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這話時,她的語氣、表情都恰到好處,沒有表現出一點不敬的意思來,但若是有人仔細琢磨深究,還是能覺察到其中隱藏的別的意味的。
於是,有人不客氣的當着衆人的面發難了。
“菁菁,不得無禮。”隨着一聲呵斥,老太爺在徐婉芳的攙扶下,走了進來丫。
徐婉芳一路進來,看着文采菁,幸災樂禍的笑個不停。膽大包天的臭丫頭,竟敢得罪王爺,這次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了,活該。
文采菁懶得搭理她,瞥了一眼便很快別過了頭,向着老太爺福身行了禮,叫了一聲“太叔公”。
老太爺黑沉着臉,狠狠瞪了她一眼,轉過頭,便換了張臉,謙恭的對着趙祥不住拱手作揖,說:“剛纔失禮了,王爺您大人有大量,可千萬別往心裡去,府裡頭突然沒了當家做主的,一時亂了規矩,我保證,以後定會好好管教,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事情再度發生……”
文采菁在一旁聽着,不自覺皺緊了眉。他保證?他保證頂個屁用,就算爹孃過世,再怎麼算,文府可都輪不到他做主。
“你還傻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趕快過來給王爺賠禮道歉?”老太爺轉頭又狠狠瞪了她一眼,見她傻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想那麼出神,便不住催促,賠禮道歉,自然得要當事人親自來才顯得有誠意,“難得王爺在百忙之中抽空過來弔唁你爹孃,是莫大的恩典,你不知道感激也就算了,怎麼還能對王爺出言不遜?還不快跪下給王爺磕頭認錯。”
磕頭認錯媲?
文采菁不屑的冷哼一聲,站着沒動。別說她沒做錯什麼,就算當真出言不遜了,既然開了口了,她就絕對不會認這個錯。
“出言不遜?我哪裡出言不遜了?不過是客氣的應酬兩句而已。”她冷冷瞥了老太爺一眼,說,“太叔公你耳背聽岔了吧。也是,到底一大把年紀了……”
因爲先前文采菁以年紀大了爲藉口隱晦點出要他退位讓賢的事,老太爺心裡頭正扎着一根刺呢,這會兒又聽她用這話來膈應他,當即就火了:“一大把年紀怎麼啦?就算一大把年紀了,老頭子我依舊耳聰目明,身體康健,再活個一二十年也沒問題。”言外之意,想拉他下馬?做夢。過個一二十年再說吧。
文采菁沒想到他會發這麼大火,也是一愣,但緊接着便明白了過來,輕輕哼了一聲,幽幽吐出一句:“德行有虧,活再長也沒用。”
老太爺瞬間變了臉色,怒聲質問:“你這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不過有感而發而已。”文采菁說着,微微別開了頭,不打算再與他在這樁事情上繼續糾纏下去了。
老太爺卻是不依不饒,非要弄個清楚,一心要定她個大不敬的罪,他好歹也是長輩,被個曾孫輩的丫頭如此數落,傳揚出去,讓他這張老臉往哪兒擱:“不行,今個兒你必須要給我把話說清楚了。”
這次,文采菁直接不客氣的拒了:“沒空,時候不早了,還有正事要幹呢。”說着,也不再搭理他,徑直看向了一旁被暫時忽略的趙祥。
趙祥正興致勃勃看着他們起內訌呢,忽然見她看過來,挑了挑眉,並不收斂。
文采菁衝他先福身行了禮,再不喜,該有的禮還是不能少的,免得讓人拿了話柄,然後,纔開始說道:“王爺,剛纔我說那些話並沒有不敬的意思,請你不要誤會。”
趙祥看着她,脣邊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來,然後煞有介事的點點頭:“放心,我沒有誤會,你那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心裡頭清楚着呢。”
文采菁不自覺微微皺眉。他這話聽着怎麼好似還有別的意思在裡頭?
不過,她並沒有深究,深深一揖說:“王爺雖不是親眷,但來者是客,王爺如此有心,民女在這兒謝過了。”
她身後的幾個小的也緊跟着揖了一下去,齊刷刷的開口:“謝王爺……”
“王爺請……”文采菁微微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將他往靈前引。
趙祥站在那裡,卻沒有動,定定看着她,說:“誰說我們不是親戚?”
文采菁心裡頭有些着惱,多大點兒事兒,怎麼就糾纏不休了?
