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懷柔當即愣在了那兒,她都還沒出外屋去迎接,等待她的卻是宮人進來稟報這麼一句話,她甩開前來扶她的宮女。整個人一下被內屋到外屋的門檻絆倒。
半個身子摔在了外面,顯得極其狼狽,頭上的綴飾重重的甩在了地上。蔣懷柔下巴磕在外屋的青石板地磚。一陣鑽心的痛傳來,眼冒金星之間,她看到站在自己幾步遠處的太子,擡手悶哼着喊了聲,“表哥。”
這大概是她這輩子不能更醜的樣子了,身上滿滿都是昨天冒出來的水泡,楊嬤嬤她們塗了藥膏都不管用,脖子上那紅色的一片,摔倒地上時還都破了皮,裡面的膿液流到皮膚上火辣辣刺的疼。
季熠辰冷眼看着她,一旁還跪着被抓住的那個宮女,就是她偷偷跑去推開的窗戶。
“表哥我不要回去。我要留在宮中陪你。”蔣懷柔起不來,渾身上下又癢又疼,只要她心裡一着急,皮膚上好像是跟隨着她的心境,猛的也開始難受。她狼狽不堪的癱坐在地上,哭的梨花帶雨。
“餘媽媽,蔣家二小姐的東西可收拾妥當了。”季熠辰轉頭問餘媽媽。餘媽媽帶着彩蝶指揮着幾個宮女上下收拾,蔣懷柔的東西很多,衣物首飾,還有相當於是嫁妝的好幾大箱子,一起被擡出來放在了菏澤院的院子裡。
一旁茗申院的十五娘她們,都快要趴在牆頭看這一出好戲了。
“表哥,我什麼都沒做,你爲什麼要趕我走!”蔣懷柔在楊嬤嬤的攙扶下終於站起來了,她朝着季熠辰奔去,一旁的觀天直接阻止她碰到太子,蔣懷柔惡狠狠的瞪了觀天一眼,“你讓開。”
“蔣二小姐,你命人故意前去太子妃的寢宮,明知這幾日太子妃的屋子裡窗舍禁閉,你還有意讓人推開,意圖謀害太子妃的性命。”
“我沒有!”觀天還未說完就被蔣懷柔直接喊着打斷了,“我沒有派人推開窗戶,我沒有要害太子妃。”
“你要是不願意回蔣家,那就去後庭吧。”季熠辰森冷着神情看着她,“你是沒有這麼做,你教唆宮女前去替你辦事,休得再狡辯。”
“表哥,表哥我沒有這麼做,你冤枉我。”蔣懷柔被觀天攔下來,根本接觸不到季熠辰,外面忽然傳來了皇后的聲音,蔣懷柔心底裡生出一股希望,朝着那兒看去,皇后帶人匆匆進來,看到她這樣子也嚇了一跳。
“這是怎麼一回事。”這才一天多的功夫不見,怎麼人就變成這樣了。
“姨母,表哥要趕我出宮,我什麼都沒做,表哥就要把我趕走。”蔣懷柔先發制人趕緊告了個狀,朝着皇后那兒跑過去,卻又被皇后娘娘身邊的宮女攔了下來,蔣懷柔氣急敗壞的瞪着她們,“你們要幹什麼!”
