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進了一片隅角,濃密的樹葉遮住了身影,背身而望,只見顧瓷對着一女子半下跪着,神情恭敬,態度謹順。
公主?哪國的公主?但不過看顧瓷的樣子,也應該是她南夏的公主。疑惑中,韶蘭傾自問自答,靜靜的看着接下來的情況。
“不知公主急召,究竟有何要事?”行禮過後,站起身來,望着那背對之人,顧瓷拱手,開口而道。
“顧瓷,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自行事,罔顧我的命令!”一聲清喝,滿帶着怒氣。聞言,顧瓷立刻跪下,低着頭,連即說道:“公主息怒,顧瓷不明公主之意,還請公主明示。”
“明示?那好!哼,我問你,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使命,而對那韶陌動了真情?!”
一針見血,一語偵破!見着女子這般說,半跪中顧瓷一愣,忙矢口否認說:“沒,我沒有!”
“沒有?還敢說沒有!如果沒有,昨天你又怎會那般狼狽的從定遠侯府跑出?還心情沮喪,落寞欲絕!”
再一聲喝斥,女子轉過身來。驚訝中,韶蘭傾瞪大了眼,雖並不意外,但確實是沒料想的到!
官雨,她竟然是南夏的公主?那麼,這就不難解釋爲何她會和風亦痕攪在一起,而風亦痕又爲何會去幫上官雲愁了。原來這其中,竟還有着這層聯繫!只是……
這官雨是公主,但她卻是什麼公主呢?她對上官雲愁這麼好,肯犧牲她公主的身份去當一名藝妓,從而潛伏在上官雲愁身邊,想盡辦法將他送回國去。光這份情,若不是親生很難做到!可是就官方而言,上官雲愁無親生姐妹,就連同父異母的都少之又少,且目前已全部嫁人,爲人妻母,是絕對絕對不可能跑在大豐來幹這事兒的!
不是親生姐妹,也不是同父異母,這官雨的公主之銜,到底是從何而出?皺眉中,韶蘭傾不動聲色,儘量不讓自己的行蹤曝光。
“公主,我、我……”
被問的啞口無言,只一個勁的結巴閉眼。見此,官雨上前,瞪着顧瓷,一字一句,聲聲嚴厲:“顧瓷,你不要忘了,當初是誰救了你,給你飯吃,讓你活到現在。我說過,你的任務,不止是在雲愁身邊保護他,還要利用韶陌對你的愛,從而打入他韶府內部,獲得消息,把控訊息,做我南夏的探子,助我成事,助雲愁上位!難道這些,你全都忘了嗎?”
“身爲探子,最主要的就是絕情斷愛,你和韶陌虛情假意,虛與委蛇可以,但是如果看到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從而傷心難過就萬萬不可以了知道嗎!”
猛的一甩袖,大發脾氣!見此,顧瓷低頭,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的咬着嘴脣,口中遲疑,“我、我……”
“哼,你?我告訴你,韶陌是一步好棋,你必須按着我的命令下。明日回去,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務必要在雲愁回國前嫁給韶陌,成爲他韶府的真正女主人,聽明白了嗎?!”
清絕的表情,一臉嚴肅!那姣好的容顏在怒意的顯稱下顯得格外紅漲,有失幾分美準。
“顧瓷,我再次提醒你,不要妄動感情。如果下次再被我發現你對韶陌存了真心,而做出什麼有害於雲愁,乃至於南夏的事情?等那時候,你可就別怪我心狠手辣,手下不留情面了!哼,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定能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陰冷的,口中泛着幾分狠,眼中幽光直閃。見此,顧瓷害怕,不由的連連出聲,口中討饒:“放心吧公主,我並不是真心愛韶陌的,只不過是昨天看見他和韶棠赤身露體,一時沒忍住纔會有此表現,絕對事出突然,沒有半分情義在其間!”
拍着胸脯保證,絕對是從一而終的虛情假意。面前,官雨點頭,神情滿意。而身後,韶蘭傾則寒着臉,一臉嚴肅。
難怪韶陌不再提顧瓷,要用那樣的方法拒絕打擊她,原來定是在什麼時候知道了顧瓷的真正用意,不是愛他,而是爲了竊取消息,爲保南夏!
