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孫兒昨夜便覺得不是很舒服,只作是幾日倦怠,所以並不在意,後來實在是病痛的厲害,這才讓園子裡的嬤嬤去跟管事的說,想要請個大夫來。”小舟斟酌着自己言語,生怕說錯了什麼,讓這老夫人對自己更爲偏見。
“卻怎想,嬤嬤不但沒有將大夫請來,還說什麼,卻有管事的對她說,一個破落園子,哪裡會有什麼主子。老夫人,您說這可氣不可氣。”
老夫人臉‘色’也是一變,這孩子莫非不知道,那管事的是自己身邊的人。
那姬廉姬‘侍’郎可還在外面呢,難保沒聽見什麼,她這般說,豈不是讓她爲難?果然是小戶人家出來的孩子,跟她娘一般,怎麼教,依然不識大體。
小舟一瞧老夫人臉‘色’,便知道她在想什麼,略微撇開眼,繼續說道:“當時孫兒一聽此話,可以說是氣壞了,但是轉念一想,管事的是老夫人您跟下的人,怎麼會不曉得老夫人對孫兒的疼愛,便是不客客氣氣的,也不至於會這般說,於是便將那挑唆的刁奴給打出了園子,這般做後,甚感不妥,還望老夫人莫要怪罪於孫兒纔好。”
小舟一邊說,一邊咳嗽,好不容易纔將話兒說了出來,那老夫人的臉‘色’也從惱怒恢復了往日的平和,伸出手拍了拍小舟,“你這傻孩子,一家人何需說那兩家話,你雖然年幼,但怎麼也是個主子,那嬤嬤不過是個奴才罷了,給了你這園子,自然由你處置。”
“孫兒謝老夫人。”小舟輕輕抿嘴笑,眼兒掃過謝‘玉’娘,便將她臉上神態收入眼底。
她方纔幾乎要將事兒脫口,說這話其實並非是什麼管事的所說,而是當時在那的謝‘玉’娘主僕所言,去的也不是陳嬤嬤,而是桂嬤嬤。但是她知道,這老夫人雖然看着‘精’明,其實是個迂腐的老‘婦’人,她史小舟在這個老‘婦’人眼中,根本就是一文不值,她這時候說出來,會牽扯出太多的事情,便是贏了這一回,怕也會被這老‘婦’人視爲史家的醜聞,處理掉。
這史家老夫人這,並不是自己的出口,但是並不妨礙她借這個機會將陳嬤嬤的事兒平了去,如此的憋屈,裹足不前的局面,實在是讓她恨此時的自己。
許是因爲小舟的識趣讓老夫人聽着很是舒心,於是老夫人便回頭對粉桃吩咐道:“粉桃啊,我那房中還有些蜂‘乳’與燕窩,是前陣子太后賜下的,你便取些來,給這孩子補補身子,瞧瞧這小臉‘色’,嘖嘖,真是心疼死人了。”
“粉桃這便去。”粉桃應聲便下去了,一刻也不敢耽擱了。
等粉桃走後,老夫人還在那唉聲嘆氣,直道這小舟比原先要清減上許多。
“這孩子,可真是可人疼啊,可惜是個命苦的,病起來便沒完了,唉。”
“可不是嗎,這孩子纔回來,怎麼又病了,這些奴才真該好好的教訓一頓纔是,老夫人,您瞧着呢?”謝‘玉’娘輕聲問道。
小舟眼兒一眯起,心道這謝‘玉’娘厲害啊,想借老夫人的手懲治自己這園子裡的人,由頭還是爲了她史小舟好,憐惜夫君已逝的孩子,真是賢良溫婉的後孃啊。
“小舟先謝謝二孃的好意,只是小舟這園子的奴才若是犯了什麼錯兒,自有小舟自己來管教,怎麼好讓二孃您費心,不然要是說出個什麼,或者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大家都難看不是。”謝‘玉’娘笑的溫和,她史小舟笑的比她還要溫良,話兒聽着有些古怪,但是有心人一聽也就明白了。“二孃,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沒錯沒錯,瞧我,真是糊塗了,這孩子也長大了。”謝‘玉’娘笑的更開了,但那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一般,聽着總透着幾分古怪。
小舟笑而不語,靜靜的看着面前的三人,無論誰說什麼,她都只是笑着點點頭,若是有人想從這裡打探什麼,不礙事的,便照實說了,若是事關緊要的,她便詳裝無辜的搖搖頭,說自己不甚清明。
老夫人想要表示自己對這嫡孫‘女’的喜愛,便一直與她說話,這嫡‘女’面上幾分倦態,卻無人瞧在眼裡。
“哎,你這狗奴才!”
