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羣結隊的遷徙無疑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在古代,凡是人類的一個部落或者是族羣因爲各種原因而離開自己原本生活的家園前往另一片適合居住的他鄉時,往往會造成一個族羣裡年老者和年幼者死傷大半,成年的壯勞力也會在一次大遷徙中死去不少,可以說凡是遷徙這樣的大事,對於一個村落來說,無疑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了。
遷徙對於迪爾達亞自然也是如此,雖然他們不用像人類共同的祖先,智人那樣,花費上萬年的時間從非洲遷徙到地球的六片大陸上,而只需要從法蘭西境內走到法蘭西國境線上就可以,相比起祖先來說,迪爾達亞的村民們無疑要容易了許多,再加上他們現在的科技相比起石器時代的祖先來說進步了很多。
畜牧業的大力發展以及鐵器的普遍應用讓人們出行也方便了許多,很多傢俱以及乾糧都可以交由牲畜來進行揹負,這對於身體瘦弱的人類來說,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可即便如此,這短短的三百多公里的路程,也讓納德感受到了他所不曾想象過的困難。
當隊伍從迪爾達亞離開以後的不到半天的時間裡,納德就起碼遇到了三撥流民,這些流民一個個都是餓死鬼投胎,每一撥都大約有四五百人的規模,相比起迪爾達亞這個村子現在的人數來說,可是一點也不少,要不是納德提前想到在阿維尼翁地區會碰到這些災民,提前派出了一些斥候進行偵測的話,說不定他們還沒走一天就要打道回府了。
最後把這些流民趕走,還是依靠斥候的幫助,提前偵測到了這些災民的位置,最後乾脆就繞道而行了,這樣雖然多走了不少的路,可是安全性倒是提高了不少,再加上伊麗莎白在一旁預警,即便斥候沒有發現敵情,伊麗莎白的第二次偵測也會將情報告知給自己,這樣一來,也算是有驚無險的走出了阿維尼翁地區。
可要知道,這些災民都是好幾天沒有吃飯的人,即便是把一座那麥草混着泥漿做的房子放在他們面前,他們也會像白蟻一樣將這棟麥草做的房子給啃的精光,而迪爾達亞的隊伍裡,得益於傑緹亞強大的生產能力,所有動物在災年之中都吃足了糧食,一頭都沒有餓死,反倒是增加了不少,光是牛就有兩百頭,還有羊、騾子、驢、馱馬之類加在一起共有五百多匹,這些牲畜,即是食物也是運力,更是迪爾達亞未來發展的底子。
納德根本不敢想象,若是這些東西被那些虎視眈眈,飢不擇食的食人魔給發現了的話,迪爾達亞的村民會遭受到什麼樣的待遇,合理的避免與之交鋒保存實力,這對於納德來說,纔是最需要做的。
而對於納德這一看上去頗爲有些縮頭縮腦的決定,包括達佳魯在內,所有人都選擇了同意,現在的他們,已經不再是有根大樹而是無根浮萍了,唯有像蒲公英那樣儘量保存種子,這樣才能在有風的時候讓自己的種子飛到肥沃的土壤中,把種子浪費在這片貧瘠的土地沒有任何的意義。
有的時候,妥協和讓步並不代表不勇敢,而是代表着,智慧,此間的區隔,有可能是值不值得,有可能是應不應該,而在阿維尼翁,所有人顯然都達成了共識,那就是讓寶貴的種子犧牲在這裡,是一件不值得的事情。
這是一件顯而易見的事情,可是看在納德的眼中,卻倍感欣慰,這些村中的長老們,在受盡了苦難之後,總算開始思考起了自己的未來以及村子的未來來,而不再像是從前那樣,只計較眼前的得失,一年之中想的最多的事情便是秋天糧食的豐收,現在的他們已經不單單只是在思考這些簡單的農作物生長,而是開始全面思考這個村子的未來了,並且在這思考中,學會了妥協與談判,在納德看來,能夠做到這一點,正是一名統治者該有的第一素質。