韶陌的性子,熱情似火,衝動奔放,有多強烈的愛,就有多強烈的恨,甚至是更恨!所以當他知道了事實真相後,便會用他所謂的一箭雙鵰的辦法解決一切,傷了別人,也傷了自己。
這世間之事,往往真是瞬息萬變!原以爲不好的人,其實用心純善;而原以爲好的人,則卻是動機不純,居心不良!也難怪韶陌他要萬念俱灰,拋開一切,只想去駐守邊關,上陣殺敵,或許那樣,才能發泄出他心底的憤懣,鬱悶不堪!
官雨用心險惡,顧瓷被受控制,這種種的事情她都知道了,只是如今……她要不要將之公開呢?還是韶棠,不,現在應該是紅玉,她的心意,又該不該告之訴之呢?憂思中,韶蘭傾微一低頭,似乎的看見了風亦痕那張俊美中帶着點邪佞的臉,冷魅,無情,具有殺氣。
是啊,官雨是他的盟友,如果她就這麼貿然的將所有的事公開的話,那恐怕還沒等她離開,便就先等來一場場精心的圍殺,打斷她所有的去路,逃不開,也離不掉,不死不休。
嗯,恰當的時候,恰當的告訴,而如今,她還是乖乖先藏着掖着吧。
腦中的彎,轉了幾轉,最終是有了定論。然這時候,官雨一甩袖,命令顧瓷起來,再三的吩咐,告誡提醒,“回去演好你的戲,別再給我捅婁子。還有,這所有的一切都不許告訴雲愁,特別是我的存在,不能也不允許向他透露半個字!不然,我定叫你死的難堪,明白了嗎?!”
“是,顧瓷謹記,定不辜負公主所望!”拱手一告退,面露堅定之色,轉身中,顧瓷離開,只留的官雨一人仍立在原地。
悄悄的退了出來,不驚動任何,一切皆知原委的韶蘭傾,沒有猶豫,轉步往南俊王府走去。
……
【以下是韶棠的番外,諸多解密。】
我叫紅玉,又或者叫韶棠。五歲那年,我揹着爹孃偷溜出來看燈會,不慎迷路走散,至此淪爲流浪兒,四處漂泊。
我沿處乞討,總想找到回家的路,可是那時的我年齡太小,涉世未深,又或者是上天冥冥之中註定的安排,總之我越想回家,就越離家越遠,到了最後,甚至是出了本國,來到了大豐(但是並不知道)。
我倒在地上,已經三四天沒吃過一點東西了,舉目擡望,四處皆是不識。可是就在我奄奄一息,快要支撐不住時,有一個男孩的笑臉映入我眼簾,清澈,陽光,充滿生機!讓我只一眼,便終身難忘。他說,“爹,娘,這裡有個小女孩昏倒了,好可憐,我們救救她吧?”
就這樣,我得救了,進了韶府,雖不是親生,但卻被視爲親生來對待,也有了爹,有了娘,有了爺爺,薇姐,還有他……
他是我的哥哥,他叫韶陌,一個總是還沒說幾句話,就便呵呵先笑起來的男孩。
他很好,很會照顧人,從不欺負我,拿我當親妹妹看。他說:“棠兒,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我爹孃也就是你爹孃,我是你哥哥,以後若是有人敢欺負你,你就報我的名兒!”
果然,他說話算話,帶着我打倒了一批又一批辱罵過我的小朋友,不管是厲害的,還是不厲害的,哪怕是受了傷、掛了彩,他也不允許別人說我半點嫌話!而我,就那樣一直的靜靜看着他,靜靜的,靜靜的。
喜歡上韶陌,我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總之當我有意識時,他的身影,早已在我的心裡落下了種子,烙上了印記,揮不開,也忘不去!我想,也許我這一生的流離,就只是爲了來與他相遇,從見到他的第一面起,命運之輪就已經啓動,交纏糾葛,不死不休。
喜歡韶陌,愛韶陌,將之深深藏在心底。這成長的十一年,我總是默默的看着他,感受着他的氣息,樂他所樂,苦也所苦,總之我的全部,只爲他而生,只爲他而活!
我知道我性子沉靜,長相偏於陰柔,並不是韶陌所喜歡的類型,就連每一年來一次的蘭傾妹妹也不喜與我親近。自薇姐嫁去大涼,我就越發的孤單,而越孤單的時候我就越是想韶陌,對他的情意也是與日俱增,一往而深。
我以爲,我雖不得到韶陌的愛,但就這樣一直作爲他的妹妹被他保護着也算不錯。可是誰知,那天碧源姐的出現打亂了這一切,擾了我的一世清華。
我的身份,我親生的爹孃,這種種的種種,都讓我始料不及。看着肩頭清晰被指出的五菱烙印,震撼的我不得不爲之承認--他們,的確和我有着特別般的關係!不然這私隱之處,這從不示人之處,別人又何以能夠得知?
