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大汗就交給我們,你起了去歇息吧。”一個大夫看看我,發抖的聲音裡泄露了他的怕。
我心裡恐慌了。我不能阻礙他們的治療,我依言輕輕的放下圖爾丹的頭,讓大夫接過去,我站起來,我把圖爾丹親手交到了大夫手中,總相信一切都會好的,他還有呼吸,這就是希望。
三個人叫了侍衛進來,四個侍衛一起,把手臂伸到了他的身下,然後其中一個大夫叫了一聲“起”,於是四個人一起把圖爾丹平平的拖了起來,再平平的放到我的牀帳之中。
那傷口處的刀還穩穩的插在那裡,動也沒有動分毫。我焦急的看向他們三個,“大汗他到底怎麼樣了,你們說實話。”
“王妃且等等,二王爺吩咐了,倘若救不活。我們的腦袋也要搬家了,所以王妃請放心,我們會盡全力的。”女冬餘劃。
這當口這大夫還不忘把鐵木爾的話搬上來,鐵木爾他也希望圖爾丹活嗎?這巴魯刺的草原上有太多的人想要他死了。圖爾丹死了。這一應衆人就又可以爭權奪位了。
額娘呢。她也一定知道了吧,也許用不了多久,她就會跑來看圖爾丹了,她會打我罵我罰我吧。
就隨她吧,世上沒有做孃的不惦着自己的孩子的,我的寶貝還沒有生,可是我已經天天在心裡唸叨了。
我看着圖爾丹的衣服已經被大夫割開了,三個大夫此刻正仔細的查看着他的傷勢,外傷的藥整整齊齊的擺在一旁,“王妃,你退後,要拔刀了。”
拔刀,我突然心一顫,“那有危險嗎?”
“王爺的呼吸尚可,看他的狀態應該是沒有危險的,這樣的情形倒是我這百年來難得見到的一回,我也在納悶着,憑着這一刀插入心臟他本該當場就……
我聽着他的話有些安心,卻也一樣的跟着奇怪着,那匕首明明就插在了他的心臟處,我退後了一步,看着他們做着準備,一個要拔刀,一個要準備清理傷口,再上藥。
一隻手輕輕的放在了刀把上,我的心揪緊了一般的疼,我看着,卻不敢說話,只怕自己的一句話讓他下手重了,惹得圖爾丹更深的痛。
就要拔了,所有的人都摒住了呼吸,卻在那手纔要拔起的剎那,門開了,一股冷風襲來,讓那欲拔刀的大夫只得住了手,一應人等下意識的向門口望去,果然是額娘來了。
我纔要行禮,她就一甩袖子,狠狠的對我說道:“雲齊兒,你給我跪下。”
她恨我,因爲我才讓她兒子受了傷,可其實卻是別人爲着要圖爾丹的命而來挾持着我孃的,這一些事情說也說不清楚的,我就不說,我無言的跪下去,只是委屈了我的寶貝了。
“你們一個個都給我聽着,如果丹兒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讓你們一個也活不成。”這氣勢更是嚇壞了一應衆人。
“要先拔了刀大汗他纔有救。”一個大夫戰戰兢兢的說道。
“那還不快拔。”額娘催促着,就站在那裡看着他們,生怕他們一不小心就害了他的兒子一般。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瞧着他們,滿眼裡都是信任,拔吧,拔了就有生的希望了。
所有的人再次將視線移到那拔刀的手上,手起刀除,可是圖爾丹的命呢,還在懸崖的邊上徘徊着。
我看着,眼也不敢眨,也不怕了,我相信他的生,他一定會好好的活過來。
那手上似乎已傾注了力氣,那匕首在拔的時候不能歪也不能斜,而且速度要快,否則會讓傷口擴大,也會讓傷者更痛更傷。
終於那刀在眨眼間一下子就拔了出來,我驚看着,一注血刷的噴將出來,幾個大夫急忙上了止血藥,我卻不敢看了,頭有些暈眩,我還有着身孕,這地上太涼了,剛剛就陪着圖爾丹坐了一陣子了,此刻這樣子呆得久了我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過多久
我好想起來衝過去看看圖爾丹,可是我不能,額娘還在,此刻她的眼裡除了圖爾丹已再無他人。
我跪着,腿一陣陣的麻,那傷口總也處理包紮好了吧。
我鼓起勇氣擡首向圖爾丹望去,果然,一圈圈的白布纏在他的胸口,隱隱透着血,這樣快那血就染透了白布嗎?那顏色讓人看了還是一個心驚。
可是有血,就代表他至少還活着。
血是暖的,是熱的,只要他還活着,這就好。
可是三個人還在圖樂丹的身前看顧着,檢查着,好象是在奇怪着什麼?
