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那張家的二小子張顯,是如何脅迫你,引得你去和他決鬥的,詳細情況,你跟父親說一說。”
兒子雖然活過來了,但秦連山內心的火氣並沒有就此消除。張家固然是望族,貴族地位比他寒門秦氏高一級,可這並不代表他秦連山就會逆來順受。
他在兒女面前保持長者風範,掩飾這兩天磨槍準備拼命的事實,但這並不代表他秦連山對這段仇恨就此釋然!
秦無雙怎麼被逼迫,被引誘上了決鬥場,武星河在腦海裡都有殘餘記憶。只不過,他壓根沒打算過分追溯那段不堪回首的歷史。
淡然兼坦然地說道:“父親,過去的事,那也不用提了。咱們朝前看。”
武星河也不想說什麼大話,許下什麼空頭支票。畢竟以他現在敗軍之將的身份,說大話也有點不合時宜。
望族張家?張家二公子張顯?
武星河根本沒把他們當一盤菜。前任秦無雙對他們畏之如虎狼,但那些都屬老黃曆了,可以通統掃進歷史的垃圾堆裡去。他武星河既然重生到此,自是不屑在這些邊邊角角的小細節上糾纏過多。
他要放眼的是整個羅江郡的格局,乃至整個百越國的格局。
“朝前看……”秦連山咀嚼着這一句話,訝然地擡頭看向兒子,眼前的兒子,氣質上竟有着一種截然不同的陌生。
以秦無雙平時偏激極端的性格,被張顯這樣收拾過,必然被仇恨充塞,加倍苦練,立志復仇。怎麼這次居然如此恬淡釋然,似乎已經忘了那一敗之恥?
“父親,朝前看並不是意味着要拋開那些仇恨。”武星河前世畢竟是武學大宗師,一眼便看出了父親的心思。
“但,僅僅有仇恨,是無法幫助我秦氏一族走出困境的。”
秦連山嘴巴驚訝地張着,幾乎能塞得進一個饅頭。這真是兒子能說出來的話嗎?境界似乎大有提升啊!
難道,兒子經過那一戰,終於是成熟了,開竅了?
詫異歸詫異,卻並不防礙秦連山產生共鳴,點頭道:“無雙,你說得沒錯,咱們朝前看!往後,這武童院你就別去了!從明天起,你全力修煉祖傳武技。哼,我不信咱們秦家祖傳的武技,就培養不出一個真武境強者來!我們秦家,祖上也曾是豪門,如今因爲一些特殊原因家道中衰,卻也還沒到任人宰割的份!”
說起祖上的威風,秦連山的口氣帶着些許桀驁,些須自豪,並夾雜着一份不爲人知的固執和倔強。
看着秦連山那有些不知所謂的好勝心,武星河竟也不由自主產生了些共鳴,這性格,和自己前世那不服輸的性子真是如出一轍啊。
“對啊,無雙,再回那武童院,早晚還得受他們欺負。不如留在東林鎮。”秦袖這時候也趕回來了,跟着說道。
面對這真切的關懷,一股莫名的情緒在武星河心裡頭竄着,這情緒在驅使着他產生了保護這個家庭的衝動。這衝動讓他覺得自己應該爲這個家庭做點什麼。
家園,親情,姐姐,那是武星河前世臨死也未能彌補的遺憾,如今再活一次,上天再賜下這麼一個機會,於情於理,他都沒道理放棄。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想到這裡,武星河開口了:“父親,這個且先不急着做決定。是蛟龍,到哪都能翻江倒海;是猛虎,何處不可傲嘯山林?”
這一席話,更讓秦連山和秦袖面面相覷,顯然都是太震撼於發生在“秦無雙”身上那天翻地覆的變化。
武星河看他們這副模樣,知道自己還是鋒芒太露了。不免有些嚇到家人,畢竟真正的秦無雙和這差別太大了。
秦袖朝父親使了個眼色,秦連山立刻會意,道:“無雙,你重傷初愈,還得多休息,夜深了你先睡下,其他的事,明早再議。”
武星河此時也想一個人安靜安靜,好好整理一下頭緒。
他想搞清楚,到底望族張家和秦氏之間有什麼解不開的仇恨,非得讓秦氏一門斷後?
這個疑問並不難解開,武星河略略整理了下思路,便明白了一切。
根源還在於利益,出發點則是四年後全國範圍內的“家族論品”!
如果秦無雙死掉,秦氏一門直接斷後!
失去男丁繼承人,意味着秦家主動失去四年後“家族論品”的資格,意味着秦家在四年後就要失去貴族席位。
失去貴族席位,秦家所擁有的三四千畝肥田、一間大油坊、幾十頃大的一個牧場、幾十畝寬的魚塘,還有東林鎮二三十家商鋪,都將瞬間改姓。
拋開經濟損失不計,更爲要命的是社會地位的喪失。這個世界,貴族和平民之間絕對橫着一條很難跨越的溝壑。
在溝壑這邊,種種優越的待遇都不在話下。而在溝壑那邊的平民,世世代代掙扎奮鬥,很多待遇甚至連門檻都摸不到。
因此說,想要改變個人命運,首先必須改變家族地位!