“我不明白王爺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們什麼時候成親戚了?”她縮回手,站定,微微眯眼,不解的看着他。
“怎麼不是?難不成你忘了?本王的王府裡頭有一位如夫人可是你的姐妹。”趙祥眉頭一挑,說。
牽強附會。
文采菁嘴角一撇,不以爲意說:“不過是個如夫人而已,據我所知,我們大周朝可沒有把如夫人的家人也當親戚走的規矩。”妾而已,比奴婢好不了多少的存在。
趙祥微微皺眉,沉吟片刻,很快想到什麼,看着她,說:“那還有你呢,你不是嫁進了安平侯府嗎?”
“那又如何?有關係嗎?”文采菁一時摸不着頭腦。
趙祥脣邊勾起一抹淡淡的得意的笑:“怎麼沒關係?諶瀚的姐姐嫁得可是我的皇兄,算起來,我們可不就扯上關係了嘛。”
文采菁聽着嘴角不由一抽。行啊,絞盡腦汁,竟把這也扯上了。不過,她照樣能拆招。
“王爺可別忘了,我也不過是個如夫人而已。”照樣是個妾。她望着他,幽幽吐出一句。
這下沒話說了吧。她暗自得意,正打算要好好欣賞一下他突變的臉色,忽然聽到一旁有人叫她:“菁菁,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這個聲音……
文采菁心下一凜,眉頭一緊,循聲望了過去,就見諶瀚身着一襲玄色素面錦緞袍子,大步向她這邊迎過來。
“你怎麼來了?”等他靠近,她很快福了福身,奇怪的問。
諶瀚瞪了她一眼,說:“今個兒是你爹孃出殯的日子,我怎能不來?”雖然沒有直呼岳父岳母,可在場的,只要不是傻的,恁誰都看得出來,這位安平侯對這樁喪禮的重視程度,早聽說了安平侯對這位文二姑娘寵愛有加,沒想到竟然會寵成這樣。
“其實你不來也沒關係的。”文采菁不以爲意說。她隱隱感覺,他今個兒的心情似乎不大好,不知道是不是衙門裡有什麼事。不過現在不是時候,她也就沒細問。
諶瀚卻是瞳孔一縮,看向她的目光又黯了幾分,並不接她的話,看了趙祥一眼,拱手揖了揖,然後重新望向文采菁,微微沉了臉,輕斥了一聲道:“菁菁,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我什麼不對?”文采菁一時沒明白過來,神情有些茫然的看着他,眨巴眨巴眼。
“既然王爺來了,你怎麼都不該把人就這麼撂一邊啊,再怎麼說也是親戚一場。”諶瀚說。
“什麼親戚,怎麼連你也……”文采菁皺皺眉,看向他就要反駁,不想,諶瀚正好看過來,眼睛裡有光芒一閃一閃的,隱隱還含着一抹……怨懟?她怔了一下,恍然明白過來,爲什麼剛纔他看着好似心情不愉的樣子。
斤斤計較的男人。她無奈的撇撇嘴角,覺着很是冤枉,她又沒有說錯,她本來就不過只是一個妾嘛。
“是,是我錯了……”既然都說她錯,她認就是了。
認是認了,不過她心裡頭竄出一股無名火來,忍不住怨恨的瞪了他諶瀚一眼。不幫她也就算了,竟然還幫着人家來拆她的臺,混蛋。
明明被怨上了,諶瀚的情緒卻一下子好了起來。承認就好。名分可是很重要的。他不管別人怎麼想,只要能將這個心裡頭只有父母兄弟姐妹的沒心沒肺的丫頭套住就成了。
好不容易,終於將這兩位不請自來、不受歡迎的貴人安頓好了,時候也已經不早了,出殯的儀式正式開始。
辭靈、掃材起棺、發引起槓……
等所有的儀式一一完成,還不等吃完酒席,天都已經黑透了。
幾乎一整天都沒得停歇,姐弟妹四個都累的夠嗆,站在那裡,都差點睡着了。
眼看着幾個人都累的不清,璟哥兒更是靠在采薇懷裡睡着了,文采菁便小聲勸道:“時候不早了,一整天了,你們也都累壞了,都回去歇了吧。”
“可是,客人們……”都還沒走呢。文采薇有些猶豫,雖然她已經累的連坐都快坐不住了,畢竟,幾個姐妹中,她的身子是最弱的。
“放心,有我在呢。”文采菁拍拍胸口道。
“可二姐你只有一個人……”
“不是還有田叔他們幫我的嘛,沒事的……”
說了好一通,文采薇才勉強答應,吃力的抱着璟哥兒,跟文采芊一起先回去了。
鬧騰了一整天的宅子終於安靜了下來。
就在文采菁帶着滿臉的倦意準備回去休息時,青杏忽然急匆匆跑來找她,附到她耳邊低語了一句什麼。
文采菁立時變了臉色,既驚詫,也很是不耐:“都這個時候了,怎麼還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