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匈奴!
柳少楓激動地打量着這間她住了一個多月的小院,她終於要離開了。她什麼都不要帶走,只要她和腹中的小王子。至於回到洛陽,她要如何。她已有打算,相信爹爹一定在等她。他們就按以前講好的去山西吧,去一個遠離洛陽的地方,做爹爹疼愛的小女兒,做寶寶驕傲的小媽媽。
她不想再驚動慕容昊,要強逼自己適應沒有他的日子。各自在各自的天空下過着,誰都會走下去的。
來時穿的一身官服,不知被侍女扔哪去了,看來她只有穿着匈奴服起程了,等到了路上的驛站,購幾件衣衫再換吧!
她拿出一本書,挑亮了燭火,不想睡,怕睡着了一切又不成真,她就坐着看書等待天亮。
“柳少楓,你到是很悠閒呀!”門外突地傳來一聲嬌斥,緊跟着門“砰”一聲被踢開。
她擡頭看到拓跋小白手中拿着一根長長的皮鞭,一臉盛怒地跨了進來。
“柳少楓,本公主沒有想和你過不去,是你逼我的。”她的語氣森冷,醞釀着風暴即將來臨的氣息。
柳少楓鎮定地站了起來,把微顫的手縮回衣袖。“公主,自洛陽一別,你我未曾相見,我怎麼逼你啦?”她不疾不慢地問。
“哈!”拓跋小白冷笑,突地擡手就是兩掌。柳少楓一張悄臉一下就紅腫了。“本公主千提醒萬提醒,讓你不要喜歡上慕容昊。雖然他不喜歡我,可是本公主也不允許他喜歡上任何人。你爲他拒絕大王的求愛,哈,很剛烈啊,很深情呀,我都爲你
感動了。你騙我從閩南迴洛陽一路什麼都沒發生,不對吧,你是不是毫無廉恥地和慕容昊做下了苟且之事?”
“閉嘴!”柳少楓冷漠地揚起頭,瞪着拓跋小白,“你不覺得你這種變態的心理很可憐嗎?就是當個皇上,也不能要求天下所有的人都愛他。你一個區區公主,憑什麼要這樣決定別人的命運。不愛你的人爲何不能愛別人?兩情相悅,肌膚相親,有
什麼錯?”
“看來你是真和慕容昊上牀了,噁心的女人!本公主不管別人,只管慕容昊。”拓跋小白臉色青白,揚手揮出皮鞭,一下就讓牆邊的櫃子打穿了。
“那你真是可憐得無可救藥了,啊!”柳少楓話還沒說完,皮鞭就落在了她的臉上,立刻綻開了一道血口,一滴滴鮮血“啪,啪”落在她方纔翻開的書上。
“你真是嘴硬!”拓跋小白咬着牙,怒道,“你不知你現在已是我手心的一隻螞蚱,我輕輕一捏,你就沒命了。”
“你不知道大王一會就過來嗎?”她的模樣太可怕,柳少楓不知她會做出什麼,爲了慕容昊,拓跋小白就象瘋了般,沒有任何理智,她故意擡出拓跋暉想嚇住拓跋小白。
柳少楓控制着不讓自己哆嗦,顧不得疼痛的面頰,眼睛瞄向門外,那些侍衛呢?
“不要再看了,我跟蹤拓跋暉十多日,才探訪到你的行蹤,他剛剛和你那一番感動天地的話,我聽得完完全全。你說你心裡的人是慕容昊,你告訴大王我兩次想害他。哈哈,柳少楓,你真的是太自不量力,大王會被你打動,我不會。你從前在洛陽的那股聰穎和辯才呢,說呀,使呀!你不僅碰了你那個不能碰的人,而且還讓本公主落入了不覆之地,大王他還能再容忍我嗎?我沒有回頭路了,你也甭想回你的洛陽。告訴你,那些侍衛現在正熟睡着,沒有任何人能救你的。”
柳少楓驚恐地抿緊脣,下一刻突地就往門邊衝去。
拓跋小白擡手用皮鞭扯住她的身子,一圈圈地拉回,陰陰一笑,“沒用的。”說着,她把柳少楓推倒在地。
天,拓跋小白雙目狂怒,柳少楓絕望地看着她嚇人的面孔,面對這輩子真正的恐懼。
拓跋小白從胸口掏出繩索,麻利地把她雙手、雙腳綁得實實的,又在她嘴巴里塞了塊布巾,一大抱,把她扛在肩上,往院中一匹高馬的馬背上一扔,然後躍上馬。一吆喝,馬跳出別院,往黑暗中駛去。
柳少楓只聽到呼呼的風聲在耳邊響起,看到路邊的樹木在迅速後移,心口如波濤翻滾,頭暈目眩劇烈,她嚇得閉緊雙眼,卻又驚呼不出聲。
馬越跑越快,夜也象越跑越深。她感到馬一直在跳躍,象跨着一道道壕溝,然後她又覺得馬在喘氣,像似在攀高。接着,風更猛了,從四面八方席捲過來,肆意地嚎叫着。如果不錯,她們應該進入了草原。
匈奴都城外就是一片遼闊的大草原,來時,她看到過。
拓跋小白要幹什麼?要擄她到哪裡?