武星河從記憶中,從身邊每一個人表現出來的細節中都充分感受到,在這個世界裡生存,家族地位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情。
充分掌握這些信息後,武星河再仔細推敲推敲,秦無雙和人決鬥,百分百是場陰謀。這陰謀的背後所指,九成九和四年後的“家族論品”有關,而且所圖的肯定是秦家的偌大基業。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
看來這條不二法則不論古今,不論哪個世界,都是通行無礙的啊。
想明白這些,武星河倒是有些同情這秦氏一門了。同時對新的身份也更坦然,有着更深刻的認識。
既然在這個世界裡,家族是生存之本,那麼以目前“秦氏唯一繼承人”的身份,不管情願不情願,武星河在這一世的生存,將勢必和這個身份綁得緊緊。
當然,武星河並沒有絲毫勉強。他不願意做的事,哪怕形勢再艱難,也不可能讓他屈服。
對於這個家庭,他有着很深的認同感。見到秦袖的第一眼,就讓他想起前世的姐姐。
同樣是姐姐對弟弟的關愛,兩世爲人幾乎是如出一轍!
前世,他最終沒能保護好姐姐,那麼這一世,還有什麼理由再重蹈覆轍?
眼下寒門秦氏的聲望已經一跌到底,若再不表現出一點反彈傾向的話,武星河甚至懷疑秦氏能不能撐到四年後的“家族論品”。
武星河前世是個武學大宗師,在前世的中國社會,生存環境亦很複雜,人和人之間講究的是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物競天擇,優勝劣汰。
沒想到重生到新的世界裡,這叢林法則表現得更原始,更直接。
這讓一向喜歡挑戰的武星河,有了一種從頭開始,甚至是如魚得水的感覺,同時也有了打拼的新動力。
帶着這些新的念頭,這些新的動力,武星河再一次進入夢鄉。
第二天一大早,姐姐秦袖便給他端來了一大盆水,要服侍他洗嗽。武星河也不抗拒,任由姐姐在他臉上輕輕擦拭着。
忽然,武星河睜開眼來:“姐姐,你怎麼了?”
秦袖一怔,隨即強作歡顏:“姐姐沒事。”
武星河搖搖頭:“不可能,姐姐有心事。”
秦袖俊臉憋得通紅,卻不肯承認:“姐姐真的沒事。無雙,你好好養身體,早日恢復,重回修煉軌道,家裡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姐姐,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事?如果把我當弟弟的話,就別瞞我。”一把拽住秦袖的手,眼神沉着而冷靜,帶着不容拒絕的堅定。
秦袖被弟弟的手握着,感受着弟弟的眼神,竟無形中有了一股力量似的,輕泣道:“昨天田莊的阿炳來過秦家莊,向我彙報了田莊的一些情況。在屋裡談了半個時辰。今早,他的屍體就被人運回到莊園門口了……”
“怎麼會這樣?”武星河愣住了。看來秦氏一門的仇家還真不少。
“是那個惡魔!”秦袖情緒激動起來,“那個惡魔,已經摺磨了我整整六年!”
“惡魔?”秦無雙的記憶裡,似乎沒有關於這件事的任何記載。
秦袖黯然垂淚道:“那惡魔,在我十二歲那年,說是看上了我,並揚言十年後要來帶走我。並威脅父親,不許將我許配出嫁,也不得有其他男子靠近我。否則的話,十年後,他會回東林鎮滅我秦家。爹爹怕你性子急,一直沒有告訴你這件事。無雙……”
武星河徹底愣住了,這不是傳說中的王老虎搶親嗎?這世界還真有這麼霸道的人?
“那人什麼來頭?”武星河倒是好奇了,他實在想知道,這人是否有三頭六臂,又或者是帝王將相出身?
秦袖悽然搖頭:“我不知道……這六年來,稍微和我多說幾句話的年輕男子,不是喪命,就是失蹤,我……我簡直就成了喪門星了。”
古代女子有剋夫一說,但未婚就剋死年輕男子,而且一克就是一批,前仆後繼。這口碑要是被傳出去,秦袖的名聲將會糟糕到什麼程度,武星河簡直有腳指頭都能想得到。
別這個等級森嚴的世界,就拿武星河前世生活的21世紀來說,對這一套剋夫的迷信之說,還有不少人深信不疑,以此作爲人生信條。
“十年……這麼說還有四年?”武星河計算着時間。
秦袖臉色蒼白,口氣卻是異常堅定:“無雙,你別擔心,爲了家族,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姐姐也不怕。只要無雙你能撐起家族的希望,別讓父親失望,別讓丟了祖上顏面。姐姐赴湯蹈火也心甘情願!”
武星河不發一言,走到窗外,推窗凝視着外頭晨光燦爛,語出至誠:“姐姐,我不會讓你再等四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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