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宇站起身,看着一臉驚恐的簡溪,她試圖措辭解釋,卻又無言以對,最終沉默的緊咬着自己的下脣,連面對孫文宇都有些緊張。
“坐下。”孫文宇看着簡溪說道。
簡溪看了看孫文宇,不敢反駁他的命令,在自己的測試臺前做了下來,孫文宇的手放在了簡溪的肩膀上,像是藉着這樣的方式給簡溪傳遞一種力量,“簡溪,做硬件電路不是理論好就可以的,在電子元器件實際工作的過程中,受電磁環境、溫度、氣壓的影響,電子器件的實際指標和理論曲線之間存在着很大的偏差,而這種偏差是一個剛剛結束了理論學習,投身到實踐工作的助理工程師無法領悟的。這就是爲什麼硬件工程師越老越值錢,經驗比一切理論都值錢。”
“我應該怎麼做?”簡溪有些感激的看着孫文宇,作爲上司他沒有對她的過失責罵,她被掏空的心就像是一瞬間又被裝滿了一般。
“深呼吸,”孫文宇說道,簡溪按照他的指令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呼了出來。
“情緒穩定了嗎?”孫文宇問道,“做工程師第一條,你可以有感情因素,但是切忌感情用事,不能因爲你着急的需要一個正確的結果就讓你的設備也必須配合你的節奏,你需要有耐心。”
“嗯!”簡溪點了點頭。
“然後,確認外圍環境正確無誤。”孫文宇說道。
簡溪再次確定了加電的方式和自己產品的安裝方式,都沒有問題之後點了點頭,“沒有問題,可以加電了。”
“開電。”孫文宇說道,簡溪的手在電源的開關上撥動了一下,顯示器發出幽幽的綠光標誌着整套設備已經進入了運行模式。
“用示波器探頭,找到無用信號初次出現的地方。”孫文宇說道,簡溪順着他的提示朝着無用信號產生的源頭找去,最後停在了一個放大器的前端,“應該是這裡,可是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處理?”
簡溪仰頭看着自己正上方的孫文宇問道。
“既然是因爲正反饋形成了自激,那麼給這個放大器加一個負反饋,嘗試找到一個新的平衡點試試?”孫文宇建議道,簡溪點了點頭,迅速的找到一個理論電路是她的擅長,她很快從腦海中無窮的資料庫裡翻出了一個合適的電路,用手頭的元器件搭載上去之後,狂躁的電路奇蹟般的穩定了下來。
吊在嗓子裡的那口氣也瞬間被吐了出來,全身都輕鬆了下來,喘了口氣看着孫文宇說道,“好了,謝謝孫總。”
陳天晴撐着自己的頭看着孫文宇一步一步教簡溪進行測量的過程,不免能體會到他們之間微妙的氣氛,孫文宇是已婚的她清楚,簡溪的臉皮有多薄她現在也見識了,對於他們之間的關係,最好的選擇就是緘默不語。
因爲,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既然不是當事人,有什麼資格對別人的決定作出評價,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比別人更高明。陳天晴相信簡溪和孫文宇都是聰明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孫總真是個好上司,跟着你能學到不少東西。”
“楊昊的科研能力比我強,”這點孫文宇也不得不承認道,“他能教的更多。”
“嗯,”陳天晴倒也不否認這話,“不過簡溪臉皮這麼薄,跟着楊昊除了會挨訓之外,什麼也學不到。好比說剛纔的問題,你如果去告訴楊昊,電路自激了!楊昊就會說,自激了你還不會去找原因、解決問題?而且他說的時候還會很兇,覺得作爲一個工程師你連這個問題都解決不了還需要上報,簡直就是無能至極!但是你換個問法,問他,楊總工,您覺得有可能引起自激的原因有哪些,又如何分別對待消除他們呢?他就會事無鉅細,條條框框的和你說的一清二楚。”
“如果你和楊昊冷戰,我想簡溪大概會過意不去的。”孫文宇看着陳天晴說道。
“發生什麼事兒了?”簡溪仰頭看着孫文宇問道,他的手還在她的肩上,而他們兩個人竟然都渾然無知。
“因爲你的事情,陳天晴和楊昊剛纔吵了一架。”孫文宇說道,“陳天晴說楊昊根本什麼都不懂,有什麼資格說你是個逃兵,扔下這句話就拉着你過來測試了。”
“不是的!”簡溪立刻轉向陳天晴,企圖替楊昊解釋道,“楊總工他……”
陳天晴做了一個Stop的手勢,示意不需要再說下去了,“我的老公我自己瞭解,只是剛纔情緒到了那個點上,整個人都處於自激的狀態,稍後找時間我會找他談談的,你們不用擔心。”她說罷站起身關掉了電腦,“OK了,今天就先到這裡,我們……收工?”
