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莽,我看是自以爲是吧,以爲自己做的纔是對的?恩,老弟。”
喬納斯不屑的哼了一聲,自己這個弟弟在想什麼,喬納斯很是清楚,要不是自己剛纔真的是沒忍住,發了火,估計這小子是肯定準備了一堆平等思考,尊師重道的話來教訓自己,對此,喬納斯很是有信心。
安德里亞斯聽到喬納斯這麼說,臉上頓時有些發熱,他的心裡確實是如喬納斯所想,並且到現在爲止,都認爲喬納斯那麼做是錯的,納德作爲自己的老師,年紀都那麼大了,該做什麼,是他自己的事情,喬納斯只有勸誡的權利,沒有阻止的權利,怎麼可以將自己的老師囚禁起來呢?
喬納斯看着安德里亞斯沒說話的樣子,又是哼了一聲,說道:
“不說話了?你這小子在想些什麼我還不知道,整天就是知識分子的那一套東西,自由自由,對,我承認納德他有自由,但是我更知道,他這一去,最是兇險萬分,一個不留神,就有可能回不來了,更何況他身邊的那個加百列,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說到這兒,喬納斯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把自己心裡猜測的人獸告訴給安德里亞斯,怕他年紀小,留下些心理陰影,直接就一筆帶過,繼續往下說道:“自由很重要,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爲自由故,兩者皆可拋,說的很是好聽,可在我看來,狗屁不如,命都沒了,哪來的自由啊?是肉體得到了自由變成了飛灰,還是精神得到了自由,進入了天堂?”
“切,我的老弟,你有沒有想過這些呢?還是說你根本就沒怎麼想過,就完全以自己的主觀價值推斷,在看到納德的那一瞬間,選擇了讓他離開,而不是阻止他?嗯?!安德里亞斯,我對你很失望啊。”
喬納斯的話講完,看着安德里亞斯,安德里亞斯低着頭,沒有接着說話,無疑,喬納斯的話給了安德里亞斯很大的震撼,在他看來,個人意志極爲重要,他人的阻擋則是極爲可惡的事情,尤其是建立在去阿維尼翁是納德的夢想上,那就更是可惡到了極點。
可喬納斯所說的危險,卻讓安德里亞斯不得不重新審視起了自己的想法到底是不是正確的,可想了又想,安德里亞斯還是想不通,到底是喬納斯的對,還是自己的想法是對的,擡起頭看着自己的哥哥,安德里亞斯扯着嘴角笑了笑,輕聲說道:
“兄長,納德老師已經年過古稀了,我想你我之間,也不必諱言,老師能夠留在人世間的時間,還能有多久呢?五年?十年,還是多少?
他的四肢已經開始蜷縮,身體也開始消瘦,看書記憶內容的時間越來越長,原本很少生病的身體到了現在也是每年春天都得喝些預防感冒的藥,到了冬天更是一年比一年穿得多,睡覺的時間倒是一年比一年來的少,兄長,你知道這代表了什麼嗎?
在我看來,這代表着生命在凋零!不可阻止的,快速的,在凋零!
