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那高高的宮牆,其實這宮牆又能奈我何,只是此時的天空雖還是陰霾,雖還是雨如織
我不想殃及無辜。
於是,我就站在那西門外,一株柳樹下,風擺柳枝,不住的撫着我的面頰,我直望着那宮門,我期待黎安的出現。
我知道此時的自己是狼狽的,也是最難看的,可是我就是忍不住的想要見到他,我曾經的黎安哥哥。
就這樣如雕塑一般的站了近兩個時辰,天色終於暗淡了。因着有雨,天黑的很快,那宮門口已是燃亮了燈籠了,讓那裡更是亮如白晝。
我想該是我出發的時候了,抖一抖身上的雨水。找一處偏暗的地方,縱身一躍,眨眼之間,我就已站在了那皇宮內院之中。
這一番行動。如在六年前。我是無論如何也做不來的。可是如今的雲齊兒,已有鳳薇步護身,我再也不怕了。
搶着暗黑的地方,我就在那宮裡穿梭着,我心裡有一個信念,我一定可以遇上黎安,他是侍衛總管,這樣的雨夜更是該嚴加防範的時候,所以他一定就在這皇宮裡的某一個角落。
一隊隊的侍衛暗暗的走過,卻皆沒有他的影子。
我不氣餒,我依舊不停下我腳下如飛的步履。
或許是我的堅持感動了上天,就在我已經快失去了信心之時,在一座偏僻的宮殿前我看到了他的身影,雖是遠遠的看着他,可是我知道那一定是他,他的背影總是那麼偉岸,那麼讓人信賴,有些慶幸,他身邊並無他人。
可是我卻奇怪,爲什麼那要站在那一座好象有些破敗的宮殿前呢?他很專注的看着,似乎在努力的搜索着什麼一樣……
我飛掠而去,此一刻,我已輕輕的站在了他的身後。
“黎安。”我輕輕的叫。
他恍然回神,“雲齊兒,你怎麼來了?”那詫異之後的驚喜溢於他的臉上,原來他還是想要見到我的
“我遇到了燕三王爺。”我說,我看着他悠悠說道。
“哦。”他點頭,證明他有在聽吧。
“昨夜裡雲彩兒的守宮紗終於沒了……”不知爲什麼,我一股腦的把我心裡的問題全部的拋給了他,然後我看着他,我等待着他的回答。
“雲齊兒,我……”
“爲什麼你要與她一起配合默契的演了那一齣戲,讓我相信你的背叛,你的無良。”眼中是淚,抑或是雨水,我猶不知,我只任那雨水不停的滴落。
“雲齊兒,你溼`透了。”
黎安他不理我的想要脫下他身上的蓑衣,我拽過他的手臂,我不讓他動,“早已溼了,即使穿了蓑衣也改變不了那內裡的已溼了的事實。”
“雲齊兒,我不脫,我帶你去換了一身的溼衣吧。”他反拉着我的手,就欲帶我離開。女土亞扛。
“不要,掙開他,你告訴我,那一天那竹林的故事到底是爲了什麼?”不想被人欺瞞,即使是善意的,我也不要。
“雲齊兒,你要聽話,待你換了溼衣,我就把一切都告訴你。”
“真的嗎?”我仰頭看着他的眼裡到底有多少真誠,然後我相信了他,這麼些年,其實我一直都是相信他的。
他點頭,再是拉着我的手,這一次我沒有躲開,我一任他拉着我向着一個更加荒僻的地方走去,這宮裡,他知道哪裡可去,哪裡可藏吧,而我卻是一無所知。
歪歪斜斜的一座破廟,甚至讓我懷疑它隨時都有傾塌下去的可能,可是我與黎安進去了,那堂前卻是有一尊佛像,一柱香還在燃着,原來這皇宮裡也有破敗之地。
荒遠之處,就連皇帝也不會過問吧。
“雲齊兒,你在這裡等我,我取了衣服就來找你。”
還沒待我回答,他已經飛一樣的衝進雨中了
剛要喊,卻又是怕驚擾到這小廟中的人,默默的站在門前看着依然還在如織的雨簾,身子有些抖,有些冷,我這樣被雨了有多久了,總有幾個時辰了吧。
回首默默的跪在圃團上,雙手合十,那案前的觀音菩薩正慈祥的看着我微笑,一抹溫柔與憐惜掛在她的脣角,我看着心裡是安然是清心。
那一柱香濃濃的味道彷彿是送進我心中的一抹禪意,我跪着,甚至忘記了冷忘記了胸口的痛。
沒有月的雨夜,只有那案前的蠟燭微弱的亮光映着這冰冷的一室。
燭光搖曳中,一道人影清晰的投射在我的面前,悄然回首,一襲白衣的男子,卻不是黎安……
我瞠目而望,他是狐君,我記起了他,那個害我跌下冰崖的人就是他,可是,此時他又爲何而在這皇宮大內呢?