以後的種種,諸多證據,使得我再無法去忽視,因爲那畢竟是生我養我的親人啊,血濃於水,又怎能輕易割捨?可是--
我始終不願去回去,不願去見我的親人,是因爲我舍不下我那心中之人,也更是因爲我無法應了他們的要求--對韶護下手,對他用毒!
那是我心愛之人所敬之愛之的爺爺啊,也是曾真心關懷過我的人!而我卻怎能去恩將仇報的傷害他們?讓他們此生,都活在痛苦中?
我寧願這一生都不要做回自己,也不要幹出這般連自己都不齒之事!可是我也不知道爲什麼,韶護還是中毒了,雙腿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我曾質問過碧源姐,用我自己的生命去威迫她說出真相!可是劍入脖中已流血,碧源姐卻還是堅持稱說自己沒做過!
我相信碧源姐是沒有騙我的,可是韶護中毒,不是她所爲又會是誰呢?我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我自小沉默少言,不喜和人瘋樂,只願縮在角落裡靜靜看書,曾遍讀了府中的所有的醫術。就只因爲他曾說過一句,“棠兒,你這般愛跟着我,不如將來等我行軍打仗,你就隨身給我當大夫,爲我治病,爲我療傷?”
兒時的一句戲言,估計如今連本尊都已不記得。可是卻是深深的烙進了我的心裡,爲了不和他分開,自學,偷學,滿心滿腦子都是醫啊藥啊,雖繁瑣,但卻快樂。
憑着多年所積累的知識,我拼命想爲韶護解毒,在不傷及他身體的情況下,往他的茶里加了些藥,每每都先拿自己做試驗。因爲我知道,看着自己的爺爺受苦,雖傷在人身,但卻痛在他心。而痛在他心,就亦是傷在我身,所以……
試藥的過程很苦,因爲稍不注意弄錯了就後果不堪。我雖知識不錯,但卻實際經驗不足,也曾試的自己全身麻痹,無知覺感;亦或是呼吸困難,或是中毒。
爲他做了這麼多事,他一點毫無所知。對此,我一點都不傷心,因爲我是心甘情願的。而真正令我傷心的是,當他興高采烈的告訴我,他有了心上人,有了願意爲之共伴一生的人兒時,我的心,抽痛了,天旋地轉坍塌了。
不是沒想過他會有喜歡的人,也從沒想過自己能跟他有什麼,只是這一切都來的太快,快到我一點準備都沒有,就已經被宣判了死亡,永墮黑暗。
他喜歡顧瓷,那個表面看似清冷英氣的女子,果然是和我的陰柔不同,明媚開朗。看着他們笑,看着他們那般親暱的走在一起,我真的羨慕極了,也嫉妒極了。
我知道我該遠遠的站開,只背後靜靜的看着就好。可是我卻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不管是聽到他們的事,還是見到他們的人,我都會不由自主的表現的反常,想淡然,卻始終放不開。
那一次在韶府,我不該偷聽韶陌和顧瓷的對話,我知道我這種窺覷的行爲已經很不可原諒了,就是連蘭傾妹妹都有些不喜歡我了,但我就是無法壓制那衝動,即使明知道在偷聽了他們的對話後悔傷心,但卻仍飛蛾撲火,一心撲上,果然--
他們要成親了,韶陌開口向顧瓷求親,而顧瓷雖口中未應允,但從她的表情我看得出來,我很歡喜,歡喜的要命。那一刻,我的心……碎了。
這一生,我終不可能和韶陌有任何交集,在他成了婚以後就更不可能!我不恨顧瓷,只是真心的羨慕她,羨慕她能被那麼好的男子愛着,被那麼好的男子寵着,這一生,幸福快樂。
碧源姐幾次三番的催我走,但我都沒答應。我想我就是不爲了韶陌,但看在韶家關惜我十一年的份上,我也要治好韶護的病再說。
我已不去想韶陌了,這一生,他只會是我的哥哥,就算每每午夜夢迴之時,和他拜堂成親的人都是我,他也僅是我哥哥,只能是我哥哥。
我心平靜,再不去想別的,可是我不曾想到有一天我和韶陌的關係,竟會是改變的那樣徹底?