“好了嗎?丹兒他有沒有危險?”額娘厲聲的問道,她也急吧。
“只要熬過了這兩天,我想就沒有事了。”
“廢話,那到底有沒有事呢?”額娘追問着。
“應該沒事的,大汗的身體與旁人不一樣,所以才撿了一條命回來。”
“什麼,哪有什麼不一樣?”額孃的面上一片冷,好象對這句話特別的敏感。
“是大汗的心臟。”大夫低首慢慢的不疾不徐的說道。
他還真是沉穩,卻是急壞了這屋子裡的一應衆人,尤其是我與額娘。
“大抵人的心臟都是偏左的,而那匕首就是插在普通人心臟的位置上,可是大汗的心臟卻是偏右了一些,所以才保住了一命。”
大夫終於說完了,我呼出一口氣,圖爾丹他終於有救了,身體裡那崩緊的弦剎時鬆了鬆,可是轉眼間我的眼前卻是一團的黑,擔心與疲累鋪天蓋地的向我襲來,我挺着,我不能倒下,我不要看大夫,看了,我孩子的秘密又會被一應衆人知道。
此一刻,就沒有人來救救我嗎?
鐵木爾,你來吧,你來救我,除了你就再也沒有人能勸動額娘了,我心裡呼喚着,呼喚着他的到來
可是卻沒有人理我,每一個人都在看顧着圖爾丹,我看着那門,快開吧,開吧。
象是感應到我的心一般,那門果然被輕輕的推開了……
門開了,我看着,我貪心的希望這進來的人是鐵木爾,他會救我起來,他會的……
可是,當那人走進來時,我卻失望了。
她進來了,只是看了一眼跪在地中間的我就轉過了身去,她先是向額娘施了禮,我以爲接下來她要去關心的就只是圖爾丹了。我低着頭默默的期盼那可以救我的人的出現。
此時,塔娜人卻是對額娘說道:“王妃她犯了什麼錯嗎?天這樣冷,怎麼還跪在地上。”
怎麼會?塔娜仁怎麼會爲着我說話呢,自從薰陸香一事之後,我與她就再也沒什麼話可說了,我真的不曾想這樣的時刻她還會爲着我說話,可是她真的做到了。
我看着她,再看向額娘,果然額娘聽了突然反應過來一樣,自顧自的說道:“瞧我這腦子,一着急我就給忘記了,既然丹兒沒事,雲齊兒你就起來吧。”
我有些懵懂了,額娘與塔娜仁一起是唱得什麼戲啊,可是看額孃的樣子對她也是蠻尊重的,但是塔娜仁不是在侍候着其其格嗎?據說其其格與額娘是不和的。
我謝過了額娘,動了動腿想要站起來,可是腿卻已經麻木的連動一動也不可能了,那一應的侍女礙着額娘在場,居然沒有一個來攙扶我的,心裡雖有些氣恨,卻也只能咬着牙硬撐着要站起來。
卻在這時候,塔娜仁走過來,她輕輕的扶着我的手臂,藉着她的力我站了起來,我感激的對她一笑,曾經的恩仇便在這一笑之中化解了。
可是我才一站起來,塔娜仁就撲通一下跪倒在我的身前,我看着她奇怪的問道:“你這是爲何?”
“奴婢是來謝謝王妃的
我看着她的誠意似乎不假,是爲了其其格嗎?難道那藥起了作用了,“其其格,她醒了嗎?”