外室忽然傳來姬廉的聲音,還有茶碗掉落的聲音。
小舟一驚,看向蘭香,意思是讓蘭香出去瞧瞧,蘭香一福身,便匆匆出去查看,在屏風後瞧了一眼,便回來報。
“回小主子,方纔桑嬤嬤給姬‘侍’郎添茶水時,不小心燙着了姬‘侍’郎大人。”
小舟一聽,不由輕聲喃喃“爹爹”,掀起被子,就要下‘牀’榻去。
“咳咳……”
老夫人蹙眉,咳嗽了兩聲。
小舟有些不解的擡頭,瞧見老夫人不悅的臉‘色’,史清名有些難堪的模樣,還有謝‘玉’娘幸災樂禍的眼神,這才猛然這才冷靜下來,立刻停止了動作。
堆砌起笑臉,對史清名說道:“父親大人,姬‘侍’郎大人在小舟園子裡受了傷,小舟甚是愧疚,本想要親自去與‘侍’郎大人賠禮,但礙於於理不合,還請父親大人幫着小舟說與一聲。”
“這是自然。”史清名點點頭。
老夫人這才滿意的笑道:“這事兒,你放心吧,便是沒有你父親,還有我這老婆子呢,你便好好休息吧。”
說完便要起身,史清名與謝‘玉’娘連忙扶住她,往外室走。
他們前腳一走,小舟後腳便下了‘牀’榻,連鞋子也沒穿,輕輕的走過去,貼在屏風後偷偷的往外看。
姬廉一手握住另一隻手,被握着的那隻手儼然是紅腫不堪,顯然是被燙的很厲害,他擡腳又對着已經趴在地上的桑嬤嬤又是一腳,一旁戈承幫忙勸着,還被他推開,桑嬤嬤嚇的直哆嗦,捱了打也不敢發出聲音,更別提逃跑了,畢竟那後果,怕是比此時要可怕一百倍。
打狗還要看主人呢,這裡可是垂‘花’閣,再怎麼着也輪不到桑嬤嬤上前端茶倒水,分明是這姬‘侍’郎有意尋桑嬤嬤的麻煩,
謝‘玉’娘拿着帕子的手在狠狠一攥,但立刻便鬆了開,詳裝出一付怕到要哭出來的模樣,擡頭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史清名,史清名安撫的看了他一眼,便伸手去攔,“清名未能好好管教家僕,這才累姬‘侍’郎受傷,實在是清名的慚愧,但這桑嬤嬤也算是我們史家的老奴了,所以還請姬‘侍’郎給清名個面子,饒這狗奴才一條命。”
“是啊,何必爲個奴才動這麼大的火氣。”老夫人也幫腔。
翠柳那邊已經端來了冰水,戈承伸手接過了溼帕子,與姬廉敷上,忽然的刺‘激’,讓姬廉忍不住又是一鎖眉,冷嘲熱諷起來。
“這也沒辦法,奴才嘛,都是有樣學樣,一個庶出的,帶來的奴才能怎麼樣。”
謝‘玉’娘變了臉‘色’,抓緊了史清名的袖子,她怎麼也想不出,爲什麼這姬‘侍’郎會這般處處讓她難堪,想來想去,也便是從賤丫頭來之後的事情,這讓她忍不住恨的一咬牙。
莫非是那個賤丫頭跟他說了些什麼,所以他才這般尋桑嬤嬤的麻煩。
不過,這賤丫頭不是說不記得了嗎?
還是說,這賤丫頭根本就是在裝瘋賣傻。
不,也許她多心了,如果這賤丫頭記得的話,怎麼可能不說,也實在瞧不出什麼不對勁來,只是個孩子罷了,能折騰出多大的水‘花’來。
但是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她立刻就想起來,怎麼可能,若是這賤丫頭什麼都不知道,爲什麼要將陳嬤嬤趕出去,或許桑嬤嬤說的沒錯,這賤丫頭根本就‘精’的似鬼,不能小瞧,根本就是設了套子,等着她們主僕二人往裡面鑽。
只是個孩子啊,居然這般的心計,若是再長個幾歲,那豈不是……
想到這,謝‘玉’娘幾乎要抖起來。
老夫人以爲她是在懼怕桑嬤嬤會受重罰,便拍了拍她,示意她不要太過擔憂,桑嬤嬤再怎麼說,也是史家的人,那姬‘侍’郎再怎麼,也不會傷了桑嬤嬤的‘性’命的。
謝‘玉’娘依然有些不安,但還是笑着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幾經勸,姬廉這才住了手,答應去史家正院上‘藥’。
其他人也便隨了去,桑嬤嬤也被攙扶了出去。
臨走時戈承回頭往屏風這邊瞧了一眼,輕笑了下,顯然是發現了小舟的存在,小舟慌忙跑回到‘牀’榻上,鑽進了被子裡。
戈承能瞧見自己,難保別人不能瞧見。
去的路上,那謝‘玉’娘心中有事,便以身體不適,先回了自己的園子裡去,其實則讓人備上小轎,直奔相爺府的後‘門’。
等衆人走後,本要留下伺候的蘭香也在外面候着去了。
室內,一下子變的很安靜,很安靜。
屋子裡火盆很暖,暖暖的總是讓人很容易入睡,小舟想着便慢慢的又沉睡了去。
等她醒來時,窗外已經是月上柳梢頭,桌子燃着一盞小小的燈籠,小小的燭火,卻帶了絲暖意。
起身下了‘牀’榻,喉嚨乾澀,壺中卻是空的,只得又放下了茶盞,出聲喚蘭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