兄長,您認爲一個人好好活着比什麼都重要,但是對我和納德老師來說,有的事,要比行屍走肉的活着更爲重要,於我來說,是看更多的書,學習更多的知識保護家族,保護家人,對於納德老師來說,或許就是那個叫做阿維尼翁的城市,爲此,付出生命的代價也不可惜。
所以,兄長,你問我後不後悔,我不後悔,我知道,納德老師能夠做出這樣的決定,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決定要去的,我認不認錯,我認錯,認錯於沒有加派人手跟着納德老師一起去,兄長,這就是我的答案。”
在喬納斯原本的設想,安德里亞斯在聽完自己那番生命最可貴的理論之後,就應該會認錯道歉,然後跟自己一起去追回納德和加百列,可萬萬沒有想過安德里亞斯竟然來了那麼一套理想高於生命的理論,這可是沒把安德里亞斯撼動,倒是把喬納斯給撼動了。
喬納斯的處世哲學,可一向都是好死不如賴活着,至於爲了理想犧牲生命,那對他來說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什麼犧牲自己炸碉堡啊,拼了命潛伏到敵人營地之中獲取情報啊,什麼殺了夏明翰還有後來人啊,在他眼裡,那可真的是覺得跟傻子沒什麼區別的。
他有的時候自己都覺得,要是把自己給扔到抗日戰爭期間,自己絕對是會當漢奸的料,而不是犧牲在前線的那種人,所以當安德里亞斯,這個6歲的小屁孩兒,竟然一本正經,沒有任何胡說八道的在哪裡講着理想高於生命的時候,這對於喬納斯的震撼,是無與倫比的。
甚至有那麼一刻,他都覺得自己剛剛那麼義正辭嚴講出來的那一套東西,簡直就是丟人丟到家了,自己在安德里亞斯的面前就好像是小偷碰到了人民警察似得,這對比,簡直了,一時之間,兩個人互相看着對方,誰都說不出個話來了。
喬納斯是羞愧,安德里亞斯也是羞愧,前者羞愧於自己弟弟的大義凜然,後者羞愧於自己的想法太過幼稚,不把人命當人命,兩個人的價值觀互相交流排斥,最後還是喬納斯率先開口講話了。
“安德里亞斯,你說的話,不無道理,誰對誰錯,誰又說得清呢?“
喬納斯講出這話,心裡其實很是無奈,因爲他知道,價值觀不同,心裡面認爲最重要的東西不同,再怎麼說,也說不到一起去,所以看着安德里亞斯,喬納斯一方面驕傲與自己弟弟那小小年紀就一身傲骨的氣勢,可也對安德里亞斯的這種想法,帶着些害怕,最後講出來的話,也就只能是含糊不清了。
生命最高還是理想最高,這又哪裡說得清呢?
還不如什麼都不說,先用自己那尚且還年輕的生命去體驗體驗人生再說吧。
“兄長,這麼說,你不怪我了?“
喬納斯這番含糊其辭的話,讓安德里亞斯有些摸不着頭腦了,就在剛剛,喬納斯講出他那番理論的時候,還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怎麼看着現在講話的口氣,倒是有些服軟的意思了,難道是自己講的纔是對的?
安德里亞斯這時可不敢篤定的這麼說,在他看來,喬納斯的那番話,很是有可取之處,有的時候生命和理想之間,確實應該更看重生命,而不是那空虛的理想,可現在喬納斯這麼一說,安德里亞斯這價值觀是又一次被打擊了一邊,更加混亂了。
不過還好,安德里亞斯的年紀還小,價值觀這種東西,也只不過是纔剛剛建立,處於可以改變的狀態,要是等到了十七八歲的時侯遇到這麼大的打擊,那可就危險了,至於現在,雖然有些鬱悶,但通過喬納斯的觀察,應該還處於正常的狀態。
“怎麼不怪你?!安德里亞斯,我只是說在道理上,我們誰對誰錯,說不清,可是在放走納德這件事情上,單單這個事實上,你可不僅僅是在道理上出現了問題,在兄弟關係上,你可也做錯了。
你可別忘了,我是你哥哥,我現在也是你的長官,你知不知道,長官讓你做的是勸納德神父將他想要做的一切說出來,以及不要讓納德逃跑,可你做了什麼呢?在道德上,價值觀上,我們當然能商量誰對誰錯,可是在長官命令上,我可是下達了命令的,這可無關對錯。
你沒按照我說的去做,就是違抗我的命令,作爲熱娜亞現在的長官,我問你,你錯了沒?“
