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哈答斤的陣前,不遠處的我看到了脫裡,他在向着圖爾丹的軍隊裡喊着話,離得有些遠。我聽不清,但是我有一種感覺,脫裡就要下令開戰了。
從懷裡掏出那塊兵符,倘若我真的找不到班布爾善,我就親自拿着這兵符出來,我就是要阻止這場戰爭的繼續,可是我一起身,就感覺衣服被那女子扯了個正着,我暗暗祈禱,這個時候請不要再給我添亂了,可是任我使勁的想要掰開她的手,她的手卻如生了根一樣怎麼也掰不開。
我有些惱怒了,我不能讓她來壞了我的大事。
我回首,卻見她瑟縮的抖成了一團。那眼神裡都是驚恐與慌亂,她在怕着什麼嗎?她一下看着這邊,一下又是看着另一邊,我有些糊塗了,我順着她的方向一一望過去。我看到了圖爾丹,而後是脫裡。
難道,這女子的故事竟與圖爾丹與脫裡都有關聯嗎?我不解了。
我拖着她,我向脫裡那裡移動着
我看着,沒有一絲的遲疑,我依舊向着脫裡而行。
“雲兒,小心。”我聽到風中有人大聲的喊道,我沒有去看他,但是我已經聽出了他就是圖爾丹。
“啊。”我聽到女子一聲低叫,那瑟瑟發抖的身子緊緊貼在我的背上,連帶着我也跟着抖了起來。
“別怕。”握着她的手更緊了,如果圖爾丹真的與她有什麼關係,也只能等到我先阻止了這場戰爭再說了。
我聽到脫裡的聲音,“放箭。”
這一句之後,那天空沁藍的色彩照着我讓我不相信這隨之而來的即將就是血腥,我想鬆開那女子,想沖天而去,想讓自己留住一條命再去見我的寶貝,可是那抖動着的手讓我慚愧了,這樣的一個病女人,我如何把她置身在這千軍萬馬之中,還有即將的亂箭,如果她真的被射中了,那麼我寧願我從來都沒有帶她出來過,她被囚在那蒙古包裡才更安全,至少那有生的希望。
“住手……”一聲厲喝,讓那欲脫手而出的箭剎時收了回去,我聽着這聲音,我感激的回首,我望向班布爾善,他來的真是及時啊。還有,我也感謝那些遲疑了許久的士兵,是他們一直拖延着時間,才讓班布爾善的這一聲喝給止住了。
我將手中的兵符斜斜一拋,班布爾善伸手接住,高高舉起道:“兵符在此,衆將士請速速收兵。”
所有哈答斤的將士似乎對這突然而來的狀況有些摸不到頭緒了,我沉聲道:“難道你們想違抗大汗的命令,想要不聽兵符的號令嗎?”
立刻剛剛還在一片安靜之中的隊伍中想起了小小聲的私語,然後有些人果然收好了兵器,直直的看向班布爾善,等待他的進一步發號施令。
“班布爾善,你的兵符是假的?”脫裡卻在這時向班布爾善挑戰了。
立刻那些將士們象是分出了兩個派別一樣,彼此互相對視着,那戰爭的導火索還在燃着,甚至連片刻的喘息時間也不留給我
“脫裡,那麼,請把你的真的兵符拿出來。”
脫裡向懷裡一掏,果然又是掏出一塊兵符來,這兵符與班布爾善手上的幾乎一模一樣,這倒讓人難以辯認了。
我糊塗了,我從脫裡的帳中取來的這個兵符難道是假的不成。
我走向他,一字一頓的說道:“你的是假的,大汗是哈答斤名副其實的大汗,他的纔是真的。”無論真與假,我都要死死的咬住脫裡的纔是假的。
我身後的女子此刻抖得更加的厲害了,她鬆開了我的手,我看到陽光下有一道影子在慢慢的移動,然後我看到了脫裡眼裡的詫異之色。此刻的他居然一聲不響的只是盯着那傻女人看着,他全然忘記了他手中的兵符。