而現在,這些村民中的精英,已經開始掌握到了這一點,不得不說,這些不識字的村民開始讓納德有些刮目相看了,在前幾天的時候,他們可還是顧慮重重,一心想着鑽進山林中苟活的普通農民,而現在,搖身一變就如同戰略家一般指點江山,甚至能夠將自己心中的憤怒和憋屈生生忍住,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辦到的,起碼原本那位蒙費拉託的伯爵先生就沒有辦到過。
這無疑讓納德對這個村子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納德開始不僅僅從整體的高度開始思考這個村子的構成,而是從這個村子的小處,從每一個人開始思考起了這些人,他不由得發現,這些人之間竟然在短短几天時間,竟然形成了階級。
何謂階級,階級就是一部分人剝削另外一部分人,從現代社會來說,所有的社會和國家都是擁有階級的,也充斥着剝削這個聽起來頗爲冷酷的詞語,有的地區是剝削富人提高窮人的福利,有的則是剝削窮人讓富人更加富有,兩者不一而足,不過總的來說,階級就是存在於每一個人的身邊的。
可以說,隨着人類的進化,階級的誕生便是必然的,這是必然的結果,而通常來說,越原始的地方,階級這個概念就越模糊,就像原始的石器時代,一個部落之內人人都是平等的,所有獵物都會進行平分,所有女人採到的果子則會分給所有人,這就是原始部落之間,它不存在階級。
而眼前這個迪爾達亞村,在納德剛開始住在這裡的時候,也就是加百列受傷暫居的那段時間裡,經過納德不經意間的觀察,這個村子所處的狀態其實是非常原始的,當然,這有可能是因爲天災的緣故,讓這片土地的文明進程產生了倒退,不過階級的存在確實是很單薄,整個村子中只有幾個有威望的人,而整個村子中大部分人所種植的土地面積也並不相同,沒有什麼大地主的存在,即便是村長,也只有一塊自己家族的田地而已,在階級這個部分,無疑很階級天下大同這樣的世界了。
只不過這個世界窮的可以,可是現在這短短几天的時間裡,納德就親眼看見這個小小的村莊中所誕生的人們發生這驚天動地的變化,他們竟然開始對傑緹亞行禮了,緊接這士兵們也開始有了自己獨有的行禮姿勢,每一個人見面之後,也開始講起了納德剛交給傑緹亞的法語單詞,一個個的敬語從他們充滿鄉音的嘴裡說出來,剛開始聽的時候,納德就像是在看滑稽劇一樣覺得很可笑,可現在再看,卻不由感到驚駭。
禮儀的存在,本身就是爲了維護階級而存在的,周公做周禮而天下安,這便是階級的作用,也是禮儀產生的原因,一個本來根本就不存在階級的村落現在陡然出現了禮儀,執行者開始對策劃者變得服從,這可是一項了不起的變化。
對於這一點,甚至連伊麗莎白都感到了吃驚,相比起納德,伊麗莎白曾經有幸親眼見證過人類的變遷,也曾經在地中海還是陸地的時候看到過當時的人們會如何從人人平等變成上下兩級的,人類可是整整用了上萬年的時間才做到這一點,而現在這些村民僅僅用了幾天時間便讓階層產生了,並且一切秩序井然,沒有發生任何的被動,所有人都服從着達佳魯等長老的統治,能做到這一步的,無一不是擁有上百年傳承的貴族家庭。
除此之外,整個歐洲大陸幾乎就沒有維持階級的力量了,這也是爲什麼貴族這個階層會在歐洲如此根深蒂固的原因,而現在一羣村民,在沒有任何引導的情況下,就劃分出了階級,不得不說,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蹟。
人類啊,在危機之中,你還能爆發出多少巨大的力量啊,伊麗莎白感慨的說道。
相比起村民社會的進步來,伊麗莎白的學習能力就要遜色許多了,在五天的學習中,雖然傑緹亞很刻苦,可是跟喬納斯還有安德里亞斯這些從小開始就在進行貴族精英教育的孩子不同,傑緹亞完全是從一個農村姑娘強迫的變成了一名學生,這完全是時代賦予她本不應該承擔的責任。
對於她來說,最適合學習的日子早就已經過去了,現在再讓他去認意大利語和法語兩種字母,簡直猶如天書一般,五天的時間匆匆而過,傑緹亞也只是把所有的字母啃了下來,而且這字母經常之間還會穿插交匯,一個朦朧覺過去便忘掉了大半。