柳少楓驚恐無比的心,理不出是絕望?是傷心?或者還有那麼一絲絲的奢願?
忽然,她聽到夜色裡傳來一聲長嘯,那是狼特別飢餓時纔會發出的嚎叫。現在正是匈奴放牧的季節,牛羊肥美,也是狼出入最頻繁時。
拓跋小白興奮地獰笑着放慢馬速,笑聲在夜風中聽得無比的恐怖。
柳少楓明白了拓跋小白真正的用意。
她迷暈了侍衛,然後從皇宮逃路,在草原上被狼裹入腹中。不着痕跡地殺了她,又與拓跋小白扯不上任何關係。
真正的用心良苦呀!
爲了一份得不到的愛,一個女人變得象魔鬼一樣兇殘,冷血,真的好可悲。
自己呢?
現在的拓跋小白已接近瘋狂的邊緣,她聽不下去任何話,也不可能突發善心的。
長嘯聲越來越近,她聞到了夜風中隱隱的血腥氣,一行無助的淚水悄然滑下面頰。
“好好看看吧,這就是你的葬身之地。”拓跋小白搬起柳少楓,“咚”一聲扔到地上,“再過一會,你身上芬芳的體香就會吸引狼羣過來,然後,恭喜你成爲它們今晚的美餐。哈哈!”
說完,拓跋小白一拍馬背,掉身而去。
身子摔下的劇痛、面頰裂開的疼痛,被風吹得生疼生疼,柳少楓都已經感覺不到,她聽到拓跋小白的馬蹄聲越來越遠,她淡淡一笑,悠悠睜開雙眼。
黑暗中,幾束綠盈盈的光慢慢向她靠攏,她聞到了森冷的死亡氣息,而她一點都動彈不了。她哭了,目光移向漆黑的夜空。
別了,昊!別了,爹爹!別了,孃親沒有見過面的小王子。
匈奴的大草原上,幾聲驚恐的大叫刺破了夜的神秘。
“有馬蹄聲!”慕容昊豎起耳朵,傾身聽着。胸中雖是如火烤一般的焦急,但他不敢失去半分清醒,他要保持冷靜的思維,那樣才能讓他好好地分析一切。
他和拓跋暉看出了院中有馬匹停留,馬蹄踩壞了路邊的樹木,馬躍過宮牆外壕溝的印跡,看到了伸向草原深處的馬蹄印。
拓跋暉讓立刻派出了侍衛往草原深處搜尋。慕容昊建議不要點燈,免得擄走少楓的人會驚覺做出什麼傻事,他要確保少楓好好的活着,然後他會把怒氣維持到找到擄走少楓的那個人時再發泄。
馬蹄聲雖然很遠,但靜心傾聽,還是聽得分清。
天色已近微明,但草原上的霧氣很重。所有的人全部屏氣凝神,濃霧中,出現了一馬匹,一看到馬上的人,慕容昊的眼眸轉爲冰冷的色澤,面孔在狂怒後轉爲可怕的平靜。聚滿了風暴卻隱逸地無波的表面下。
拓跋暉也怔住了,“小白!”他憤怒地瞪大了眼。
拓跋小白被突然包圍的馬羣驚住了,惶恐地想往後退,不防,一把冰冷的長劍橫在了她的頸間,“柳少楓在哪裡?”幕容昊冷然地問。
“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她強裝鎮定,想推開頸間的劍。
慕容昊冷笑,稍用力,劍刺進了頸一點,血立刻就染紅了她的衣襟,“沒有關係,小王有空等你想明白。”
劍又稍深了點。血流得更猛了。
拓跋小白疼得臉色慘白,再擡眼看到四周虎視耽耽的侍衛們,不敢再逞能,手哆嗦地指向草原深處。
“給小王帶路!”慕容昊踢了下她的馬屁股,馬發出一聲嘶叫,掉過頭,往回拼命地跑着。
一行人緊隨着,瘋狂疾馳。
越過了兩道山坡,拓跋小白拉住了馬,愣了一下,然後她又往西跑去。
天越來越明,草原的晨風送來一陣濃重的血氣。暮容昊夾着馬的雙腿情不自禁地發抖。
拓跋小白拉住馬,停下奔馳,她擡頭看了眼前方,又低下了頭。