“辰兒,你這是。”皇后來之前得了提醒,不可以靠近外甥女,如今看到她這幅樣子,皇后也受了不小的驚嚇,這往後若是身上留了疤痕該怎麼辦。
“要麼回蔣家,以後入宮除了去景陽宮內不得出入其它宮中,要麼就送去後庭,謀害太子妃性命那是死罪。”季熠辰只給了蔣懷柔這麼兩個選擇,告訴她也是在告訴皇后娘娘,這件事在他這兒已經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她做了什麼,謀害太子妃的性命。”皇后說了一半,想起皇上的囑咐,此時的神情也變了變,再看向蔣懷柔,眼底多少是失望,六月的時候她讓幾個教養嬤嬤去教導她怎麼學規矩,三個月過去,她非但是沒學好,反倒是變本加厲。
“姨母,我不要回家去,我不要回蔣家,我是表哥的妃子,我是良娣,我不能回家去。”蔣懷柔看到姨母有片刻的發怔就覺得不妙,站在那兒哭的十分傷心。
皇后轉頭看季熠辰,也是難言,“辰兒,這樣送回蔣家,懷柔她今後還要如何說親嫁人,她可是入宮過的。”
季熠辰的聲音沉沉的,“母后可見她有半分的悔過之意,她心裡頭到現在都想着自己是沒有錯的,這樣的人如何能繼續留在宮中。”
是啊,蔣懷柔壓根就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亦或是她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做錯,她眼底是怎麼都斂藏不去迸射出來的怨意,皇后看的心驚。
“宣蔣家入宮來把她接回去吧。”皇后沉默了良久,最後只說了這麼一句話,轉身離開了屋子。盡吐叉巴。
蔣懷柔愣在了那兒,忘了要做什麼反應,知道皇后走遠了她才意識過來連姨母都要把她送回蔣家去,接受不住事實,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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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季熠辰來說,多一天時間都是多一份煎熬,當天下午蔣家人被宣進宮,在景仁宮內留了很久,最後景仁宮內來了幾個宮人,把蔣懷柔的東西全部都拿走了,這邊餘媽媽帶人親自把失魂落魄的蔣懷柔送去了景仁宮。
第二天正中午,慕蘇準備替沈香茉解蠱毒。
若是不知道她中了蠱毒,沈香茉看起來睡的是極爲的恬靜,安安靜靜的躺在那兒,也不覺得痛苦,似乎一直是沉浸在好夢之中,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屋子裡黑紗隔着窗戶,暗沉沉的,點了蠟燭之後只亮堂了慕蘇所在了附近,背後盡是黑暗。
哄了一天的小白蟲尾巴上還帶着昨天被陽光灼燒過的痕跡,彷彿是有靈智一般,它就趴在了那比昨天淡了一些的粉紅痕跡上,慕蘇刺了一滴指尖血滴在白蟲身上,奇異的一幕出現了。
一滴血把白蟲通體染紅,繼而一直趴着未動的白蟲子還是分裂,兩條,四條,慕蘇拿起道子在沈香茉的肌膚上劃開一小的一道口子,縮小了一半多的蟲子直接鑽進了她的皮膚內。
旁人看着是驚悚萬分的畫面,在季熠辰的眼底,隨着那粉色印記的漸漸淡下去,他卻不覺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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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匍匐在外面的紅色蟲子伴隨着那粉紅色印記的淡下去,它的身子開始渾圓了起來,一會兒泛紅,一會兒泛粉色,從一開始只有小拇指那般大小變成了孩子拳頭那麼大,短足撐不住它脹大的身體,只看到它的身子忽然朝着一邊歪了一下,多腳朝天的,翻着圓滾滾的肚皮,躺在了沈香茉的肚子上。