我瞧在眼裡,我已顧不得多想,身形一移,輕輕一晃,眨眼間已到了脫裡的近前,手指輕輕的一夾,那兵符已在剎那間就到了我的手上,我再向班布爾善一拋,這一次脫裡再沒有話說了吧。無論真與假,兩個兵符皆已在了班布爾善的手中,班布爾善是大汗,而他不過是一個王爺,孰大孰小,這些哈答斤的將士們眼裡自有分曉。
果然,當班布爾善高高舉起兵符,再次宣佈撤兵之時,人羣裡已無人再敢有異議了,一場戰爭就這樣戲劇化的結束了,這簡直讓我有些不可置信,可是將士們真的在整齊的而後退了。我看着那隊形,只有少數的一些人還站在那裡,那一定是脫裡的手下,但是他們人少,又豈能成了氣侯。
我回首,圖爾丹還是不放心的在遠遠地看向我,我向他點頭致意,謝謝他的承諾,而我也終於完成了對鐵木爾的承諾,我化解了這一場戰爭。
“大汗,雲兒要先行別過了。”我向班布爾善辭行了,我要回雪山,我要去尋找我的寶貝。
“可是……”班布爾善頓了頓,眼角卻向着巴魯刺的軍營中掃去。
我心已明瞭,他是惦記着燕兒,他與燕兒之間的故事,我一直沒有過問,可是我已沒了時間,我要去雪山,我的心急切的想要回到雪山去,那裡時時都有一雙小手再向我呼喚。
“你自己去求親吧。”或許在臨別之際,還可以看到班布爾善求婚的一場好戲,這一次我不想再錯過他們兩人之間的故事了
正當我滿心期待之際,我聽到了身後一聲失心裂肺般的吼叫,迅疾轉身的剎那,我看到我救出的那個女子她不知何時已從一個士兵的手上搶來了一把刀,她叫着,她一步一步的向脫裡走去。
我傻了,瞧着她的樣子,脫裡與她似乎有着深仇大恨一樣。
“可拉,是爹對不起你。”我聽到了脫裡蒼老的聲音,他在後悔着什麼嗎?那眸中已是老淚縱橫。
可拉,聽到這名字,我看到圖爾丹已騎着馬飛奔而來,班布爾善揮了揮手,弓箭手並未放箭,只任圖爾丹向着我與可拉的方向而來。
而班布爾善也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緩緩走來。
“可拉,你還我的雲齊兒來。”我聽到圖爾丹恨恨的聲音,好象這可拉一直就是他心中的痛一般,可是,可拉卻似乎是脫裡的女兒,我有些暈然了。
我不作聲的看着眼前這一切,只有他們每個人之間的對話才能讓我清楚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
圖爾丹看着我,象是知道我的疑問一般,他緩緩說道:“是可拉,是她派人暗裡讓陽光照射在昏睡許久的其其格的身上,她想激着雲齊兒去換了其其格的命,是她算計着讓雲齊兒離開的。”
我更暈了,這些事情我只是聽鐵木爾大概對我說起過,至於細裡的事情我並未去深究。可是我真的不能相信我面前的這個可憐女子,就是她欲害其其格,再逼走雲齊兒的。
可拉手中的刀在陽光下泛着光,映着我的眼生生的痛,我遮着,我看向她,她早已經瘋了,傻了,她可曾還記得那一切。
“圖爾丹,她已經癡傻了,或許你該爲你的雲齊兒積積德,你就放過他吧。”
“我放了她,那麼誰知道這些年我心裡的苦啊。”他的大手已一把抓住了可拉的咽喉,可拉去不躲閃,只是嘿嘿的傻笑着,她不說話,所有的人看着眼前的這一幕,卻沒有一個人想要去勸說圖爾丹。
就連我的話圖爾丹也彷彿聽不進去了,似乎有關乎雲齊兒的事情都是能夠讓他激動
可拉依舊笑着,可是突然間我看到她的笑容有些僵了,然後她手中的刀一下子向她對面的脫裡揮去,我看着,卻已無力去推開了,她的速度太快,彷彿那刀中傾聚了她所有的恨意一樣,可是脫裡不是她的父親嗎?
