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卑斯的山風不會因爲旅客的疲勞而有半分的溫柔,也不會因爲來者的身份尊貴而有一點屈膝,所有人在這座巨大到無邊無際的聖山面前,都如同是在那隻被打落人間的天使一樣,一律平等的接受着寒冷,缺氧的殘酷挑戰。
幾乎呈直角的高聳山脈如同萬神殿中千年不倒的巨柱一般,其高度即便只是粗略估算也有400米左右的程度,讓人即便只是看到雙腿就有止不住想要顫抖的趨勢,更遑論攀爬了,面對如此巍峨的巨大山脈,他們還需要承擔數千米海拔的高原季風,即便是喀斯特的三十名騎士,也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橫穿阿爾卑斯,這是隻有人類的英雄才能成功完成的艱難挑戰,而喀斯特所做的,確實人類從來沒有集體挑戰過的一次旅程,其中的困難,從卡巴內爾的眼神中就能看出來,只不過攀登的決定已經下達,身爲騎士,他們所需要做的,就是跟隨着自己的主人,完成這一壯舉。
慌山絕嶺,雪域縱橫,這通往薩伏伊的路口上最後的一道關卡,此刻就如同君臨天下的孤傲天子,一山獨大的不周山一般,橫亙在他們和薩伏伊之間,是連鳥兒都不願意靠近的無命之所。
卡爾則是第一個上山的人,望着擡頭看不見頂的山峰絕地,卡爾知道,他的成功是整個旅途的關鍵所在,後面的人必須要通過他所搭建的通道才能安全通過,不然想要在這麼大的風中攀登上這座巔峰之山,無疑是妄談了,面對身後的衆多兄弟,即便是卡爾,也有些緊張。
這種山無疑是最難爬的,在皚皚白雪和千年積雪所形成的冰塊中,要是一個沒有注意把鐵鎬砸進了冰山之中,而不是岩石裡的話,不要說自己能不能上去,就算冰山足夠堅硬能夠支撐自己的重量,可是誰又能保證在三十個人的使用下,他是否還能堅固如常呢?
而只要有一個意外,在這種沒有可以着力的地方要是失去了唯一的支撐點的話,結果除了死亡,沒有第二種可能,所能選擇的,就是在死的快和死的慢之間做一個選擇了。
這些壓力對於卡爾來說,不得不會去想,一想,手中的汗不由的浸了出來,融在了羊毛做的手套裡,被風一吹,冷的厲害。
“卡爾,不用逞強,我就在你後面,要是你到後面沒力氣了,我來接手好了。“
喀斯特走到卡爾的身邊,手掌用力的拍打在了卡爾的身上,聲音傳了出去,嚇得卡巴內爾都懷疑喀斯特的敲打聲會不會引起雪崩了,不過這對於卡爾來說,卻是最好的鼓勵了,他的力量是所有人中最爲強大的,要是連他都做不到,那麼就沒有人能夠做到了。
“大人,難道你要等我力氣不夠的時候踩着我的身體往上爬嗎?哈哈“
卡爾的聲音中此時充滿了自信,剛纔的遲疑全部都已經拋到了腦海之外,甚至還跟喀斯特開起了玩笑,討論起了要是自己力氣沒有的時候,喀斯特應該如何來讓自己成爲第一個的方法了。
卡爾的聲音讓所有默不作聲的人都不由的笑了出聲,與卡爾的心情一樣,剩下的人同樣心裡也很是沒底,雖然他們不是第一個,但是面對一路前行過來所遇到的困難,更多的人只能感覺到身心的疲憊,而沒有絲毫征服了自然的驕傲,要不是因爲喀斯特是他們的領主,或許他們早就已經放棄了,所以現在聽到卡爾的豪言壯志,都不由的被激勵了起來,要不是卡巴內爾的提醒,這些的人聲音或許真的就引來了雪崩也說不定。
“卡爾,你要是真的力氣用完爬不上去了,我可不會踩着你上去,我身後的人也不會踩着你上去的,我會揹着你上去。“
聽着衆人輕鬆的笑聲,喀斯特卻看着卡爾認真的說道,讓卡爾不由的有些呆住了,而一旁正在被卡巴內爾阻擋着笑聲的衆人也不由的安靜着看着喀斯特,眼神之間的交流,所代表的東西,卻是不言自明的。
他們都有必死的信念。
喀斯特回過身,眼睛看着所有同時正在看着這些勇武的戰士,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在自己的命令下來到了這裡,並且從來沒有抱怨過,他們拋下了自己的孩子和妻子,當然還有一些小姑娘們拋棄了自己的丈夫和父母,跟着自己橫穿阿爾卑斯,到現在整整8天的時間,喀斯特連一句怨言也沒有聽到,可以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