慕蘇的嘴角揚起一抹難得的笑意,她只看着吃飽了的小白蟲,“距離上一次這樣,還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竹筒已經裝不下它了,慕蘇拿出另外一隻大的竹筒把它放進去,看着已經沒有粉色印記的小腹,她的神色凝重下來,把煮熟的雞蛋用紅線纏住,從中用針刺穿,指尖血滴入,繼而用她的血把紅線突遍。
明明是很輕的雞蛋,在她手裡變成了很重的東西,像是在拉扯什麼,她拿着雞蛋在沈香茉的腹上滾走,不知道多少圈之後,連着換了三四個雞蛋,慕蘇的額頭上開始冒汗。
這邊沈香茉忽然嘔出了一口血,慕蘇即刻抓起一旁罐子裡磨碎的草藥塞入沈香茉的嘴裡,繼而咬破手指,在她的腹上畫下一個符,那些血漸漸的融合在一塊兒,又頃刻化爲細細密密的小紅點,滲入了沈香茉肌膚之中。
她的肚臍上方出現了雞蛋大小的一塊暗黑痕跡,像是被追逐出來的,慕蘇微不可見的鬆了一口氣,這纔是她最後要拔出來的東西。
把小白蟲倒出來,才進去一會兒的功夫它就又縮小了一圈,不用慕蘇再示意,看到那雞蛋大小的黑痕跡它即刻就衝了過去,旁人看來是逗趣的事情,在它吞噬了那黑色痕跡後,整個蟲身隱隱約約散着一股黑霧時,季熠辰也能意識到這件事的可怕。
“算她運氣好,蠱毒雖然下的早,但在沒有身孕的情況下並未被催醒,下蠱之人瞭解的不是很透徹,他下的量太大,若是再少一些,太子妃是能順利懷孕的,只是每一胎都沒法順利生下來,會被子蠱吸收,只要懷至三胎,最後生出來的不是孩子,而是蠱蟲,太子妃也會隨之死去。”慕蘇抹了一下額頭的汗,把蠟燭挪到一旁,四個雞蛋放在盆子中,她一個一個的剝開來。
蛋白是白色的沒有問題,慕蘇拿起銀針挑開其中一個,季熠辰眸子一縮,那蛋白中間的蛋黃不見了,餘下的是一團纏繞在一塊兒的蟲子,像是被什麼糾纏住,還能看到它們在蠕動。
拿起燭火往盆子裡一點,噼啪幾聲,這些蟲子全部都化成了灰燼,季熠辰轉頭看躺在那兒神情已經恢復如常的妻子,張了張口,聲音難嚥,“這樣是完全解蠱了是麼。”
“最遲明天一早會醒過來,我會留方子,按着服用,半月後就沒事了,你不用擔心。”慕蘇收拾了東西,又想起了什麼,轉頭看季熠辰,語氣平淡的很,“昨日過來的那個妃子,我給了她一些教訓。”
她下手還算輕的,換做是在苗疆內不敬,蔣懷柔如今估計都沒命活着。
“是她對您不敬在先,受教訓也是應當。”季熠辰把沈香茉抱回到了牀上,輕輕摸了摸她的臉,起身送慕蘇出去,在外屋,如當初在山谷中一樣,請她出手,就要給報酬。
“多謝您這次相助,有什麼需要您儘管提。”季熠辰知道她不需要金銀財寶,上一次,她要了兩個死囚。
慕蘇擡手看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線,“六個人,我會在宜都逗留七天,七天之內有什麼事還可以來尋我,半個月後把人送去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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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屋子裡靜悄悄的,敞開一些透風的窗外有輕聲的蟲鳴,季熠辰懷裡的人輕動了一下,驚醒了他。
低下頭去看,沈香茉微張着眸子,像是剛剛睡醒似的,擡起頭正看他,朦朦朧朧的,“我睡了多久。”
季熠辰在她額頭上親了親,把她攬在懷裡,笑着搖頭,“不久。”
沈香茉都沒有做夢,好像是覺得沒有睡很久,因爲她只是睡了午覺而已,忽然帷帳內傳來一陣咕嚕聲,沈香茉紅了臉,季熠辰失笑,“餓了?”
沈香茉點點頭,季熠辰把她抱起來,給她披上了外套,拉開帷帳吩咐候在外面的瑞珠去端吃食過來。
夜半時分,好似黎明快要到來了,屋子裡點着暖暖的幾盞燈,窗臺旁的坐榻上,沈香茉低頭喝着粥,一碗兩碗,連她自己都驚訝起這食量,季熠辰卻是滿臉笑意的看着她,替她夾菜,給她吹涼燉好的雞湯,催促着她多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