血,頃刻間濺落,脫裡沒有躲,那把刀直直的揮在了他的手臂上,而後可拉突然象做錯了事的孩子般癱軟了,就連圖爾丹的手也沒有止住她下滑的身子,這樣的一刻,圖爾丹也手軟了吧。
我衝過去,我看向昏倒在草地上的可拉,我急切地叫道,“醒醒。”
她卻以無聲以待。而脫裡卻是任着血飛落滿身而呆呆的站在那裡。這情形真是讓人有些匪夷所思了。
“拉拉,你給我出來。”半晌我聽到脫裡叫着拉拉的名字,那聲音裡是不滿是怒氣。
我看着可拉,我只想保護她,我聽過她曾經的歌聲,那歌聲裡是更多的哀傷和無助,她的過往,一定是充滿了許多的無奈吧。
這一切,我想待她醒來或許我就會知道了所有的秘密。
原本要離開的打算在一這刻已取消了。
我看向圖爾丹,他看着可拉,那眼神裡也是無奈也是痛楚。
“大汗,可拉就交給我吧。”
他點點頭,“是她,是她逼走了我的雲齊兒。”
“大汗,你回去吧,如果真是她的錯,老天一定會公平的懲罰她的,這麼些年,她瘋了傻了,這些懲罰已經足夠了。”
圖爾丹點點頭,眼角有些溼潤,“雲兒,與我一起回巴魯刺吧。”
我搖頭,我還不想,我要去找我的寶貝,“我要去雪山,我還有一些要事要去處理。”關於孩子的事,我還不想對他說,一切只是猜測,這些根本沒有證據啊。
“好,待我處理好了巴魯刺的一些要事,我就去雪山上找你
“大汗,請把燕兒交給我吧。”我向他索要燕兒了,燕兒這一生遇到班布爾善或許是她的福氣吧,至少班布爾善是一個懂得用情的男人,他不濫娶,也不會爲女色所誘惑。
燕兒有些赧然的走到我的面前,我拉着她的手向圖爾丹道:“就封燕兒爲巴魯刺的郡主,即日下嫁哈答斤大汗班布爾善,我想這也是這草原上一段和親的佳話,從此,巴魯刺與哈答斤和平相處。”
圖爾丹看着我,似乎有滿心的疑問,我向他笑了笑,“大汗,這是此番戰爭最好的結局了。”
圖爾丹點點頭,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翻身而躍上了馬背,夕陽之下,那馬背上的男人寂寞的向着巴魯刺的軍營中而行……
三五個人押着一身是血的脫裡,是他背叛了大汗,是他讓哈答斤陷於一片混亂之中,我看着,我對着班布爾善道:“那個拉拉她更可惡。”
他點點頭,我已無心再去管顧其它,我蹲在可拉的身旁,瞧着她滿臉的髒污,我想那污黑之後的一定是一張清麗的容顏,曾經她是圖爾丹的女人,可是如今她是他的棄婦嗎?
其其格的事情真的是她做錯了,是她太不該,可是她的報應也有了,她瘋傻幾年了,這比起雲齊兒的失蹤,她則是苦不堪言的活在這人世間。
此時,她的臉上最好看的莫過於那長長的睫毛了,那如扇子一樣的長睫毛,倘若動一動不知又是多麼好看,從前見她總是在我最不得閒也心裡藏着太多事情的情況之下,所以總沒有注意看她,此刻看了,才知道我又是看錯了一個人。
有人來了,擡了一塊木板,木板上鋪了一塊厚厚的毛氈子,我緩緩的起身,“輕着點,把她抱上去。”
她依然昏睡着,我希望她醒來時已是一個健康而充滿活力的可拉。
我沒有騎馬,我只是隨着可拉向前走着,倒是班布爾善看不過的叫我道:“雲兒,騎馬吧,你也累了。”
我笑笑,“不礙事的。”想想在山洞裡初見她時的樣子,對她真是不知是憐還是恨了。
班布爾善一翻身,也下了馬,一手牽着馬,一邊與我一起走在這被千軍萬馬剛剛踐踏過的草地之上,那青的是草,紅的是花,卻多已是折了,有些殘敗的氣息,讓人不禁回想起剛剛欲打殺之前的那場驚心
“雲兒,你是如何得到這塊兵符的。”
我想起那婦人,多虧她的一封信讓我進了脫裡的蒙古包,卻不想原來是一塊假的,“說到底也是假的了。”脫裡還真是老謀深算,他怕人要偷取兵符,就做了一個假的放在他的大帳裡來掩蔽他手裡那真的兵符。
“話雖如此,可是這真的也是你得到的啊。”
我莞爾一笑,“不過是碰巧我距離脫裡比較近罷了。”
“還是雲兒的功夫好。”
“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沒有得到這兵符,又要如何處理呢?”
“昨夜裡我潛到我的大帳,我沒有找到兵符,我就偷偷去四處遊說,我見過了幾位將軍,他們說只我要出面,他們不管脫裡手上有沒有兵符,他們都會反了他的。”
“原來你早有安排,怪不得那些將士聽到了脫裡的傳令居然沒一個動手,只在觀望着。”現在想起脫裡下令開戰的那一刻我還是心有餘悸。
“還不是因爲答應了你,要停止這場戰爭的,我說過的話總是作數的。”
“那個可拉,她難道真的是脫裡的女兒嗎?”許多的事我心裡還是有許多的疑問,我想知道與雲齊兒有關的一切,我想要知道我自己到底是何人。
“是的。”
“你與她很熟悉吧?”聽着剛剛在脫裡叫着可拉時,似乎班布爾善也是驚訝萬分。
他點點我的額頭,淡笑道:“總是逃不過你的法眼。”
“那就是真的嘍。”
“也沒什麼,從小我就與她熟識了,我娘與她娘本是很要好的姐妹一樣,所以我與她也就走的近了。”
我調侃一笑,“既然走的近,怎麼沒有親上加親啊
“我與她本來也算是青梅竹馬來着,可是她娘一直不得寵,脫裡大大小小娶了十幾個老婆,她娘想不開,終日裡憂愁度日,我與她本還一直兄妹一樣的相處着,可是後來有一天她突然來向我辭行,說是要去遠行,我以爲不過是出個遠門罷了,總是要回來的,隨知她竟是被脫裡送到了巴魯刺,寄養在一戶富貴人家,然後那富貴人家找了一個機會就把她獻給了圖爾丹。”
“有沒有想過,爲什麼她要離開哈答斤而遠嫁巴魯刺,還捨棄了她郡主的尊貴身份。”
“一個女子罷了,她走了,我並未放在心上,只是在山洞裡,我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拉拉的主意。”他說起拉拉的時候竟然也是臉紅紅的不敢看我。
“哈哈,大汗也是易害羞呢。”想想他被拉拉下了催情花的藥,能大難不死,又不失身於那個賊女拉拉也算是萬幸了。
“其實她的悲慘命運竟是因爲我呢。”
我一愣,“這是從何說起?”