不及細細思量,我一心只想要索回我的寶貝,“旭兒呢?他在哪裡?”我記得那撥浪鼓上是刻了一個旭字的,他喜歡叫我的寶貝阿勒坦是吧,可是我更加喜歡旭這個名字。
“你是雲齊兒?你恢復了所有的記憶嗎?”細而弱的聲音送入我的耳鼓,他已知道了我是誰。
“是的,我是雲齊兒,你還我的孩子來。”剎那間,我已衝到他的面前,雙眸定定的望着他,無論他的武功有多高,無論他有多危險,我也不怯懦,我的寶貝纔是我生命中的一切。
“雲齊兒,你的臉色很不好。”他憐惜的伸出了手指輕輕的就要撫上我的臉頰。
悚然一退,“我是死是活,都不關你的事,我只要你還回我的孩子。”我的寶貝,記憶中那小小的皺巴巴的樣子又是出現在我的眼前,如今他長大了,他該是會說會寫了,真想把他抱在懷裡,彌補我五年來的離怨。
他的薄脣抿開弧度,清然一笑,卻是更多蒼涼,“那孩子,我想你這一輩子也見不到他了。”
我慌了,這是什麼意思?“你把他藏到哪裡去了?”
“哈哈,我把他送人了
可是我不信,我不信那孩子他會隨便就送了人,明明喜珠兒就對我說過,說他很喜歡我的旭兒的,“你撒謊,你把他藏起來了,你就是不想把他還給我。可是他明明就是我的孩子啊,我是他的孃親,你不可以如此的對待我與我的孩兒。”
“晚了。”他壓抑着不讓他的笑聲傳進這宮裡的每一個角落,“晚了,他再也不屬於我也不屬於你了。”
我不信的猛的扯住他的手臂,“你說,你把他送給了誰?”
“一個魔鬼,這世上的惡魔。”
“爲什麼?爲什麼你要把他送給別人,你不是愛他喜歡他嗎?”難道喜珠兒口述的一切都是假的嗎。
“我愛他?笑話,圖爾丹的孩子,我巴不得他去死,巴不得他下地獄。”
“不要。”我搖晃着他的肩膀,他是騙我的,我不信,“你說,你是騙我的,他就在這附近,你現在就帶我去見他。”我空洞的望着狐君,他的話已經打擊的讓我的心口更痛了。
“不在,他不在這裡。”
他口中的篤定讓我失望了,“你到底把他送給了誰,那人他又到底在哪裡?”我追問我恨不得想要殺死麪前這個曠世俊美的男人,他生了一張讓人無法忘記的絕美容顏,卻擁有着無比冷酷的心腸,“爲什麼,爲什麼?”自從見到了他我已問了太多個爲什麼,可是我依舊沒有答案。
“不爲什麼,我只是想要那一場殺戮中的所有人都得到應有的懲罰,哈哈,古拉死了,誰也別想苟活。”他清亮的眸子裡迸出的是仇恨,是他對古拉的無限深情嗎?可是我卻感覺不到他的愛,那如雪染一般的發刺目的飄蕩在風雨中,卻是濃縮了無邊的恨意。
“你只要告訴我他在哪裡,只要讓我遠遠的看上他一眼,讓我知道他現在很好,這就足夠了,可以嗎?”我祈求着,我記憶裡這是我第一次如此卑躬屈膝的求着一個人。
“那人他居所不定,是否能見到旭兒,那端看你的運氣了。”
我不死心,“他在草原上,還是在這大周朝
“哈哈,我不知道……。”他的話還未說完,忽然外面傳來了極輕微的腳步聲,那聲音弱弱的如果是尋常之人根本就聽不到,可是我與狐君卻聽了個清清楚楚。
他向後一閃,再用只有我聽得見的聲音說道:“這宮裡經常就有他如鬼魅一樣的身形……”
那白衣白髮就在他的聲音落下最後一個字時瞬間消逝無蹤了,彷彿他從未來過一般,我追出去,卻只有一片黑暗,以及在黑暗中向我快步而來的黎安。
“雲齊兒,怎麼還是淋着雨。”黎安拉着我重新又進了小廟。
“去換了吧。”他伸手遞給了我一套幹着的衣裙,這衣裙一丁點的溼意都無,想來是他藏在懷裡緊緊護着的。
擡首看了看案前的觀音菩薩像,我卻不想唐突了菩薩的聖地。“還有其它的地方嗎?”