我遵孃的命,那晚去給他送宵夜。他斜斜的看着我,眼中竟是往日裡不見的邪佞。他說,“韶棠,我知道你喜歡我,既然這樣,我給你個機會。”
其實當時,我真的不知道他所謂的機會是什麼?我只知道,他其實是知道我喜歡他,一直的知道。
我朦朦朧朧,感覺有熱氣在靠近我,還沒反應過是怎麼回事時,身下一痛,竟是比那撕心裂肺還要來的劇猛!
他進入了我,在我還在遊離之際。我成了他的女人,在他毫無半絲憐香惜玉之下。
是誰說情愛是這世界上最美妙的東西?爲何在他身下,我竟感覺不到任何?除了那滿身的撕痛,便還是那滿身的撕痛!
那一晚的韶陌,是我所從沒見過的,瘋狂,憤怒,仇恨,野性!他一遍一遍的要着我,卻一聲一聲的喊着顧瓷的名字,他說:“爲什麼小瓷,爲什麼你要騙我!”
原來他異常如此,是因爲顧瓷騙了他?雖然我並不知道這所謂的騙究竟是什麼,但是感受着他的痛,我的心也跟着痛了!
第一次初嘗情愛,真的不是什麼好的滋味,遍身被折磨的瘀青,身內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被拆散感!可是,這雖然很痛,但我想我是願意的,不管明天醒來將要面對什麼,至少此時此刻,能躺在他身下,感受着他在身體裡的炙熱,我幸之,死而無憾!
他沒有多話,在筋疲力盡後沉沉睡去,我睜着眼,雖累極,卻努力的不能讓自己睡着,一遍一遍貪婪的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看着他的鼻,看着他的微薄但卻好看無比的脣。那一刻,我真是覺得我是天底下最最幸福的人兒了。
黎明破曉,努力起身,身後卻一把被摟過,壓在身下。“你不是就想成爲我的女人嗎?如今給你這機會,你還走什麼?”
冰冷的,帶着仇恨的目光,當時我並看不懂,還以爲這是他對顧瓷傷心之後的負氣話,卻不想原來……
被當成替身我不在乎,被壓下牀上一遍遍的蹂躪索取我也不在意,只是我真的不知道這天已經亮了,再這樣糾纏下去,難道他就不怕人知道?
終於,當顧瓷推門進來的那一刻,我們的事情……曝光了!可就像是一切都設計好的那樣,韶陌裝的若無其事,充眼不見來人,只緊緊的,和我擁抱在一起。
大驚失色,怒憤交加,顧瓷轉身,衝了出去,而我在明顯的感受到他身子一頓之時,伸手想要安慰,但卻被他一手冷冷的打掉,口無溫度的說着:“起吧,一切都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結束了什麼?那是的我,還沒能深刻理解這其中的意思,直到……
他以爲韶護的毒是我下的,所以才向我報復。他以爲是我別國的探子,爲趕我上絕路而將我驅逐。
“韶陌,我不曾開口,不曾解釋所有,因爲如果這是你想要的?那,我成全。”
我和他不會有結果,這一點碧源姐早就告誡過我,如今我既能擁有他一次,那其他,我也不再說什麼。
韶陌設計了我,利用我去打擊顧瓷,這一切的一切,只要是他的決定,我都會尊重的。只是我們……卻再難回去。
我要走了,縱使是他驅趕的我,但不過本來,我也再無意留下。只是,我希望他能知道我的真實名字,我叫紅玉,汝鄢紅玉。
“對不起,對於一個即將要死的人,她的名字,我沒興趣。”
從不知那般陽光開朗的他,陰狠起來竟是那般絕冷?我淡淡的笑了,笑着點頭:好吧,既然他決定了,那……就這樣吧。
兜兜轉轉十一年,最終還是要回去。碧源姐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付出再多,他們也不懂珍惜。只是,我並不這樣認爲,我只知道曾經在這裡,在大豐,我曾真真正正的愛過一個人,痛他所痛,樂他所樂,爲了他的真實,而實實在在的活過!
我愛他,這就夠了。縱使在將來的歲月裡再沒有他,我亦能坦坦誠誠的面對自己,曾經,那樣爲愛而生。
即將要踏上歸路,回到自己的家國,臨別無言,淡淡微笑,揮一揮衣袖,了斷所有:別了京都,別了韶府,別了親人,別了……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