“我請兩位女漢子出去吃個宵夜,不知道二位賞臉嗎?”孫文宇看着簡溪和陳天晴說道,她倆相視一笑點了點頭,賓館的位置雖然離市區很遠,但是附近的居民還是不少的,賓館附近有一家用塑料帳篷支起來的火鍋店,價錢不貴,營業時間又長,附近的不少居民都在這裡吃點宵夜。
塑料帳篷內炭火取暖,將十二月的嚴寒抵擋在外面,鍋裡熱氣騰騰的湯底散發出濃郁的骨湯味道,老闆給的菜都是白天從自家的大棚裡摘回來的,各個都透着點新鮮水靈的感覺,吃到嘴裡滿滿都是童年的味道。
“嗯……”簡溪涮了一片肉放進嘴裡,“好好吃哦!”她嘴裡的肉片還冒着白氣,咕噥不清的說道。
“把東西嚥下去再說話!”孫文宇說道,他已經說了多少次這個問題了,簡溪從來都置若罔聞。
簡溪不滿的閉上嘴,嚼了嚼、把整片肉嚥了下去,“沒想到在這裡還能吃到這麼地道的涮肉,好好吃哦!”
“孫總你平時是怎麼虐待簡溪的?”陳天晴笑着把一筷子青菜從鍋裡撈了出來,“你看她吃塊肉都能感動的快哭了!”
“不然怎麼說她感情用事呢!”孫文宇搖了搖頭。
“感情用事是好事兒,至少說明姑娘家心軟。”陳天晴重新詮釋着這句話,“其實……”她放下了筷子,看着簡溪語重心長的說道,“你真的不能怪楊昊那麼說你,他生氣我能理解。你是當事人,不清楚,可是楊昊爲了保住你,得罪了多少人,付出了多少努力,我看的最明白。好不容易看見希望,能把你留在設計研發的團隊裡,你一封辭職信叫他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東流,放在任何一個人的身上,他都不可能不生氣。”
“我不知道楊總工他……”簡溪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個話茬,表情很難看,嘗試措辭了幾次就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句子來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末了也只能說一句,“幫我和楊總工說一句謝謝。”
“好好做你的工作,對他來說就是種寬慰了。”陳天晴笑道。
“你和楊昊……”孫文宇看着陳天晴猶豫了一下,還是好奇,繼續問道,“是怎麼開始的?”
陳天晴笑了笑,“這件事就得追溯到四年前了,”她說的落落大方,自己白天和楊昊嗆聲的那番話大概已經引起了旁聽者的猜忌,若是不說清楚,大家也許會朝着極端的方向去想,所以陳天晴覺得她過去的事情可以告訴給大家,也許能成爲前車之鑑。
“我七年前大學一畢業就結了婚,結婚三年,柴米油鹽醬醋茶真的就淹沒了我所有對婚姻的激情,開始將婚姻變成了一種經營,很不幸,我經營失敗……”陳天晴嘆了口氣,“我和我前夫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我們再也無法針對一件事情達成共識,經歷了一系列的矛盾、誤會和隔閡之後,我們倆越走越遠,最後被我撞見他和別的女人在牀上。剛巧這個時候,楊昊和前女友分手,我們大概就是愛情篩選法之後剩下的兩個人,不得已,只好在一起了!”她說完自嘲的笑了笑,其中的過程有多心酸,她隻字未提。
“什麼叫做不得已?”楊昊的聲音在陳天晴的背後響起,她整個人一個激靈,猛地轉過身去看着自己的老公,表情驚慌的有點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她只是想用一種自嘲的方式讓自己的難過少一些,卻不想楊昊那個時候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後。
“陳……”簡溪原本是想替陳天晴解釋,卻被孫文宇猛地一拉,站起身來,跌跌撞撞的差點跌進孫文宇的懷裡,她扶住了他的胸口,讓自己站立住。
“我先送簡溪回去了,你們聊。”孫文宇說罷拉着簡溪出門了。
簡溪的步子有點凌亂的跟着孫文宇從塑料帳篷裡跑了出來,有些擔憂的拉着孫文宇的胳膊問道,“你說他們會不會吵架?”
“他們是夫妻,他們之間的事情他們有辦法自己解決。你看不出來陳天晴有多愛楊昊嗎?”孫文宇好笑的問道,不知道簡溪到底在瞎操什麼心。
“是了!”簡溪抽回了自己的手,“夫妻之間哪裡來的隔夜仇。”她慘然的笑了笑,“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睡覺了,孫總就送到這裡吧!”她說罷朝着賓館跑去了,孫文宇卻站在簡溪的身後不知該不該回賓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