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凌爍追問道:“爲何……”話剛出口,他已是意識到什麼,難以置信地望向牀上的宋莘莘。
宋青林不由大是緊張,“這……這可如何是好?”
夏茉子沉吟了一會兒,肅然道:“如今光靠藥石只能治表,能不能醒過來,要看她自己意志了,若再過五天還不醒,只怕……”
夏茉子沒有再說下去,可我們都明白她的意思,若再過五天還不醒,只怕從此也不能醒來了。
宋青林送了夏茉子出去,房中只剩我和北凌爍。宋莘莘安靜地躺在牀上,臉上安祥恬靜,似乎只是睡着了,嘴角還微微帶着笑意,像是夢到了什麼開心事。
北凌爍坐在牀邊,神情落寞地望着宋莘莘。睡夢中的宋莘莘突然輕笑了一聲,臉色雖然依舊蒼白,可此時的她眉目舒展,嘴角微微彎起,一頭烏黑的秀髮散落在枕上,毫無粉飾的臉仍然嫵媚動人,讓人心生憐愛。
“莘莘,你是不是夢到什麼開心事了?告訴我好嗎?”北凌爍輕輕撫着她的秀髮,動作極輕柔,生怕驚擾了她的美夢。
“宇……你來了。”宋莘莘嚶嚀了一聲,喃喃自語道:“你瞧,那野薔薇好美……小心!別過去……你不開心嗎?幫主帶了兩瓶千日醉回來,咱們偷偷去弄一點吧……要不,你吹笛子,我聽着……”
我的心一痛,莘莘,你不願意醒來,就是爲了沉醉在過去的回憶中嗎?可你知不知道,此刻坐在你牀邊癡癡等着你醒來的那個人,心裡有多痛。
北凌爍仍呆呆地望着宋莘莘,我不忍再看下去,輕輕走了出去。剛出房門,便見到北凌飛迎面走了過來,後面跟着陸憫。
“莘莘如何了?”
“不太妙。”我將剛纔夏茉子的話複述了一遍,北凌飛聽完皺着眉沉默不語,我問道:“凌飛,如今能幫莘莘的,看來只有小澄谷裡面那位了,你何不請他來一趟,他既然和莘莘從小青梅竹馬,莘莘受了傷,在情在理他也該來看看她。”
北凌飛面露難色,“他……他已經不在了。”
“不在?什麼意思?”
北凌飛沒有回答我,避開我疑惑的目光,往宋莘莘房裡走去,“我去看看她。”
每次一提到小澄谷裡的人,所有人都隱隱晦晦的,我也習慣了。陸憫沒有跟着進去,拉了拉我的袖子,小聲地說道:“師妹,你怎麼不跟着進去?”
“我剛纔從莘莘房裡出來。”
“可殿下進去了,你怎麼放心讓他和莘莘師姐獨處?”
“六殿下也在裡面……嗯?你這小鬼,亂說什麼呢?”
陸憫往宋莘莘屋子的方向瞄了瞄,又小聲道:“師妹,你絕不可掉以輕心,我早就提醒過你的,莘莘師姐鍾情四殿下……”
早在逍遙谷的時候,這小人精就說過宋莘莘喜歡的是北凌飛,可他根本不知道小澄谷那位的存在。我往他腦門狠狠拍了一下,“亂說!師姐可是要嫁給六殿下的,這種胡話要是被兩位殿下聽到了,非勾了你舌根不可!你再胡說八道,我將你綁了去送給天魔教。”
陸憫朝我做了個鬼臉,不服氣地道:“哼,你不信就算,可別怪我這個做師兄的沒提醒你。那日在風臨閣,我看得很清楚,你和殿下一起對付晨煞時,莘莘師姐的兩隻眼睛根本就沒離開過殿下,若不是我在她身旁替她擋了好幾劍,她早就受傷了。你想想,她若不是對殿下有情,又怎麼會奮不顧身地替他擋了那劍?”
我疑惑地看着他,那日激戰中,我確實無暇顧及其它,當時只覺得宋莘莘這一舉動是同門義氣,現在聽他這麼說,似乎也有點道理。可是再一想,宋莘莘一直對隱居在小澄谷的寧宇念念不忘,即使是在昏迷中,也是喊着他的名字,而且我和北凌飛兩情相悅,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莘莘師姐替殿下擋劍,那是同門情誼,哪像你這樣,一見到晨煞就嚇得躲起來……”
陸憫不滿地大叫起來,“我哪有躲起來,我奮力鬥到最後了!”