“回王妃,早起拿着王妃的藥,奴才想了一想就給格格用了,格格喝不下,我就一滴一滴的送入她的口中,到了傍晚那一整碗藥才喝完,雖然格格還沒有醒來,可是已經不再發熱了,臉色也好些了,這就證明那藥果然起了作用了。”
我有些欣慰,自己終於是做對了一件事,“起來吧,那是我願意的。”
“謝王妃。”默然而起,她似乎還是對我有些歉意。“奴婢一是來謝過王妃,二是來向大汗稟報好消息的,卻不想大汗卻受了傷,現在看來應該沒事了吧。”
“還要觀察兩天,過了兩天如果傷勢沒有惡化,那麼就無大礙了,這也就是大汗,他的身體強壯,否則換一個人都是挺不過去的。”大夫收拾停當說道。
“那大汗還要搬走吧?”我急切的問道,如果大夫走了,我猜額娘立刻就會把圖爾丹擡走的。
“不行,大汗身子還在虛弱之中,必須好好將養,三天之內不可搬動他。”
我聽了大夫的囑咐,心裡一陣竊喜,這樣子就算額娘再不同意也不好擡走圖爾丹了,我走到額孃的身前道:“額娘放心,雲齊兒定會盡心盡力侍候大汗,雲齊兒也希望大汗儘快康復。”
我瞧着額娘緊張圖爾丹的神情卻總覺有些怪,說不上來的感覺,只是覺得她並不是真正的關心他的生與死,她的眼神裡彷彿有一種奇怪的神情,我看着就好象是錯覺一樣,一定是我的眼睛花了。
甩甩頭,不讓我自己再去想着這些有的沒的,肚子有些絲絲的痛,冷汗直冒,我扶着桌子站着,也不敢坐,只怕一坐下又是怠慢了額娘。
進來這麼久了,她一直隔着五六米外看着圖爾丹,此一刻也還是生生的站着,竟是沒有上前仔細察看的樣子。
“額娘,坐一會吧,大汗他總也沒事的。”我勸她坐下,其實是我自己想要坐下來,再站下去,我真怕自己會暈倒一下。
“不了,雲齊兒,丹兒這場禍起因都是你,你要小心侍候着,否則……”她說着說着就住了口,不用猜我也知道那下兩個字一定是不好的
“額娘放心,雲齊兒一定會好好照顧大汗的。”
看着她出了門,我才長出了一口氣,真累呀。
“王妃,你沒事吧?”塔娜仁關切的看着我。
“我沒事。”我說着就急忙跑到牀前,大夫已經侯着要退出去了,我抓住圖爾丹的手,冰涼的觸感讓我還是驚心,他的臉色更是灰白,說是過兩天就脫離危險了,可是我瞧着這兩天也絕對不能馬虎大意了。
“格格纔要醒了,大汗卻受了傷。唉,這裡也只能麻煩王妃照看了。奴婢先行退下了。”
“嗯,你去照看其其格吧,說不定這會她已經醒過來了呢。”我說着又是想起狐君的話,如果其其格醒了,我就要隨着他走了,可是這裡我不放心啊,我不放心圖爾丹,他的傷勢還是這樣的嚴重。
我的落軒閣已經夠亂的了,我娘我都已經顧不上,我只怕過一會圖爾丹的妃子啊會一個接一個的來,她們過來看他,那是名正言順的,我沒有不見的道理,唉!可是我此刻的身子卻是弱的很,我怕着見那一應的衆人。
塔娜仁象是看出了我的疲累,忽然又笑着說道:“格格她總也沒那麼快醒的,不然我就在這裡在呆上一會兒,要是有人來,也幫你照看着點。”
我聽着,心裡更是感激,原本燕兒也可以的,只是她要照顧我娘,這裡的侍女都是蒙古人,就只她一個不是,所以娘那裡除了她再無第二人選了。
“也好,你也差人去那蒙古包裡守着,一旦有什麼消息也讓人來通知你。”都是病着的人,總要想周全些纔是。
塔娜仁出去了,我仔細聽着大夫的囑咐,一一的記在心裡,再吩咐他們離開,這屋子裡太多的人總是不好,濁氣太重,不適合養傷。
終於,屋子裡暫時清靜了。
用布蘸了水,我輕擦着圖爾丹干裂的脣,真想問他怎麼就那樣的傻呢,想也不想的就把刀插進了胸口上,憑着這麼多人,還有黎安與鐵木爾那麼好的功夫總是能救下我孃的啊
喃喃的對他說:醒醒吧,也好讓我安心去睡,你這樣,我真的吃不下也睡不着的。
可是他聽不見,他依舊閉着眼不理我,還是那樣的霸道,連睡着了眉眼間也是一股霸氣。
我懷裡還揣着那張他籤給我的文書,那是我趁着他醉酒的時候算計了他的,就想着要明正言順的離開他,可是此一刻我又是不想了,可是狐君那裡我又要如何去處理呢?那個人似乎是比圖爾丹還難纏,只因他的功夫太高,高得讓人匪夷所思,我看他飛一來飛一樣去,那輕功如鳥兒一樣輕盈自在。
如果我真的不想走,那就只好盼望圖爾丹的醒來,他醒了,他一定會幫我的,我的孩子還是有爹爹有孃親一起生活了纔好,就算他一半的心都給了其其格,可是他只要留那麼一丁點的位置給我,我也開心了。
我想着,就覺得自己好傻,他不過救了我娘一回,我就這樣徹底被他俘虜了一顆心,我的心啊,變得可是真快,快得連我自己都無法接受了。
這樣的心思可千萬不能讓娘知道了。
門又開了,我猜想中的人果然又到了,除了額娘這些人我是不怕的,只是要費些精神與她們周旋罷了。
我盼着塔娜仁趕緊回來,怎麼去了那麼久呢。
“見過姐姐。”沁娃的笑總是那樣的假,她身邊的那個小女孩安靜的躲在她的身後,我記得她,祭火的那一天才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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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你過來讓母妃抱抱。”那孩子我還是憐惜的,生得這樣,真是可惜了。
她還是歪着頭看着沁娃,並不作聲。
“過來,讓母妃抱,母妃給糖糖吃。”我想起我那櫃子裡好象還有幾個小糖人,放了好久了,是我生日那一次黎安拿過來的。
從前在婁府裡我就極喜歡偷偷跟着他出去買了,再躲起來吃。那時候的自己每每跑出婁府都是開心啊。
我拿在手中,輕輕的在她面前搖着,她果然動心了,“娘,海棠要吃糖糖
“呵呵,那就過來拿吧。”誘着她跑過來,我真是喜歡她呢。其實她並不傻,只是智力發育的晚些,還有就是她的腿,唉,可惜了一個漂亮的女孩子。
她再也不管她娘了,直直的向我奔過來,伸着手向我討糖糖,我一笑就勢放到她的手中,她快樂的就如一隻小鳥一樣,把糖含在嘴裡一個勁的衝着我笑。
心裡一暖,總是他的孩子,我也要照看着的。
“娘,都別哥哥也來嗎?”