“雲齊兒,這附近除了冷宮就只有怡心宮了,不然就去怡心宮吧。”
“走吧。”我說着,又是跪在圃團上默默的磕了三個頭,我希望菩薩保佑我讓我早日見到我的孩子,剛剛的一切對話菩薩均已聽到,送子觀音,菩薩一定會幫我找回我的孩子的,我堅信。
伸手把衣裙重新又塞到他的手上,我全身都是溼的,我拿着也會變成溼衣,那換與不換又有何意義呢。
“黎安,我遇到了狐君。”
“在哪裡?”他撐開了傘拉着我走進了如織的雨霧中。
“就在剛剛的小廟裡。”
“天,難道他知道你在這裡嗎?總不會那麼巧他就到了小廟。”
“我也這麼想,黎安,你幫我查一查他來這宮裡的目的爲何?他是常年都居住在雪山上的,他來大周,一定有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最近宮裡頗不太平,接二連三的出事,就連前任侍衛總管也被人……”
“黎安,狐君他知道我孩子的下落
“雲齊兒,你先別急,我一定會幫你找到你的孩子的,先去換了溼衣在說,否則你會生病的。”
我點頭,我要好好的活着,我要見到我的寶貝,我要看着他笑,看着他幸福的生活。想到我的寶貝我的眉才舒展了些,不知爲什麼,有了黎安在我的身邊,我就會感覺到安心。
“雲齊兒,這一路上倘若遇見了什麼人,你都不要開口說話,也不要害怕。”
“去怡心宮嗎?”剛剛他就說過這附近除了冷宮就只有怡心宮了,所以我不知道我跟他是要去向哪裡。
“是的。”
我聽着,心裡暗想,也不知這怡心宮是何人所住,可是仔細回味剛剛黎安的囑咐,才讓我想起,自從來到京城,自從我遇見他,他從未流露出對我的任何情感,只是此刻的關心與擔憂倒是讓我感覺到了曾經我在他的心目中的地位。
“黎安,那竹林裡的故事爲什麼你瞞了我這麼久?”
“有些事總是難解,雲齊兒,知道了你便不會嫁了,那麼相府裡從此便不會再安寧了。”
我聽着我仔細的分析着他的話,然後我已猜出他話中的弦外之音,是九夫人,是她來要挾着他吧,以我爹還是我娘來要挾他呢?
“可是,我與你卻錯過了一生。”有些感慨是說也說不盡的。
“雲齊兒,快到了。”黎安避過了我的話頭,他也怕我提及那一切吧,或許曾經最傷最痛的並不是我,而是他,他隱瞞了不是他的過錯,那纔是最大的痛苦。
我看不清那宮前的牌匾,但我知道這一帶就是冷宮了。
冰冷的雨夜,我面前是一片的黑暗,只有無盡的雨滴落地的聲音讓我清醒的知道這個世界的存在,眼前是一片死寂。
那有些傾倒的大門在風中輕輕的晃動,讓這夜彷彿增加了一股無形的張力,讓人恐慌,讓人心懼。
油紙傘擋在我的頭頂,手中是黎安溫暖的大手,我與他悄無聲息的走在這冷宮的周遭,撿着偏僻無人無燭光的地段走着,雜草在雨中吐着芬芳,讓我的心一點一點的從悽傷中回覆到如初
那是一座小小的宮殿,門輕掩,黎安一縱身就躍進了門裡,我聽到門栓拉開的聲音,再是門的開闔,我安心的走了進去,我聽到黎安輕輕的向屋子裡喊道:“琴姨,黎安來了。”
我看着他,怎麼他在這宮中也有熟識的人嗎?從前我真是太不瞭解他了,他的一切於我似乎都是一個零。
門開了,一個宮女探出了頭,“下了一天的雨了,黎總管怎麼還來呢,黎總管快進吧。”
黎安推了推我,先把我送到門前,“帶了一位貴客來。”
我一笑,“哪裡是客,分明是落難來求助的。”
“呵呵,姑娘快進吧,黎總管帶來的人就一定是客了。”她說着也不顧我滿身的溼,硬是拉着我進了屋子裡。
門在身後輕輕的闔上,我抖了抖身上的雨珠,下意識的望着這屋內,那桌前,黯淡的燭光下一婦人正在縫補着什麼,“琴主子,有客來了。”
婦人聽到了宮女的聲音,才緩緩的擡起頭來,這婦人長得並不十分美豔,但是眉目間甚是清秀恬靜,她容色嬌美如丁香凝露,似寶石流霞,如此之人卻是深居在這如冷宮一般的怡心宮,可見她一定是受到了什麼不平的待遇了。
我躬身福了一福道:“雲齊兒拜見琴主子。”我不知道她是誰,但是隨着宮女來叫着,總不會錯的。