“剛纔那些話你可別再亂說了,殿下最近各種煩心事都堆在一起,可別再給他添堵了。”
北凌飛這段日子忙得不可開交,聖焰教這次捲土重來可謂是來勢洶洶,在墨淵各地的分教又開始不斷吸收新教衆,爲了吸引更多新人加入,凡是入教的人,都可以獲得教裡派發的月錢,若是再將自己的親朋舉薦入教,可另外獲得一定獎勵。儘管朝庭已將聖焰教列爲邪教,更明令凡入教者皆會被嚴懲,可仍有不少人衝着那份月錢去,不用付出,只要入教了就有錢拿,這樣的好事可是千載難逢。
另一茬就是天魔教的事,天魔教和飛羽幫以往河水不犯井水,自上次風臨閣一戰後,如今兩派的人只要一碰上,便是一場惡戰。而晨煞是出了名的有仇必報,無事也找事的,對飛羽幫已是恨之入骨,揚言有他一日在,飛羽幫必無安寧之日。
北凌飛爲聖焰教的事煩心不已,每日在宮中都忙碌到很晚纔回來,眉頭已好久沒有舒展過了,幸好幫中的事有夏幫主和幾位堂主主持。
轉眼又過了三日,宋莘莘仍是老樣子,儘管每日夏茉子都來診脈,可也無計可施。宋青林這幾日都不曾離開過太子府,每日都憂心忡忡,樣子憔悴了許多。北凌爍更是寸步不離,乾脆也住在太子府裡,每日在牀前守着,不停地和宋莘莘說話,希望能將她喚醒。北凌珩勸了他好幾次,讓他休息一下,他卻死活不肯,生怕萬一她醒來,不是他在她身邊。
房裡一角的香爐裡,燃着淡淡的龍涎香,窗邊放着一盆海棠花。宋莘莘今日又發高燒了,北凌爍正替她敷着冷毛巾。發着高燒的宋莘莘,嘴角已乾裂,臉上也紅撲撲的,嘴裡不斷說着胡話。
“……宇,別讓我走,我……我只想陪着你,出太陽了,瀑布那邊該有彩虹了,我們去看看好嗎……宇,很久沒聽你吹笛子了,我想聽你吹笛子……宇,別走……”
北凌爍彷彿沒有聽到那些低喃,在放了冰塊的水盆裡洗了洗帕子,仔細擰乾輕輕放到宋莘莘額上,再用另一條溼帕子沾到她嘴角,溼潤她乾裂的脣。我和北凌飛站在一旁,默然地看這一切,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眼前這個男子。良久,北凌飛輕輕拍了拍北凌爍的肩,沒有說任何話,與我默默退了出去。
“凌飛,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已經是第三日了,要是她再不醒……那可怎麼辦?”
北凌飛嘆了口氣,輕輕握了握我的手,“別擔心,會好的。”
待北凌飛進宮去了,我換上男裝,偷偷喚上陸憫和吉祥,帶上夏老爹,從側門溜了出去,策馬往青暮山馳去。我不敢叫三曜,他們三人對北凌飛唯命是從,若是被他們知道了,肯定會阻撓的。
四人將馬栓在山下,徒步往山上走去。盛夏時節,青暮山滿目蒼翠碧綠,一片鬱鬱蔥蔥,踏青的遊人三三兩兩地結伴而行,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
陸憫和吉祥很久沒有外出遊玩過,兩人都興致勃勃,而夏老爹只要是跟着我,便高高興興的。只是我心裡記掛着宋莘莘的病,全沒遊玩的興致。匆匆來到竹馨館,那店小二正打着瞌睡,一副病秧秧的樣子,我向他打聽寧公子最近有沒有來過,那個雅間他還有沒有包下來。
店小二撓着頭想了想,便道:“喲,那位寧公子啊,已經好久沒有來過了。倒是可惜了,他將那雅間包了下來,說是每月十五都要來的,可最近已經有好幾個月沒來過了,那雅間鄙店還爲他留着呢。”
好幾個月沒來過了?難怪北凌飛說他不在了。上次我被擄去赤霞,寧宇一路跟了過去,不在晉陽所以沒來,可自我回晉陽到現在也快三個月了,他難道一直沒有回晉陽?
失望之餘也無可奈何,夏老爹聞到酒香早已按捺不住了,兩個小傢伙也一臉不捨,眼見也到傍晚了,便與他們在臨窗要了個位子,點了幾個小菜,要了兩壺君子香。
我也好久沒來過了,特意點了那道白雪藏龍,嚐了一口,卻不禁大爲失望,蛋白炒得過老,蝦仁也不爽口,其餘幾道菜也沒了當日的水準。望了望館裡,這才發覺如今的竹馨館,生意已大不如前,只寥寥坐了兩三臺客人。
“難怪這裡的菜這麼難吃,這裡從老闆到廚子,個個都無精打采的,像冤鬼纏身似的,能烹製出上品纔怪。”剛剛去解手回來的陸憫說道。
剛咬了一塊雞腿的吉祥聽了,嚇得連忙將嘴裡的肉吐了出來,“啥冤鬼纏身?別嚇人好不好。”
陸憫往櫃檯的方向努努嘴,小聲道:“你看看那位老闆,哪像個精明生意人,一會兒打瞌睡一會兒流鼻涕,印堂發黑,雙目無神。剛纔我經過廚房時瞄了一眼,裡面的廚子個個都是這副樣子,我懷疑這裡是不是撞邪了,所有人都被冤鬼纏身了……”
我白了他一眼,往四周看了看,不由也疑惑了。老闆還是以前那位,只是如今那老闆的樣子,說被冤鬼纏身太荒謬了點,但確實像陸憫形容的那樣,印堂發黑雙目無神。不但那老闆,就連館中幾位夥計,也是個個面目晦暗有氣無力的樣子,還真是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