看着安德里亞斯一副很僥倖的樣子,喬納斯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價值觀不同這點喬納斯沒什麼可以說的,可是好歹這還是在熱娜亞,我也是這的一把手,說你一個新來的,那還不容易,更何況,這年頭的歐洲雖然沒有古代中國那種,長兄如父的東西,可是在這些貴族家庭裡面,作爲長子,對於次子也是有着相當大的權利的。
比如說在財產分割上,還有在家族事務處理上,要是碰到些比較強勢的長子,甚至連次子的婚姻對象,都是可以一手安排的,畢竟同爲長子繼承製,身爲嫡長子,將來家族族長就是自己,而所有家族成員都必須爲了家族的發展而有所犧牲,婚姻自然也是其中的一項。
“這,哥,你這是耍賴。“喬納斯的這套說法,確實是天衣無縫非常的狠,講的安德里亞斯一點脾氣都沒有,只能很是罕見的用孩子氣的講話方式,懟了一句喬納斯,之後就沒再多說什麼,默認了自己做錯的事實。
喬納斯見狀,也就不再多說什麼,這孩子,脾氣倔得很,能夠默認自己做錯了就是一件很值得自己吹的事情了,至於讓他自己開口說自己錯了,那可真是難如登天,喬納斯可不敢奢望。
喬納斯不說話,安德里亞斯看了看喬納斯之後,也不說話了,兩個人都眯着眼,開始休憩了起來,剛纔喬納斯那一番激烈運動,對於兩個小孩兒來說,運動量可真是有些超支了,尤其是安德里亞斯,力氣比起喬納斯來說,可是小了不少,在拉開喬納斯抓着自己衣領的手時,可謂是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到現在手臂也有脫力的感覺,自然就得趁着現在衛兵們什麼都還沒有發現,及時補充一下能量。
不一會兒,一隊衛兵走進了安德里亞斯的房間,一聲大喝,將兩個人給震得睜開了眼,只見眼前兩個衛兵半跪在地上,用黃呂大鐘一般的聲音大聲的說道:“子爵大人,我們在旁邊的客廳裡找到了一條暗道!。“
“哦?找到了,還是密道,怎麼找到的?“
喬納斯先是被這大嗓門的士兵給嚇了一跳,待聽見來人說是發現了暗道,喬納斯馬上精神了,心說剛纔找了這麼久,都沒有發現納德等人離開的行蹤,現在竟然在宮殿之中發現了密道,喬納斯的好奇心立馬就來了,一邊從地上站起來,一邊就開始問,還拉了拉一旁仍舊躺在地上的安德里亞斯,抓着他就往兩個士兵所在的地方走。
“報告領主,聖喬治宮中的每間房無論是否住人,皆會在兩天之內進行清理,以此保證宮殿之中的清潔,是絕不可能存在大量灰塵殘留的,可就在隔壁房間的壁爐處,卻是有一地黑灰色的粉末狀物體,我等發現狀況不對,用石錘敲開大門之後,這才發現了一條暗道。“
士兵的口條很是清晰,而且講起話來,透着一股子文雅氣質,聽起來就像是念過書的,跟他的聲音和那渾身都是肌肉的身材所帶給喬納斯的反差,可真是相當的大,不過此時喬納斯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暗道和納德身上,對於這個士兵的不凡之處也就沒有多想,而是抓緊問道:
“那暗道通往何處!你們現在知道嗎?“
“報告大人,通往何處現在還不知道,那暗道漆黑一片,且深度驚人,我們大概在走廊裡走了十幾分鍾,卻依舊沒有找到出口,不過根據那隧道的長度來看,有很大的可能是直通城外的一條供商人們逃生用的隧道。“
“直通城外?“
聽到這四個字,喬納斯的腦袋裡“嗡“的一聲,頓時就懵了,無數的疑問也在這瞬間涌入了喬納斯的心頭,在這麼龐大的宮殿之中,自己都從來沒有發現過如此一條巨大的隧道,納德才來了幾天,還一直都處在衛兵的監視之下,加百列的狀況也是如此,他們到底是怎麼發現的?
一下子,那條叫做伊麗莎白的狗赫然出現在了喬納斯的大腦裡,喬納斯的大腦裡回憶起當時自己在走廊上叫住伊麗莎白時,那隻狗看着自己的眼睛,現在想來,是那麼的充滿靈性。
彷彿是在說話似得。
這不是一隻普通的狗,這是一隻通人言的狗。
一句話,喬納斯汗透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