“卡爾,還有在場的所有人,此刻,我們不是主僕,而是戰友,眼前的這座山,已經是我們的最後一道難關了,而在這座山的背後,就是我們的敵人,阿梅德那個老傢伙的巢穴,他絕對不會想到會有一支軍隊從阿爾卑斯的腹地翻山越嶺直接出現在他的大後方,我們會讓整個薩伏伊陷入到恐慌的,我的兄弟們。“
“吼。“低聲的吼叫在三十個人的嘴中共同發出,即便是卡巴內爾也沒有阻止,他知道,這些以爲自己必死的戰士們,需要他們的領主給他們希望和戰鬥下去的勇氣,誰都不是聖人,他們所需要的,只不過是活下去的勇氣而已,卡巴內爾不能連這一點都剝奪了。
“我們會活着回去,我將繼續成爲皮埃蒙特的主人,而你們,則將跟我共享皮埃蒙特,只要有人敢冒犯你們的家人,那麼不管是平民還是子爵,都要把他的頭顱砍下來,因爲你們要知道,公爵的頭顱已經在你們的劍下空洞如骷髏了,你們又何必去害怕那些地下的臭蟲呢!“
喀斯特的聲音中充滿這蠱惑性,激盪的文字中所展現的無法無天,秩序混亂,即便是有一個正常人,都會覺得荒唐,可是喀斯特現在所說的這些話對於這些在雪山中已經度過了漫長而又絕望的八天時間的人來說,無疑是如同辣椒塞進了胃裡一樣,頓時火力全開,跟隨着喀斯特的聲音,低聲的繼續吼叫着。
“吼!“
聲音雖低,但其中的壓迫性,卻遠勝一支軍隊所給人的震撼,帶着必死之心態卻渴望無上榮耀的活人軍隊,可怕的讓人能一直張大嘴巴。
“你們會成爲有史以來第一批穿越阿爾卑斯的人,你們會成爲有史以來第一個可以剝奪貴族的生命的人,你們會成爲皮埃蒙特所有人的主人,你們會讓你們的家族成爲皮埃蒙特這片土地上永久留下的印記,你們會讓薩伏伊的人們只要提到你們就能讓他們的孩子瞬間停止哭泣,讓他們的女人在想到你們的模樣時直接高潮,讓他們的男人在想到你們時,即使是趴在最漂亮的女人肚子上,也不會有任何的想法,只會像是一條橡皮蟲在女人的肚子裡鑽着,不敢顫動。“
“你們肆無忌憚,而我,將爲你們的行爲成爲買單人!”
污言穢語一個接着一個的從喀斯特的嘴中說了出來,斯文掃在地上全然不顧,每說出一個詞,喀斯特的眼神就從一個人轉移到了另外一個人,可此時的喀斯特卻又是如此的充滿着領袖的精神,與喬納斯所見到的哀傷秋月之短暫,朝華即逝的喀斯特全然不同,顯得無比的英雄氣。
這,或許纔是原本的喀斯特吧,只不過馬爾格達的溫柔馴服了這匹野馬,而現在,繮繩在毒酒中已經被腐爛了,這匹野馬又會跑出多少里程,纔會力竭而死,卻是誰也不知道了,看着這些跟隨着自己出生入死,永不放棄的戰士,喀斯特的心中燃燒着熊熊的火焰,而騎士們在接收到喀斯特的眼神之後,又何嘗不爲擁有如此一位驍勇善戰的領主而感到自豪。
“卡爾,看你的了。”
士氣以被激發到了極點,喀斯特的語言顯然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現在正是一鼓作氣爬上這座高山的時候,喀斯特也就不再過多贅言,重新轉過身體面向已經準備好了的卡爾,把他腰間懸掛着的麻繩係扣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後往後一扔,讓所有人都依照順序系在一起,這樣只要有一個人摔下去,那麼衆人還能依靠力量再把人救回來,而就算是死,也是死在一起。
“恩,我準備好了。”
卡爾的聲音中帶着一股沉重,熱血昂揚過後,他很清楚接下來自己做的事情需要絕對的冷靜,所以即便心中的血液還在因爲喀斯特所描繪的世界而燃燒,但是此刻卡爾的大腦已經完全理性了下來,看着面前的高山絕崖,沉聲對着身後的喀斯特說道。
“好,就讓我們一起在山峰的最頂端,一起看一看薩伏伊的絕美景色吧,卡爾,出發!”
