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由於木森的兩連勝,幾乎所有的圍棋媒體都在瘋狂的爆炒着這位業餘棋手,從大地圍棋學校的圍棋教師到黃鶴樓的啼聲初鳴,再到名人戰和新人王賽,木森這幾年的經歷被這些媒體幾乎是詳盡無遺的挖掘了出來。而就在今天,這種瘋狂的報道到達了它的最頂點。
今天是世界圍棋‘最強戰’上半區的最後一場比賽,木森對陣李正選,這場比賽將決定他們之間究竟誰能從這個半區出線。
這甚至並不是一場決賽,但是在媒體的眼中,一個業餘棋手挑戰世界圍棋的第一人,它本身所蘊涵的意義已經遠遠的超過了所謂的決賽。
那麼,是由職業棋手的第一人來親手扼殺一個奇蹟的誕生?還是由一個業餘棋手來終結一個不敗的神話呢?這所有的一切讓人期待,讓人振奮,卻又讓人費思量。
帶着溫快贈送的那把摺扇,木森再次的走進了對局室。
對局室裡,原來的八張棋桌隨着比賽的進程,每兩天以倍數遞減,當木森迎來他的第三盤棋的時候,寬敞的對局室裡只餘兩張孤零零的棋桌,一張是他與李正選的,另一張則是張清弈與日本棋手青木哲二的。
紫紅色的地毯,紫紅色的棋桌,紫紅色的座椅,一切都顯得那樣的靜穆和穩重。
剛走進對局室,木森就在這般的紫色裡,看到了自己今天的對手。
李正選坐在那裡正微微的閉着眼,彷彿是在思考着什麼。
木森悄悄的坐了下來,將手中的摺扇放在一邊,然後開始打量起自己面前的對手。
與木森年齡相仿的李正選今天穿着一身青灰色的西服,領口微微的敞開着,並沒有繫上領帶,坐在那裡顯得很隨意。
“這就是那個不敗神話的締造者嗎?看上去,他的年紀應該和我一般大,甚至有可能比我還小一點吧?然而他卻是十幾個世界冠軍的獲得者,推算起來,他好像是在十七歲那年就獲得了世界冠軍,那時的我在幹什麼呢?是了,我好像還沒有從學校畢業吧?”注視着自己今天的對手,木森自嘲的想道。
彷彿是感受到了木森的眼光,李正選忽然睜開眼睛,朝着木森微微一笑。
木森微微的點頭,同樣還之以笑。
研究室裡,中日韓三個代表團自然的形成了三個觀戰的集團,而記者們便在三個集團裡不斷的穿插跑動着,他們調集着所有的感覺器官,努力的搜尋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可以成爲自己下一篇報道的線索。
在中方代表團的觀戰處,組委會特地將兩臺監視器放在了一起,如此一來,中方代表團的人員便可以同時的看到兩盤半決賽的實況畫面。
“三兒猜到了白棋啊。”看着監視器上的畫面,李理不無失望的說道。
“小張倒是猜到了黑棋,這樣的話,他的勝算又大了一分。”錢立欣喜的說道。
“一黑一白,也算公平,好事總不可能給咱們佔盡的。”黃會長在一旁笑道。
“黑貼六目半,這還沒開賽,白棋就送了一目出去了,我看還是咱們中國規則好。”李理心有不甘的說道。
錢立笑道:“要真是中國規則,木森拿了黑棋又該如何呢?”
李理笑道:“我話還沒說完呢,這貼六目半還是貼七目半,關鍵是看咱拿的什麼棋,拿黑棋就用日本和韓國規則,拿白棋就用咱們中國規則,總之一句話,多佔便宜少吃虧。”
黃會長在一旁笑道:“到底是商人的口吻,我看小李你快成人精了。”
李理哈哈大笑,手指着監視器說道:“老錢,李正選開始落子了,你也準備開工吧,不過你今天說棋的時候看仔細點,免的再嚇着我。”
錢立看了一眼周圍坐着的四位被淘汰出局的中國棋手,笑道:“今天還用得着我來給你講棋嗎?除了今天參加比賽的木森和小張,在座的幾位可都是咱們中國圍棋界精英中的精英啊!”
上午八點半,比賽正式開始,李正選的第一手棋選擇了小目的位置。
對於李正選的棋,木森是再熟悉不過的了,雖然沒有直接的和他交過手,但是他卻研究過李正選不下百張的對局棋譜,可以這麼說,李正選在正式比賽中的棋譜,木森幾乎是無一遺漏。
在木森看來,李正選的棋與中山治的棋有相彷彿的地方,那就是兩人同樣的是棋風厚實,各方面的實力比較平均,沒有顯見的弱點和漏洞。木森知道,面對這樣的一個對手,在賽前去制定什麼樣的策略和方針,幾乎就是沒有任何的用處,自己所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持一顆平常心,在對局裡以招應招,隨勢而動。
木森將子落在了星位上。
李正選依然是小目,錯小目的開局。
在接下來的進程裡,便彷彿是木森和中山治那盤棋的翻版,雙方在佈局時都是快速的搶佔大場,而同樣的,在棋盤的每個角落都相互做了些探試,如蜻蜓點水一般,隨即又將目光投向了另一個局部,但從時間上看,這盤棋的進程比木森與中山治的那盤棋卻快上了很多。
“佈局很平淡啊,不過有幾手棋我看的不是很明白,老錢你說說,這裡面有什麼玄妙沒有?”研究室裡,李理有些不解的問道。
錢立笑道:“高手的棋哪能這麼容易就讓你看懂?這幾步棋可以說是雙方的試應手,在一般棋迷的眼中,它確實是有點不可捉摸,但是它裡面卻蘊涵着種種殺着,只要一個應付不當,就很有可能導致一方在開局伊始便早早的崩盤。不瞞你說,這幾步棋我也只是看出個大概,真要是讓我應,我也搞不清究竟該怎麼下才是正手,總是要到另一方做出反應後,才能完全明白其中的含義。”
對局室裡,木森在棋盤的左邊拆了個二,他在極力的縮小着與黑棋因先手而帶來的實地上的差距。
觀戰的張林忽然輕輕的吹了聲口哨,說道:“看來木森是想與李正選鬥內力拼官子了,這到真是很有趣啊!”