“那一日在山洞裡,我才知道,原來可拉與拉拉兩個人一同喜歡上了我,可是我只一直與可拉走的得,我並沒有給過她任何的承諾,因爲我只是把她當作我的妹妹一樣對待,但是這卻惹得了她的禍端,這讓拉拉嫉妒了,脫裡十幾個老婆,但是偏偏就只生了這兩個女兒,可拉的母親不得寵,倒是這拉拉的母親很得脫裡的寵愛,所以拉拉便慫恿脫裡把可拉嫁給圖爾丹,讓可拉想辦法讓圖爾丹沉緬在女色之中而淡忘了政事,這也爲脫裡將來打江山而早做準備。”
我越聽越是心驚,“原來可拉竟是一個棋子,一個政治的犧牲品。”
“是的。拉拉還有另一層目的,就是讓可拉離開我的視線,這樣子她就有機會了,只可惜,我對拉拉根本就是沒有任何的感覺。”
“這一切,脫裡一定是以可拉的母親爲要挾着,讓可拉驚擾圖爾丹吧。”
“是啊,可是她也是真的做到了,其其格一事,她逼走了雲齊兒,圖爾丹也的確是荒唐了三年,這三年他真的無心政事,一心撲在酒池之中。”
我聽着,心裡不禁暗自欽佩圖爾丹了,他如此無心政事,哈答斤卻也一直無法攻破巴魯刺的防線,這便是他的能耐了
班布爾善又繼續說道:“我聽說,雲齊兒走後,圖爾丹的刀傷也漸好了,他起來第一件是就是徹查其其格的事情,結果可拉首當其衝,已無法再脫干係,她被關進了牢裡,這些事被傳到了哈答斤,她娘知道是她的可拉,她已失寵多年,只清苦度日,她就向拉拉的孃親求情,請她勸脫裡去救回可拉。”
“然後,可拉真的被人救回了,卻是瘋了,是嗎?”我猜測着,一定是在牢裡她受不了親人的離棄,她的精神崩潰了,以至於瘋了。
班布爾善點點的,“是的。但是並不是脫裡救的,而是拉拉,她知道了此事,她派人救出了可拉,卻是不分晝夜的折磨她。”
“爲什麼?明明就是親姐妹啊。”
“是我的錯吧,是拉拉以爲我心裡最愛的人除了雲齊兒就是可拉了,所以這麼些年我始終都不接受她,所以拉拉設計把我擄到山洞,她就是要當着可拉的面讓我與她……”
我聽着,已是懂了,爲情可以無私,卻不可以這樣不擇手段啊。
“如果不是在山洞我重新再見到可拉,我根本不可能知道她的一切,拉拉羞辱她,說她只是一個賤人,一個被圖爾丹拋棄的賤人,說她根本不配與我在一起……”
“別說了。”我聽着,眼裡已沁出了淚,這淚淡淡鹹鹹的流進了口裡,很是苦澀。
最初知道是她逼走了雲齊兒,我多少還是有些氣恨她的,可是聽到班布爾善講着她的一切,我才知道,原來她也是一個深受傷害之人,怪不得剛剛她一見脫裡就恨恨的搶了刀而傷了脫裡,原來脫裡早已不配做她的父親了。
一個爲了權勢而全然不顧女兒幸福的父親,脫裡他的確愧對可拉,也的確該殺。
可拉被安頓在軍營中的一個蒙古包裡,我原本打算離開的心卻是被她給牽絆住了,她的瘋傻總可以治癒吧,這是後天造成的,只要她的心靈放開放寬了,再加上配以良藥,總有好轉的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