喀斯特的聲音厚重而有力,還帶着些剛纔發泄似得的講話的瘋狂,抓着腰間的繩子用力扯了扯,直到感覺腰部傳來一陣陣的痠疼纔算是放開了自己手上的繩子,抓着腰右側的袋子,在卡爾的後面抓着鐵鎬留在外面的一截把柄向上攀爬了起來。
呼呼的大風在高海拔的地區已經不再是簡簡單單的風了,而是如同刀一樣透過他們的衣服和盔甲,狠狠的刮在每個人的身體上,當鐵片被風強力的刮在自己的身上發出“砰砰”聲響的時候,騎士們身上那薄弱的氣場根本不足以保護他們人類的肉體,每每經過一次強風之後,每一個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會有一塊地方出現淤青,還有的甚至能感覺到自己骨頭嘎吱作響的聲音,簡直如同地獄一般讓人難熬。
所有人都沒有了說話的動力,到後來即便是暗自在心底鼓勵自己堅持下去的動力也都沒有了,很多人都已經開始在看着前面的人走一步,自己就走一步,至於什麼時候會到,什麼時候才能解脫,這些人已經完全不在乎了,他們的大腦早已經被這罡風吹的如同豆腐一般,思考不來了。
只有腰間的那一點點力量在告訴着每一個跟隨在卡爾身後的人們不要放棄,如果放棄的話,那麼你前面的人,和你後面的人,就都會跟着你一起掉下去,你不能因爲自己的放棄而讓別人死。
在大腦停滯思考的時候,身體卻記住了自己許下的承諾,讓每一個人都緊緊的跟隨着前人的步伐,登上這座山。
卡巴內爾是最後一個殿後的人,望着前面一長串都快看不到盡頭的人,他只能咬緊牙關才能憑藉着堅強的精神苦苦支撐,跟隨着前者的腳步,亦步亦趨的向前行進着,剛開始的時候,卡巴內爾還偶爾擡起頭向上看一看,想知道在第一個的卡爾到了什麼地方了,可是每次擡頭看到的就只有排在自己前面的人的身影,除此之外,就是天空,根本看不到前面發生了什麼,所以到後來,卡巴內爾也就什麼都不看了,就是低着頭向前爬,直到在自己前面的人,傳來了一聲低沉中帶着激動的聲音。
“卡爾上去了。”
站在最高峰,卡爾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這上面的景色,就調轉身體看向了懸崖峭壁上的喀斯特,把半個身體放在了峭壁的外頭,伸出手拉住已經快要到達頂峰的喀斯特,兩個人一起用力,就把喀斯特從下面拉了上來,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
喀斯特是真的累壞了,年近五十歲的身體在如此嚴酷的環境下,還能夠有爬上來的意志,這已經很不容易了,一旁的卡爾也沒有打擾喀斯特的休息,而是繼續拉着下面的人,就這樣,一行人一個都沒有丟掉的情況下,全部都爬上了山。
當卡巴內爾在其他人的支持下登上這座高峰的時候,所有人這時都站了起來,其中自然也包括喀斯特,看着自己的面前,還是無盡的雪山,只不過在這雪上的盡頭,已不再是雪,而是一片片綠色的原野,和那數不清的森林草木了。
所有人的眼眶,都不由得溼潤了。
“喀斯特,我們出來了!”卡巴內爾走到喀斯特的身邊,激動的說道,這一路,他還以爲自己要死了呢。
“是啊。”喀斯特點了點頭,其中的不容易,他又怎麼會不知曉呢。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