李理問道:“小張你這是什麼意思?這樣下不好嗎?”
張林笑道:“沒有什麼好不好的,只是李正選號稱是天下官子第一,有很多實力與他相近的棋手往往就是過不了他的官子這一關,從現在棋盤上的趨勢來看,木森明顯是想求穩,這樣的話,以官子來決定勝負將不可避免,與李正選鬥官子,這種場面真的是很讓人期待啊!”
微微的頓了頓,張林又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雖然對木森的這種選擇有些疑問,但我還是很佩服他的這種勇氣。”
李理心中有些不悅,說道:“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白棋這麼下一定有它的道理,我看與什麼勇氣沒什麼關係吧。”
李理的這句話暗中帶刺,張林聽了有些尷尬,臉上也微微一紅,卻不在說話。
與此同時,張清弈與青木哲二的那盤棋也堪堪進入了中盤。
張清弈在開局的時候,與左上的角里下出了一招新手,青木在沒有進行充分考慮的情況下,應的有點隨手,而正是這招隨手,讓他在開盤伊始就早早的陷入了困境。
接下來的對局裡,經過一個小時長考的青木在無奈之下選擇了強圍中腹的策略,但經營這種大模樣,卻正是青木所不擅長的。
張清弈在奪取了三個角地之後,開始將目光投向中腹,他決定在中午封盤之前,一定要打出一條通向中腹的道路來,而如果一旦順利的實現了這個願望,那麼,這也就意味着自己已經打出了一條通向勝利的道路。
上午是時間過的總是很快,還有半個小時的樣子,就該是中午封盤的時間了。
木森仔細的計算了一下雙方的實地,現在李正選可以算的出來的空大約有五十目強的樣子,而木森的空有四十目的樣子,雙方的厚勢與成空的潛力也幾乎相等。雖然實地並不樂觀,但現在的先手卻是在木森的手裡。
“雙方的實地和加上自己現在的先手,總體來說應該還是均勢吧?只是現在棋盤上已經沒有顯見的大場,這個先手到底能發揮多大的作用呢?”木森在心中不斷的思索着該如何的來利用自己的這個先手。
“既然轉化不成眼見的實地,那麼這一手就應該用來攻擊對方的薄弱點,如果攻擊得利,等進入到大官子的階段,自己應該多多少少佔點優勢吧。只是對手的棋相當的厚實,這一手棋到底應該落在哪裡呢?”
半個小時轉瞬即逝,等裁判宣佈封盤的時候,木森仍自陷入在沉思當中。
封盤後,研究室裡的觀戰人員也都紛紛的走了出去,只有李理黃會長和錢立仍留在那裡說着些什麼。
“清弈的那盤棋現在已經是勝勢,下午只要處理好跳進中腹的那幾顆子,這盤棋就基本上沒有懸念了,倒是木森的這盤棋讓我有點頭疼,怎麼利用好現在的先手是很值得考慮的,好在他還機靈,利用封盤前的最後半小時來進行長考,再加上中午的這段休息的時間,他應該可以想出比較好的方法來。如果走法得當,下午還是和李正選有得一拼的。”黃會長侃侃的總結着上午兩盤棋的得失。
錢立點頭道:“李總呆會兒提醒一下木森,讓他中午的這段時間多想想棋,我看他的這個先手利用好了,下午還是很有希望的。”
李理苦笑道:“這傢伙有個壞毛病,一到中午就得睡上一會兒,尤其是在比賽的時候,他說這叫勞逸結合,張馳有度。”
黃會長笑了笑,說道:“比賽裡有這樣的心態還是不錯的,只是這次比賽實在是太重要了,容不得一點的懈怠啊!”
錢立接着說道:“是啊,小張那盤棋眼見就要拿下了,若是木森也贏了李正選,那咱們就等於是提前拿到了冠軍,想想我就激動,這可是多少年沒有的事了啊!”
李理仍自苦笑:“我盡力讓他多想想棋吧。”
頓了一頓,李理又嘆了口氣說道:“不瞞兩位領導說,這傢伙是個怪人,你別看咱們在這裡大眼瞪小眼的盼着他贏,可是在他的腦子裡,輸贏根本就沒放在心上,我要是猜的不錯的話,他這次來參加比賽,完全就是衝着李正選和中山治來的,否則的話,來不來還真是兩說呢。”
黃會長和錢立聞言,面面相覷,顯然李理的這番話讓他們覺得是如此的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