在場的所有侍衛全部倒抽了口涼氣。眼前的一切太駭人了,也太不能讓人接受,他們見慣了生死,但如何也比不上這一幕讓人不忍睹。
淡淡的晨光裡,草地上飄着幾片撕裂的衣衫,還有一具只有骨骼和頭髮的人體,血染紅了草地,幾匹嘴巴里帶着血肉的狼還在舔着骨架上殘留的血肉。
“不!”慕容昊驚恐的大吼,跳下馬,瘋狂地用劍砍向狼羣,一匹狼倒在血泊之中,另外幾匹恐懼地四散逃竄。他“咚”地跪在地上,顫微微地抱起那具骨骼,緊緊擁進懷中,仰天嚎哭。“少楓,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怎麼可以?我來了,你再等一會,都不行嗎?我是你的夫君,你答應陪我的,爲何要食言,爲何?”
所有的侍衛都不忍地紅了眼,高山更是淚水縱流。
拓跋暉已是魂不守舍,面無人色,身子在馬背上一直顫抖,他痛苦地閉上眼,淚水沽沽地流下。
一切都是他的錯,他的錯!他自以爲是深愛的方式害死了他珍愛的女子!那樣的悄皮靈秀、生動慧黠、清麗可人的少楓,如今成了一堆骨。眼前一黑,他從馬上栽倒在地。
拓跋小白看到衆人這個模樣,悄然掉轉馬頭,可是還沒來得及跨出一步,她只覺頸上一涼,剎那間,她看到自已的身子還在馬背上,而她的頭卻滾向了一邊。
她笑了,不能得到慕容昊的愛,但是可以讓他這般痛苦,值得了。
她快樂地閉上了眼睛。
“少楓!我的妻,我的妻!”慕容昊復又抱着骨骼,突然他又仇恨地瞪着地上的拓跋暉,“拓跋暉,你這個人渣。”他持劍,躍起,直奔拓跋暉刺來。
半腰間突地冒出另一個人影,揚手擊向毫無防備的幕容昊,他一下跌倒在地,昏睡了過去。
高山站穩身子,衝拓跋暉一抱拳,“大王,太子正在劇痛之中,不宜留在匈奴。我們準備和太子,帶着翰林現在就出發。”再多呆一刻,慕容昊一定會殺了拓跋暉,那真的免不了一場晉匈之間的大戰。高山揮手讓其他侍衛把地上的骨骼賂收斂。
拓跋暉一點也不在意片刻之前,他差點身首異處,他象傻了般,只是癡癡的看着那堆骨骼,喃喃地說,“把少楓留下,好不好?朕會陪她的,一直都會陪。”
高山低頭看看地上閉着眼仍一臉痛苦的慕容昊,搖了搖頭,“我想太子他不會同意的。太子他。。。。。。來匈奴,就是要帶走翰林,現在翰林在這,我們該走了。”
“朕不求昊的原諒,等朕完成了匈奴的使命,朕就會追尋少楓而去,告訴她,朕爲自已的魯莽後悔了。”
高山不願多說,看到侍衛們已用布袋裝好了骨骼,抱着慕容昊,躍身上馬,“大王,你多保重。”
幾十騎一會就消失在茫茫草原中。
拓跋暉悵然地看着地上的血跡,那是從少楓體內流下的血,“把這塊草地給朕挖出,帶進宮中。”他揮手對隨從說。
隨從愕然地擡首看他,無語地領命。不知死去的是個什麼樣的女子,讓大晉太子和大王象癡傻了一般。可惜他們這輩子是看不到了。
太陽從草原的東方慢慢地升上了天空,牧民們趕着羊羣走出了蒙古包。有一個女子坐在馬背上對着陽光歡樂地歌唱:北方有佳人,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傾城又傾國,絕世又芬芳。
“絕世又芬芳”,拓跋暉低喃着這一句,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