“嗯。就快到了吧。”
知道圖爾丹傷着了,都別也一定會來看着圖爾丹的,畢竟他是圖爾丹唯一的獨子。
其其格已經要醒了,他來了,就留住他,等這一應衆人皆散了,我就讓塔娜仁帶了他去見他娘吧。
那是他的親孃啊,咫尺卻是天涯難相見,那份痛苦我是深知的,一如這一個多月以來的我與我娘,我想着,感觸更深。
我的落軒閣裡越來越是熱鬧了,可是這樣卻是不利於圖爾丹的休息的,他還在昏迷中,這屋子裡人多了總是不好,可是這是我的地方我又不好一一的逐客,否則那就顯得我太不近人情了。
還好,塔娜仁及時的返回來了,似乎圖爾丹的女人都有些忌憚她,就是額娘也要給她些面子,更何況其它的人了。
我一邊看着她幫我待客,一邊卻在奇怪爲什麼連母后也要給她三分薄面呢。從前她隱藏的可真是好,不聲不響的,所以我一直也不知這些個人原來還是有些怕着她的。
所有的人都是壓低了聲音講話,生怕一不小心吵到了圖爾丹。
我一面看着衆人,一面觀察着圖爾丹的面色,總是擔心在沒有度過危險期之前,他會有什麼閃失。
可是他的眉一直是緊鎖着,眼也是緊閉着,他望不到這來來往往看他的人,真想鑽到他的心裡去看看,此時的他到底在想着些什麼。
一聲清亮的童音響在我的室內,讓我不自覺的皺了皺眉,好吵,那小傢伙可是真的來了,可是卻錯過了與海棠相見的時間了
我側過身子看過去,都別正向我與圖爾丹而來,“母妃,父汗睡着了嗎?”
“嗯,是睡着了。”他問的可愛,就讓這可愛來掩飾現實的殘酷吧。
“母妃,等父汗醒了,我想與他說說話。”都別認真的對我說道。
眨眨眼,我悄聲道:“都別要說什麼呢?”
他抓着我的手,“都別想見見我的親孃親。”
我悄想,原本就是想等着他來就讓塔娜仁帶他去見其其格的,如今他自己提出來,那更可名正言順的去了,我看向塔娜仁,“也沒什麼人來了,你且帶着他去吧,說不定這個時候其其格她已經醒了呢。”
“好啊,好啊。我終於可以見孃親了,謝謝母妃。母妃做的風箏真好看,給都別再做一隻,好不好?”他搖着我的手臂央求道。
“籲,別吵,小心吵到了你父汗。”
都別咋咋舌,作怪的捂住了嘴。
“一會兒,就跟着她去。”我說着用手一指塔娜仁,我奇怪怎麼其其格回來這麼久了,圖爾丹居然一次也沒有讓他們母子相見呢。總不能剝奪孩子見自己母親的權力吧。
我思索着滿腹疑問的看向塔娜仁,“爲什麼這麼久了一直都不帶都別去見格格呢?”
塔娜仁拉住都別的手,輕輕的握在自己的手心裡,“王妃,他娘一直都沒有醒來,大汗只怕見了,會讓孩子擔驚受怕,還是待醒來了再帶他去見了也不遲。”
我想着,雖是有理,可是我已然答應了孩子,倘若真的沒見,那小小的心靈就會有些許的遺憾吧。正想着要如何對待都別,突然有人急促的敲着門,那聲音震天響一般,真想把這人拉出去砍了頭,我看向站在一邊的吉日嗄朗道:“不管是誰都給我推出去,知道大汗受了傷,還這樣大聲的敲門,真是沒禮貌。”