她淺笑盈盈的望着我,“好俊俏的一個人兒呀,黎安可真是會選,真是讓人喜歡。可是怎麼一身的溼呢,青雁快帶她去換了溼衣吧,小心彆着了涼。”
“是。”丫頭畢恭畢敬的應一了聲,隨即打了一個手勢,“姑娘請。”她擡手指着內室帶引着我走了進去。
一件一件的換下溼衣,那腰間的玉也摘了下來,就放在那牀前的小桌上,不消一刻,我就換好了衣裙,取了那宮女爲我準備好的棉布,我輕拭着滿頭的黑髮,也讓那水珠不至於滴淌而落,綁好了發,隨手拿着那玉正欲掛在腰間,突然間只覺那玉隱隱泛起了一片氤氳的紅光,竟象是有了生機一樣,我大賅,隨即我發現一片淡淡的綠光竟是與這紅光遙遙而相對
我不自覺的走過去,牀前,鴛鴦枕旁一塊與我的一模一樣的玉正靜靜的躺在那裡……
兩塊心形的玉整整齊齊的擺在一齊,一紅一綠,兩抹光線照着我的眼有些迷離,我奇怪着,我的玉在此以前似乎從未發出過紅光啊,可是爲什麼它遇見了這彷彿是一對孿生的心形玉時它就開始泛起了紅光呢。
那泛綠光的玉是琴主子的吧,看着她有些眼熟的感覺,卻想不出她與何人相象。
就這樣我看了好一會兒,卻也只見那紅光與綠光交替的纏繞在一起,除此再我異象,我輕輕再收回我的玉,不過是碰巧罷了……
推開內室的門,我走將出去,那玉又已是被我隨身掛在腰際。
換了乾衣,我混身舒服多了,此刻我最想知道的就是黎安的故事了,他也不該再瞞我了。
那位琴主子還在低頭縫着衣裳,聽見我出來,只聲道,“快喝些茶吧,熱熱的暖人。”
坦然而坐,對面是黎安穩穩的坐着,我想起他的身份,突然間有些擔心起來,“你離開這樣久,宮裡沒什麼事吧。”
“不妨事,此刻不是我當班。”
我聽着,想必是他從小廟離開之際就已安排妥當了吧,這一想我方卸下了心頭的擔心,“說吧,告訴我那曾經的一切。”請不要再瞞着我了。
“雲齊兒,是爲着你娘,爲着你爹。”
“怎麼……”我還是不解啊。
“也許你已然知道了你的身份吧,你並不是你爹的親生女兒。”
雖然我早已猜出了這個事實,可是乍被黎安說出來,我還是嚇了一嚇,“我與其其格皆不是吧?”
黎安輕點頭,“是的。”
怪不得從小爹對我就少了一份親情,怪不得我從來在他身上也體會不到一份父愛的溫暖,原來一切竟都是真的,“那我的親爹他到底是誰?”
“這一件事情,相爺與你娘皆是諱莫如深,詳細的情形我也不知,可是九夫人卻一直要挾着我,倘若你不嫁給圖爾丹,她就要把你孃的事說出去,我知道倘若她說出去了,那後果只會是讓你與你娘難堪,還有相爺,也是難過,必竟你娘在名義還是他的夫人
“爲什麼你不拆穿九夫人的惡行呢?爲什麼你由着她算計着我嫁到圖爾丹?”
“相爺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他有了把柄在九夫人的手上。”
我的頭轟然一聲顫,怎麼會這樣,怪不得我勸着爹要他懲罰九夫人時他卻無奈的搖頭,原來是爲着如此啊。“爹有什麼把柄在她的手上?”
“年輕時的糊塗事吧,卻被九夫人穩穩的捏在手心裡,只說她有個什麼萬一,那舊帳立碼就會顯露出來,婁府也立刻就會倒了。”
“真有這樣嚴重嗎?”我還是不信,憑着爹的謹慎,怎麼會把那麼重要的把柄落在別人的手上呢。
“看相爺的神情一定是嚴重的了,具體我也不知道。”
原來如此。
“哎喲……”我聽到一聲低叫,轉過頭去,卻是琴主子不小心紮了手,此刻正含在口裡去着那痛呢。
看着她,我纔想到,怎麼黎安與我談了這許多私密之事,又何以連避她都不避呢?也不知道這琴主子到底是什麼身份?
從前在宮裡的身份,從前未入宮前的身份,想來也必不是一個普通的人物,否則黎安也不會如此與她熟絡了。
黎安似乎是看出了我的驚疑,但笑道:“琴姨是我的姨娘,不怕的。”
我驚異了,我不知道他還有多少的事情瞞着我,我越來越是不懂他了,原來這宮中還有一個他的姨娘,可是她卻爲何呆在這如冷宮一般的怡心宮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