這樣的成績不得不說對於一個農村的女孩兒來說已經很不錯了,可是當納德得出這個結果的時候,心裡是非常不滿意的,說實話,納德從來沒有教過這麼笨的孩子,後來納德就乾脆放棄了法語的教育,只要求傑緹亞會說法語標準語便可以了,將法語的空閒省下來全力以赴的教導意大利語,這樣一來,傑緹亞的學習進度纔算是跟了上來,看着傑緹亞笑容燦爛的念着一點都不標準的意大利語,納德的眉頭皺得死緊,想當初他在教安德里亞斯的時候,可是五種語言同時教的啊~
這讓納德一開始很是不習慣,講課的時候也總是會講的很快,等回過神來才發現傑緹亞已經打起了瞌睡,這也是令納德無奈的一點,最爲關鍵的是她還不能拿傑緹亞怎麼樣,作爲現在整個迪爾達亞的精神支柱,她的形象在所有村民心裡正在以極高的速度搭建着,如果五百個人便能建國的話,傑緹亞絕對這是這些人不可取代的女王,對於這樣的傑緹亞,納德當然不可能採取暴力手段。
至於勸解也是非常的無力,學習知識只是傑緹亞一天要做的許多事情中的一件而已,除此之外,他還需要到村民中去安慰他們,勸解他們,還要趁時間充足的時候播下麥種收一撥麥子,時間對於傑緹亞來說,無疑是非常寶貴的,而對於納德來說,他也不僅僅是要教傑緹亞上課,他還需要去照顧加百列,在這個小村子裡可沒有什麼醫生,能照顧加百列的,只有自己懂點草藥學的知識能夠就近照顧,剩下的時間裡,他還需要跟達佳魯等人商討接下來的行程,以及跟底下的村民交流得到剩下的糧食能走幾天,可以說兩個人都是大忙人,再加上傑緹亞學習的最佳時間已經錯過,這麼一來,即便傑緹亞很是努力的在學,也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成效。
這讓納德很是焦心,一位未來的統治者如果連字都不認識的話,他將終身無法掌握知識,而對於一名統治者來說,可不光是要掌握武力就行了的,如何治理自己的土地,如何管理好自己的人民,這都需要學習,而這些知識,大多數情況下是用文字寫在莎草紙上的,如果不識字,傑緹亞就只是一個新的村長而已,納德可不希望這位擁有着神奇能力的人最後只是一個村長而已,她有成爲統治者的潛能,納德不捨得浪費這一點。
不過學習的效果可不會因爲納德的不滿意而有所提高,改進了課本之後,傑緹亞的效率雖然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提高,可是僅僅學習意大利文和歷史,這顯然是不夠的,如果按照現在傑緹亞的學習速度來推算的話,讓他成爲一名合格的統治者是不可能的了,就是讓傑緹亞變成一個可以自己拿着詞典讀懂書的人就不錯了,而這還起碼需要三個月左右的時間才能做到。
納德可沒有這麼多的時間去做這件事情,柏林是他最終的目標,也是他的歸宿,浪費三個月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這是他根本不可能付出的代價,所以最後經過好一陣的商量,傑緹亞決定從村民中挑選出一些適齡兒童跟自己一起在納德的身邊學習,自己每天學習三個小時,而這些孩子則是要十二個小時不停的跟納德學習,要在一個月的時間裡,最起碼學會一種基本語言,至於傑緹亞的學業,在納德經過了一夜的思考之後,終究決定給遠在熱娜亞的喬納斯寫一封信,讓他去聘請一位老師來給傑緹亞上課。
對於這封信是不是要真的送出去,納德無疑是猶豫的(此時的納德根本不知道喬納斯已經離開了熱娜亞),喬納斯對自己的信任最後自己卻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了這份信任,而對方,僅僅只是一個八歲的孩子,這讓納德的心裡恨愧疚,而現在,自己竟然還要拜託喬納斯去請一位老師,不得不說,納德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像是惡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