訓練!該讀書的讀書!閒得沒事兒就去接任務賺錢。”
屋內都齊聲應答:“遵命老大。”說是這麼說,卻沒人停下。他們都知道王昆的脾氣,既然沒有強硬性命令,那就該玩的繼續玩。
王昆順手就近的隨便拍了個腦袋:“一羣臭小子。”轉身出來,又走向邱予寧的屋子。
夏伊眼珠子隨着他的身影亂轉,看到他敲邱予寧的房門,頓時臉色微沉,又望了望門口,心裡暗暗咬牙:“表哥怎麼還不回來幫我……”
“予寧,你好些了沒?”王昆敲了幾下門,徑直推門進去,見到邱予寧,目光頓時柔和了不少,隨手關了門,笑道,“預報說雨快停了,你準備準備,咱們儘量下午就動身。這是你的車票。”
邱予寧在他敲門的時候就停了練拳,扯過毛巾輕輕擦着汗,接過車票放到牀邊木桌上,喘息不勻地道:“已經好多了,馬上就去準備,我還得出門買點東西。”拿起水杯咕咚咕咚喝水。
“沒事兒,你也不用急,外面雨太大,待會兒我陪你出去。”王昆手插褲兜,笑着斜倚在牆上看他,見他襯衫溼答答的粘在身上,不由皺眉,“你又練了多久的拳?快去洗澡,換身乾淨衣裳。”
邱予寧放下水杯,擡胳膊擦了下嘴,向他笑了笑,抓着事先準備好的換洗衣物就走向隔間的小浴室。
王昆在他走過時用力揉了揉他硬硬的短髮,低聲斥道:“把暖氣開了!個頂個的不讓省心!”見邱予寧挑眉躲開他的手,笑呵呵地開了暖氣,又走進了浴室,他才搖搖頭,在邱予寧牀上躺着休息了會兒。聽着近處傳來的嘩啦浴水聲,他呼吸都放輕了很多。
然後突然起身,開門走出了屋子,頓了頓,又輕輕關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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